《忒修斯之船》Acoconut

189、同手同脚

　　萧玉书又问了一遍：“你想说什么？”
　　萧玉川为自己被验证的猜测战栗了下。
　　原来如此
　　难怪伯父伯母对姜寒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比起反感，更多的是退让。
　　难怪他们都不再深究姜寒的过去，也没想过帮他去找家人。
　　萧玉书……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萧玉川：“所以你应该送我去三处，三处是唯一可以凌驾于世家之上的地方，我可以帮你。”
　　“我不需要。”
　　萧玉川愣住：“为什么？我也有守护萧家的义务。”
　　“姜寒是我要带回家的，因为我的决定而引发的一系列后果，都由我一个人......”
　　“为什么要你一个人承担？萧家是你一个人担得起来的吗？姜哥不是说了，从今往后我们手足相依，相互扶持吗？我现在可以帮你，你也应该接受我的帮助。”
　　萧玉书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原来十五岁的自己是这个样子。
　　也难怪姜寒总是怀念。
　　“萧玉川，我可以接受你的帮助，但绝对不会是以付出生命为代价的帮助。”
　　萧玉川急了，然而萧玉书抬手打断她：“你去说服你小姜哥哥吧，我都听他的。
　　以及，今天你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要告诉他。”
　　萧玉川知道萧玉书这是默许的意思，兴奋地跑出去。
　　书房归于寂静，萧玉书拿起书桌上的相框，透过玻璃，抚摸姜寒幼时的孱弱面容。
　　他陷在椅子里，仰头看着吊灯。
　　爸爸，我和你，竟然因为同一个理由退让了。

　　***

　　第二天姜寒下楼，就看见坐在客厅的萧玉川，穿着黑色束身练功服，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所有人都在，连萧玉书也下来了。
　　萧玉书：“事先声明，我站你这边。”
　　萧玉川举起自己的剑：“我们今天比一场，如果我能扛下你十招，你就答应我去三处。”
　　姜寒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好，你要是扛得过三招，我就让你去。”
　　萧玉川面色更严峻了，萧玉禾和付武文满眼担忧。
　　还是昨天那块草地，还是昨天的人和天气。
　　姜寒握着参横转，刀锋没入青草之中，两相对比，萧玉川手里的剑跟个玩具似的。
　　那还是去年姜寒送她的生日礼物。
　　萧玉川凝神静气，倏尔睁开眼睛朝姜寒刺去。姜寒不躲不避，直接迎面接下这一招，两声剧烈又清脆的利刃相撞声响起，萧玉川的剑被削成两截，断在了地上。
　　戴德安把刀鞘递过来，姜寒收刀入鞘。
　　“你比顾子茗还不如。”
　　萧玉川握着只剩一小截断剑的剑柄，似乎是不可置信般单膝跪了下去。
　　细弱的呜咽声传来，萧玉禾喊着“小五”，付武文整张脸皱成一团，替她难受。
　　姜寒回身，看着蹲在地上不停耸动的瘦弱肩膀，终于还是不忍心，绕到萧玉川面前蹲下，扶着她的肩膀安慰：“没事的小五.....”
　　话音戛然而止，姜寒的震惊凝固在脸色，仿佛电影慢镜头般，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那里抵着一把断剑。
　　萧玉川脸上没有一滴水，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有完全的平静。
　　她赤手握着那截断剑，鲜红的血迹从她指缝间漫出，滴在了泥土里。
　　“姜哥，你一个演员，竟然会被我这样拙劣的演技骗到。”
　　姜寒也觉得好笑：“如果我不同意，这把剑会捅进来吗？”
　　“当然不会，你是我哥哥，我不会为了任何东西放弃自己的亲人。”
　　一瞬间，姜寒觉得眼前的女孩分外熟悉。
　　“三哥说想要什么东西就要拿合适的筹码来换，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就算今天爸爸妈妈还活着，我也要去三处，我也会这么做。”
　　“把刀放开。”
　　萧玉川更紧地握住了断剑，精神高度集中时，还有心思想，姜寒面露无奈的神色真是惹人怜惜。
　　“放开吧，你哥哥当初因为刀伤吃了那么多苦，三处可不要病号。”
　　萧玉川眼底爆发巨大的光亮，扔掉断剑搂住姜寒的脖颈。
　　“谢谢，谢谢你支持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姜寒掰开她的手站起来，踢走那两把断剑：“但是有个要求。”
　　萧玉川笑容僵住：“什么？”
　　“你知道在三处工作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能力、意志和勇气？”
　　“是运气。”
　　“啊？”
　　姜寒拉着萧玉川的手臂站起来：“一个月内，如果我的老师来联系我，我就答应你去。”
　　“你老师一般多久和你联系一次？”
　　“上一次跟我联系好像是五年前，让我努努力去出道。”
　　“你这是毁约！你不守信用！”
　　“第一，如果老天爷站在你这边，那这一个月内，老师一定会来联系我，如果没有，就要怪你运气不好。
　　第二，跟人做交易，就要做好被毁约的准备，尤其是跟我。”
　　萧玉川哑口无言，要想进三处，绝对绕不开姜寒的老师。
　　萧怀云急忙拉着她回去处理伤口，萧瑜华对萧玉禾和付武文笑骂道：“难怪你们两个看见小五受伤就在一旁干看着，换平常早冲上去了。”
　　姜寒上楼换身衣服后，发了一条朋友圈。
　　“愿世上的小孩再无叛逆期。”
　　没想到麦冬第一个点赞。
　　——你的报应终于到了吗？
　　姜寒握着手机笑了半天，回复：麦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年就不该那么对你【大哭】
　　萧怀世夫妇刷到这条朋友圈后纷纷打电话来问怎么回事，得知情况后，还是来平京劝萧玉川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
　　然而看见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气势先降了一半，再被她一通有理有据的辩论打败，最后也只能由着她去。
　　萧玉立两兄弟倒是没那么大反应，反而借机拉踩了亲妹妹只会吃喝玩乐毫无大局观念。
　　姜寒问萧玉书：“你都不反对吗？只要你说不，我立马驳回她的诉求。”
　　“我都说了我站你这边，我不好突然反悔吧？那多没威信。”
　　“你都不担心吗？”
　　“担心啊，可担心有什么用？我的梦想得到了支持，她的梦想也不应该被阻碍。”
　　姜寒：“......我看你是早就被她说服了。”

