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船》Acoconut

134、达克摩斯之剑

　　今年是七十周年国庆，满街飘荡着《我和我的祖国》，每个人脸上涂着手上拿着五星红旗，共襄盛举。
　　不管有名没名的明星，最近也都回到平京，录制各种庆国庆的节目，Starry作为深入年轻人圈层的偶像团体，自然也是各个节目青睐的对象。
　　叶白青和萧玉书被邀请去总台录制《国庆歌会》，元广白作为国戏代表学生之一，参加了和华大联合举办的“家国情怀”文化节。
　　王京墨特别出演了主旋律电视剧里的一个单元剧，秦久去给一档中外文化交流节目当飞行嘉宾。
　　《如烟》剧组也从申城暂时转移到了平京郊区，晚上下戏后，姜寒回宿舍拿东西，出门时和进来的李益明撞了个满怀。
　　李益明一把推开姜寒，低声说了句抱歉，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己房间摔上门。
　　姜寒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正要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书，却发现怎么都动不了，一股寒意从脊背爬满全身。
　　他不会记错的，他不会记错那个味道的。
　　李益明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了很久，才找到他朋友之前在美国帮他开的一张银行卡，用的也是他朋友的名字。
　　李益明有些颤抖地拿出那张银行卡，用力摩挲了几下，下定决心要走，却在看见丢在地上，已经打包好的护照和所有证件后，有些迟疑了。
　　一股难耐的麻痒从脊髓渗出，一路涌向喉头，李益明咳了两声，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却只碰到了自己发热的皮肤。
　　李益明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收起护照，站起来打开门。
　　然后他就看见还等着玄关的姜寒，以及姜寒手里那把苗刀。
　　他们都见过那把刀，但从来没见过它打开后的样子。
　　姜寒看着李益明，语气十分平静：“你要去哪里？”
　　李益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突然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猜想被印证，姜寒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抽出参横转将李益明压制到墙上，刀身嵌入墙皮，刀锋几乎贴着皮肉，仿佛只要李益明多挣扎一下，就会被割破动脉。
　　“李益明，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在中国吸毒！”
　　叶白青、萧玉书和元广白三人下楼就听见了这句话，当场愣在原地。
　　李益明感觉一阵又一阵难耐的麻痒不断上涌，很希望姜寒可以用这把刀解决他的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忍住，他们都在吸，抽大麻在加州不犯法……”
　　姜寒压下刀锋，墙上骤然裂出蛛网一般的龟裂痕迹，泛着寒光的刀锋沾上了血丝：“这里是中国！抽什么都犯法的中国！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七十周年，今年是这个国家成立七十周年纪念日，我们所有人就在刚刚、刚刚从庆祝七十周年的节目上回来！
　　所有人都说我是国家养育大的孩子，说你是忘了什么都没忘记根的漂泊游子，结果你在做什么？！”
　　玄关门响，最后两个人也回来了。
　　叶白青和萧玉书终于回过神来，萧玉书拉开姜寒拔出参横转，叶白青把李益明拉到一边护在身后。
　　徒留墙上的裂痕，横亘在双方之间。
　　叶白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队长，他要想办法维护团体的利益，他抓着李益明的肩膀问道：“多久了？这是第几次？”
　　“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哪里？都有谁？你自愿还是被迫？有没有留下什么记录？”
　　姜寒不可思议：“叶白青你要做什么？”
　　叶白青也很不可思议：“你又想做什么？”
　　“报警啊。”
　　偌大的客厅骤然安静了下来，除了萧玉书，所有人显然都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叶白青：“姜寒，这是李益明，是你朝夕相处了两年半的队友，是会为你拉偏架的朋友，是第一天到这个宿舍就帮你的朋友！”
　　“我知道，吸毒的是他不是我我脑子还没坏掉。”
　　不可置信的人换成了李益明：“姜寒，你是要供出我吗？”
　　“你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好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毁掉我们所有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当警察是摆设吗？只要我主动把你交出去，Starry就会从加害者变成受害者。”
　　叶白青一怒之下挥拳就要揍上去，姜寒都做好迎战姿态了，忽然一道人影闪现，将他拉到身后挡在了他面前。叶白青不妨有人冲出来，没收住力道一拳打偏萧玉书的头。
　　整个客厅安静了一瞬，秦久喃喃自语：“萧玉书……”
　　元广白拉住他的手臂，秦久对上他制止的目光，不敢相信道：“你们都知道吗？只有我不知道吗？”
　　姜寒刚刚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萧玉书嘴角的淤青，整个人彻底火了，一个箭步上前，揪着叶白青的衣领按在玻璃桌上，一手摔碎花瓶，捡起碎片抵在他脖颈上。
　　“叶白青你他妈是疯了吗？！你以为你是重情重义的好兄弟我就是无情无义的婊子吗？”
　　“婊子都比你有情有义！娱乐圈多少人在吸毒你怎么不去举报？逮着自己朝夕相处的队友装什么正义使者？”
　　“你是才华横溢的唱作人，是草原诗人是选秀史上难得一遇的音乐才子，结果你现在为了一个吸毒的罪犯跟你的朋友大打出手。”
　　“李益明也是我们的朋友！他犯错你第一反应不是去帮助他而是把他推出去来保全自己，你这种人怎么配谈朋友这个词？！”
　　“他只是犯错吗？那是犯罪，那是你我都承担不起更包庇不起的犯罪！
　　九年义务教育是教你包庇队友容留吸毒吗？二十多年的社会文明都没教会你什么是道义仁德吗？
　　笔下写着诗歌理想，嘴上说着星辰大海，实际上干着猪狗不如的事！”
　　“世道真是变了，连你这种人都能站在道德高地上对别人指指点点了。”
　　姜寒手劲一松，萧玉书已经拽起姜寒紧紧抱在怀里，抢走他手里的碎片扔到角落、
　　“他有没有资格用不着你来评价，吸毒和包庇吸毒的人连路过的狗都能骂两句。”
　　叶白青没有跟萧玉书互呛，因为萧玉书真的有个当缉毒警的表哥，他是这群人里最有资格发言的。
　　其他人扶起叶白青，原本亲密无间的一群人，为了一个本不需要讨论的原则问题，竟然分裂得如此泾渭分明。
　　叶白青绷紧下颌：“我同意上报，但不是报警，要报给蒋总，如果蒋总要报警，那我同意你们的决定。”
　　李益明也求道：“一次，我才吸了一次，是在朝阳区一个居民楼的地下室，还是他们带我的，我就好奇吸了一口，根本没有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要这事能盖过去，只要我能戒掉，一切……”
　　“那你刚刚是要去哪里？”
　　李益明不敢回答。
　　“戒不掉的李益明，我在越州的邻居就是吸毒的，她还是一个非常可怜的被害者，但是直到我把她送进监狱她都还要吸。
　　一次又怎样？你没坐过地铁吗？十次里会有三次要查身份证，这还只是例行抽查，那扫毒呢？
　　只要警察查到，那就一定会揪出你，难道你要看着我们跟着你共沉沦吗？这样你就忍心吗？”
　　叶白青：“不会的，资本会掩盖一切。”
　　“叶白青你想都不要想！萧玉书绝对不会去给这种事善后，你们要是敢打萧玉书的主意今天谁都别想走出这个门！”
　　“我没有要萧玉书怎样！公司会想办法解决的，一次而已，不会被发现的。
　　我也没说要留李益明继续在团里，只要从现在开始慢慢雪藏李益明，再让他回国，找个理由退团，就算警察摸上来也查不到。
　　查到了李益明这点量连坐牢都不用，他也早就不在中国了，警察不会抓着他这个小喽啰不放的。
　　就这样体面结束不好吗？Starry根本就不必和这样的社会新闻扯上关系。”
　　李益明也点头：“我不想坐牢，我会走的，下个月......明天，我明天就走。”
　　姜寒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叶白青，仿佛今天是第一次认识他。
　　萧玉书把姜寒护在身后，退了一步：“先上报公司，看蒋石燕怎么处理。”