　　***

　　萧玉川已经做好了被毁约的准备，正在思考planB，然而离约定之期还剩大半时，萧玉书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彼时他们刚吃完晚饭在客厅打麻将，萧怀云已经回兰州了，把付武文留下来，让他自行安排假期，萧瑜华去国外出差。
　　萧玉书把一张牌喂给姜寒后接起来，电话那头是非常吊儿郎当的声音。
　　“晚上好小太子，最近身体如何，家人们都还好吗？”
　　萧玉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姜寒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抢过手机问道：“老师？！”
　　“你闭嘴！”言非羽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我现在是没空收拾你，等我闲下来，先处理温洱再处理你。我有事要单独跟萧玉书说。”
　　姜讪讪地把电话还给萧玉书，萧玉书眼底含笑，在姜寒的殷殷期盼中开了公放。
　　“老师有什么事吗？”
　　言非羽的语气重燃热情：“我们有个数据，要借你家的服务器跑一下。”
　　萧玉书立马关掉公放起身往外走，同时示意姜寒继续打麻将，接下来的事跟他没关系。
　　走到屋外，萧玉书说道：“言处长，我不是很了解计算机行业，但我也知道服务器的重要性。
　　把服务器开放出去，这期间造成的损失，该由谁来承担？”
　　“我们有个程序必须要大型服务器才跑得起来，三处没有这样的服务器，用安全局的服务器需要审批。
　　而我们现在，就在星变科技服务器旁边。”
　　星变是华立全资子公司，是尤玉贵一手创办的。
　　“我是非常愿意配合三处的工作，可是你也说了，我只是太子爷，没有这样大的权限。”
　　“所以啊，你们家最近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以帮忙吗？”
　　“我妹妹要进三处。”
　　“没问题！”
　　萧玉书失笑：“老师，姜寒并不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您作为他的老师，应该也不是。”
　　电话那头骤然归于沉寂，半晌，言翡说道：“我是三处这么多年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出身世家的人。
　　但就算是我，小时候也是吃过苦的，没有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能够受得了三处，我们也不会浪费时间在你们身上。”
　　“把星变的服务器借给你们，换我妹妹一个参加选拔的机会。我们萧家人，绝不接受不战而退。”
　　言翡估计也很着急，只考虑了一会就答应了：“只是参加选拔的机会，能不能进训练营，全看她自己的本事。”
　　“我要怎么配合？”
　　“待会还是打这个电话，我们的技术员会直接和你们沟通。”
　　“给我十分钟。”
　　萧玉书挂掉电话后直接拨通尤玉贵的电话：“有人需要用到星变科技的服务器，我待会给你一个电话，你跟他们沟通，按他们的要求做。”
　　尤玉贵咆哮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响彻整个庭院：“萧玉书你发什么疯？！你知不知道服务器是什么？那相当于星变的老家。你去问问姜寒，他会让别人进萧宅撒野吗？！”
　　多么生动形象的比喻，萧玉书终于对开服务器这件事有了一个具体的认知。
　　萧玉书此前从来没和尤玉贵接触过，仅从父亲的三言两语中，就知道他估计是整个集团最无欲无求也最认真干事的。
　　结果现在这么暴躁，可见被气得不轻。