　　***

　　“我同意叶白青的想法。”
　　蒋石燕和麦冬漏液而来，坐在沙发上，看着分坐两边的人说道。
　　姜寒非常震惊蒋石燕一个商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侥幸心理：“蒋总，你清醒点，这是吸毒，犯法的。
　　王京墨，你是学法律的，你知道的，法律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挑衅。”
　　王京墨撇开头，不敢看姜寒的眼睛。
　　蒋石燕：“姜寒，这不是你当初和温洱的桃色新闻，不是我们主动坦白就能掌握主动权。
　　一旦我们亲自把李益明交出去，后果怎样都无法判断。
　　你总是一副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样子，可你是这个团里最有原则也最重感情的人。你太重视Starry了，才这么小心翼翼。
　　但是你不知道这个圈子里有多少人在吸毒。”
　　一阵恶寒爬上所有人的身体，出道两年，却只在今天触摸到了这个名利场的冰山一角。
　　萧玉书正要开口，被姜寒按住。
　　蒋石燕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一锤定音道：“好了，这件事公司会处理。
　　你们这点就很好，不管什么事都会提前上报，而不是等事情发生后，让别人来通知我们。”
　　萧玉书回到房间后问姜寒：“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话？我也主张报警，我哥是缉毒警，我做不到包庇碰毒的人。”
　　“谁做事谁负责，你不要掺和进来。如果是你哥在这，他也会这么说的。”
　　萧玉书把姜寒的肩膀掰过来，认真看着他：“你也在赌，对吗？”
　　如果姜寒真的下定决心去做某件事，谁说都不管用。除非他也和叶白青一样，抱有侥幸心理，觉得他们可以逃过法律的审视。
　　姜寒像小时候刚到越州福利院那样，第二次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我做的，真的对吗？”

　　***

　　Starry给别墅上下内外亲自做了大扫除，清理掉一切可疑物品，哪怕李益明再三保证，自己只是被美国来的朋友带坏了，真的只吸了一次还是在外面，绝对没有带回来。
　　姜寒骂都懒得骂了，只是亲自收拾李益明的房间。
　　叶白青把他们七个人合照挂到墙上，掩盖姜寒一刀砍出的裂缝，整栋别墅这才收拾完毕。
　　秦久用洗手液仔细搓着手说道：“我有点怕。”
　　姜寒：“怕？你现在怕了？放心，以后你都要这么怕着了。”
　　这次没有人圆场，大家都沉默着坐在沙发上，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在所有人身上。
　　又是很崭新的一天。
　　所有人脸上冷静，实际心里都慌得要死。
　　路上听见警车鸣笛都要心头跳三跳，生怕是来抓自己的。电话铃响都不敢轻易接，怕接起就是通知一切事情败露他们完了。
　　心里有鬼的人，做什么都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长夜和Starry不敢表现出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坚持让李益明正常履行完最后的商务合约，立马订了第二天的早班机送他离开中国。
　　否则突然消失会引起粉圈震荡，酱料的漫天揣测总有一条会碰到真相。
　　李益明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没有告别，也没有送别，在所有人的催促下，直接去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一晚，确保能够准时准点上飞机。
　　解约涉及到多方合作，现在不宜有大动作，公司暂时先拟好了解约声明，等他落地洛杉矶就发出，后续再落实解约事宜。
　　Starry缓下一口气，这些日子没有人敢和李益明单独行动，生怕被拍到，万一日后事情败露，就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不过好在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只要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就能迎来最彻底的解脱。
　　但最后，Starry也没能顺利度过这个夜晚。

　　***

　　远山区警察在一栋别墅地下室，当场抓获数十名吸毒人员，警情通报上的“李某明”三个字，明明做了模糊处理，此刻却清晰得不堪入目。
　　李益明的名字自出道以来第一次出现在热搜榜第一，全网掀起了对李益明的讨伐。
　　美国籍、出生大.麻合法的加州、来中国圈钱的外籍艺人，以及七十周年国庆。
　　可以说是叠满了buff。
　　“加州大.麻合法那你滚回加州啊，拿中国缉毒警的命去买毒，你可真爱国，爱的美丽国吧。”
　　“最可笑的是，就凭他们这个量，根本不用坐牢，最多遣送回国、要不是因为李益明是艺人这次又刚好是国庆，否则这种事根本就不会被曝出来”
　　“哇，缉毒警的命真是一点都不值钱呢”
　　“就这样Starry怎么还敢营销爱国啊？要点脸就滚出内娱”
　　“他一个人吸毒Starry其他人都不知道吗？我看他们粉丝挖出了李益明的航班，明天一早飞美国呢。”
　　“怎么可能不知道？Starry不是号称全内娱感情最好的男团吗？好兄弟吸毒怎么可能不知道，当然是要包庇啦，那可是我的好兄弟呢。”
　　Starry也很费解，他们给了李益明一次机会，等来的不是他的改过自新，竟然是他的背刺。
　　叶白青看着警情通报，喃喃自语：“当场抓获？他不是直接去机场了吗？他……又去吸了？”
　　秦久是跟李益明接触最多的人，在他心里李益明一直都是个热爱音乐热爱生活的人，他出生加州长于加州，阳光与自由能从每条骨头缝里满溢出来，感染到身边人。
　　他始终都无法相信那个在舞台上恣意潇洒的人，有一天会窝在阴暗潮湿的角落抽大麻。
　　秦久：“他马上就要走了，临走前，都要在中国境内吸一次吗？”
　　姜寒：“二位是没有接受过禁毒教育吗？
　　毒品这种东西一旦碰上就根本戒不掉，短期接触不到还能装一装，可只要一看见一摸到，复吸是分分钟的事，更何况李益明根本没有在戒。
　　沾上毒品的人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和自我意识，甚至根本不能称之为人，只是欲望的载体而已。”
　　元广白：“我们……会被牵连到吗？”
　　姜寒冰冷的眼神扫视过每一个人，打电话给蒋石燕，蒋石燕现在也是焦头烂额悔不当初，看见姜寒的来电，苦笑扶额：“姜寒，你先别骂人......”
　　“蒋总，你先听我说，”姜寒的语气非常冷静，这是长期身处风暴中心培养起来的沉静，“李益明是在去机场的路上，半路拐到远山区和朋友吸毒，这一点有机票作证。
　　我们没有要把李益明送出国，我们也毫不知情。是李益明，他跟公司明确表示了想提前解约，公司出于慎重考虑，并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同意他履行完现有商务合约后，先回美国休息两天。
　　而现在，我们才知道他一直在吸毒，他提前解约回美国，就是为了更方便去抽大|麻。”
　　不管是听筒里还是听筒外，姜寒身边都陷入了真空般的死寂。
　　姜寒已经习惯了，但不免有些心凉。忽然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姜寒回头，就看见了萧玉书。
　　蒋石燕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老板，迅速反应过来：“可是要怎么证明是李益明要跟我们解约，而不是我们要跟他解约？”
　　“我之前找李益明拿了一笔钱，八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