　　萧玉书：“你三年前提过一个气象监测预警系统的项目，被萧董毙掉，但是萧总似乎很感兴趣。”
　　对面骤然熄火。
　　“我可以说服萧董重启这个项目，但前提是，你要是我这边的人。”
　　“你要怎么说服萧董？”
　　“这是我的事，如果我做不到，你大可以跟所有人说我不仅不守信用还能力不足。”
　　尤玉贵知道萧玉书马上就要进华立实习，最需要的就是他们的配合和支持，因此最在乎信誉和形象。
　　“首先我不站队，其次，出了事也你负责？”
　　“待会把手续补上，我签字。”
　　又是一阵漫长的寂静，最后尤玉贵说道：
　　“电话。”
　　挂掉电话后，萧玉书稍微绕了点路，穿过花园从后门进屋。
　　他需要缓一下。
　　这个事情太突然了，他之前翻集团内近三年的文件时，看到三年前的开年战略部署大会上，尤玉贵提到过这个项目，被萧瑜华当场否决。
　　他对这个项目印象不深，因为他完全不了解互联网产业，连产业链都没搞明白。刚刚跟尤玉贵提起，都只是用一个模棱两可的名词指代。
　　而他之所以会有这点微薄的印象，是因为事后常青资本针对这个项目进行过一次调研，并且这是个对公项目。
　　当年萧瑜华能否决这个项目肯定有他的理由，但萧怀严会感兴趣，也自有他的目的。
　　如今三年过去，不管是环境还是人都变了，项目成败更加难以确定，而要说服萧瑜华接受一个被自己亲自毙掉的项目，更是难上加难。
　　他当然可以说自己是为了萧玉川，再让姜寒出面劝说，现在整个萧家都很给姜寒面子。
　　但这样一来，萧瑜华会更加不信任自己。华立那帮人最喜欢揣测上意，萧瑜华的不信任会影响到所有人。
　　而且他自己做出的决定，理应由他自己负责。
　　可是万一这个项目确实有问题，他们却硬要推行的话，还要花更多人力财力去查缺补漏，必要时可能还要去疏通各种关系，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些萧玉书光是想想都觉得头大。
　　这还只是远虑，近忧就是今晚。
　　他只希望不要影响到星变的合作方，收到投诉事小，影响合作方的利益进而影响星变的口碑，那才是大麻烦。
　　等大家反应过来，估计从星变到集团，一堆人要来问自己怎么回事。
　　如今他自己开了越级越权的先例，难保以后不会有人效仿，假借事急从权的名义，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如果处理不好，估计以后这就是自己的把柄，随时能被人拿出来大做文章。
　　萧玉书在后门站定，先给萧瑜华打了个电话报备，只说了是三处工作需要，请求星变配合。省的萧瑜华在国外以为自己家被偷了，底下那帮人为了撇清关系，事情都是往离谱的方向说。
　　至于星变那边，他插不上手，自己这个手中无权的集团太子贸然联系他们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只能看尤玉贵怎么处理。
　　现在只希望尤玉贵真的是个干实事的。
　　萧玉书回到客厅，麻将桌已经散了，萧玉川急忙站起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是姜寒老师有点事需要华立帮忙。”
　　看萧玉川面色踌躇，萧玉书笑道：“我只给你争取到参加选拔的资格，会有人来通知你选拔时间。能不能进训练营，要看你的本事。”
　　萧玉川：“我是想问，是不是很辛苦？”
　　萧玉书忽然觉得有点奇妙。
　　当年爸爸妈妈听到他说要学音乐时，是不是也是这样，承担着来自家人和华立的压力，费尽心思为他联系到满含玉，只为了他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最后只有一句，我只希望你能快乐。
　　“不辛苦，我只希望你能快乐。”
　　萧玉川握紧双拳：“我一定会对得起你们为我做的一切。”

　　***

　　言翡挂掉电话，他身旁的小技术员说道：“言处，你是怎么做到带着十万火急的表情和他们插科打诨的啊？”
　　言翡此刻面无表情地给纪维明发消息：“越大的事越要轻松地说，你越严肃，对方就知道这件事对你很重要，然后温水煮青蛙，慢慢跟你坐地起价。
　　尤其是对萧玉书这种没多少道德感的奸商来说。还有多少时间？”
　　“十五分钟。”
　　“你五分钟能破解出来吗？”
　　这种问题只能有一个答案，否则他就不可能出现在言翡身边。
　　“可以。”

　　***

　　萧玉书接到尤玉贵电话的时候刚回到书房，连那份气象监测预警项目计划书都还没拿到手。
　　“这就完了？这么快？”
　　“人家就用了五分钟。”
　　“客户那边呢？”
　　“我紧急发了个公告周知出去，让公关做了危机预案，不过基本没有很严重的影响，因为他们避开了政府和金融机构这些重点业务。”
　　“所以这个服务器其实也不是很重要？”
　　“很重要！！”尤玉贵声音大起大落，“是他们在尽可能降低对我们的影响，这需要很强的技术。可以问一下是谁在用这个服务器吗？”
　　尤玉贵的语气里难得带着一丝谦虚和敬佩。
　　萧玉书无奈：“只能告诉你是上级部门要求配合，太细节的事我也不方便说，但是他们跑完程序是会留痕迹的吧？你能不能删掉，然后再签个保密协议？”
　　“你想什么呢？他们早就全删干净了，甚至还帮我们修了防护程序和其他bug。
　　在给你打电话前，人家接口就已经连上了，要不是顾忌着暴力破坏服务器去跑程序会出大麻烦，他早开始用了。
　　我们权限一开，他立马启动程序，还自带防火墙，谁都看不了。用完就销毁，一点痕迹都不剩，比清道夫还清道夫。”
　　“行，到时候需要什么手续拿给我，我来签字。然后你把那个项目企划优化一下拿给我，三年了，肯定有要更新的地方。我也需要重新梳理下思路，或者我们见面详谈？”
　　两人约定好时间，刘家成也把三年前的那份项目企划书发过来了。
　　果然是对公项目，主要是和各地气象站合作，通过收集数据搭建模型，对自然灾害进行预测预警。
　　并且做了增值服务，总结近些年来各地应对自然灾害的成功措施，结合相关文献理论，为预测结果匹配最优解决方案以供参考。
　　萧玉书看完只觉得，搞技术的人也挺有想象力的。
　　他有必要好好问一问尤玉贵，这个项目的可操作性和盈利点到底在哪里。
　　好在麻烦事只有这一件，萧玉书昨晚的担忧都没有发生。因为第二天萧瑜华就打电话来说，三处的权限申请书下来了，只需要萧玉书签字，昨天晚上这事就可以彻底翻篇，不会有人再提。
　　萧玉书感慨，不愧是言翡，真是半点人情都不让他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