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船》Acoconut

102、潜规则

　　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姜寒就端上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礼貌性地摘下一边耳机问道：“有什么事吗？”
　　卢凯也很礼貌：“方便吗？你在跟人打电话啊？”
　　“啊对，在跟经纪人打电话，刚挨完梁导的批评，经纪人就打电话来骂我了。”
　　卢凯挑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本来是想找你聊剧本的，毕竟我们是演双生子，有好几场对手戏。”
　　说着就走了，姜寒关上门，嘴角的笑容慢慢变得冰冷。
　　萧玉书不满：“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在跟谁打电话？”
　　姜寒觉得萧玉书是个很矛盾的人，讲正事的时候一本正经，这个时候又会像小孩子一样幼稚。
　　“我不想让他起疑。玉书，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萧玉书警惕了起来，试探道：“美丽、优秀、善良、可爱？”
　　“……这不是送命题，老实说。”
　　“恶之花。”
　　姜寒揉了揉眉骨，觉得自己刚刚的自我唾弃真他妈白瞎了。
　　“行了，跪安吧，最近都别打电话了。”
　　“你骗我！这就是送命题！”

　　***

　　梁青泽依旧在他和张林凯对戏时不停训斥他的表演技巧，说他表演痕迹严重，就差把我很伤心我要哭了写在脸上，考什么国戏，考景德镇学做花瓶更合适。
　　张林凯如魏丹砂所说那样的好相处，看姜寒态度谦恭虚心求教又学得快，私底下都会帮他过戏。
　　也只有在他和卢凯一起演对手戏时梁青泽才不管，随便程度仿佛只是走过场表示这部剧有这么个角色、这个角色有人在演就行。
　　不过挨了这么多骂也不是没有用，每天晚上做好复盘和郭丞打电话汇报时，郭丞都说他提的问题已经很有深度了，会提问题代表是真的学进去了。
　　晚上张林凯杀青，儿子都只是小配角，更遑论老子。剧组没有举办杀青宴，只有导演编剧和魏丹砂、姜寒几人聚在餐厅，加了一只荷叶鸡权当送行。
　　梁青泽其实也是个很势利的商人，但他十分尊重这样的老演员，交换微信和联系方式，约定下次继续合作。
　　姜寒送他出门上车，等车开远了才关注张林凯的微博。
　　虽然李晓雨怂恿了很多次，但姜寒不想让真心待他的老师是出于人情世故又或是其他原因被逼着回关。
　　不过在他踏进房间时，微博就提醒张林凯回关了他，还在微博发了今天的晚饭并艾特他。
　　“很高兴在杀青前的最后几天，遇到了这么俊俏又上进的小同学，真是后生可畏！”
　　能得到老戏骨这样的夸赞，姜汤与有荣焉，仿佛跟着前辈一起跻身实力派，跟着姜寒一起在评论区感谢前辈的指导。
　　张林凯是上一辈人，没有偶像粉丝的观念，只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演员，关注他的也只是喜欢他的普通观众。
　　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流量小生的厉害，面对暴涨的评论，挑了几条互动。
　　网上一片其乐融融，如果不是卢凯敲门，姜寒会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夜晚。
　　姜寒把房间里所有和表演有关的书籍影碟全部收起来，才换上和善面孔，把人迎进来。
　　“不好意思，刚刚在上厕所。”
　　“没事，”卢凯扬了扬手里的剧本，“我就是来找你讨论剧本。”
　　说完环视一圈，发现房间里一本书都没有，笑道：“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学霸会天天闷头看书。”
　　姜寒给他倒了一杯水：“进了娱乐圈才发现，当明星和读书根本不是一回事。”
　　卢凯接过喝了一小口，摩挲着玻璃杯，慢慢导：“是吧，读书多简单啊，学不好大不了花钱出国读书混个文凭回来，在这还要被导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
　　你也别在意，我刚来那会也这样，后来许总亲自过来说了，就好了很多。”
　　姜寒愣了愣，瞪大了眼睛。
　　卢凯非常满意他这个表情，扭曲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后就没有再说，打算循序渐进，慢慢引诱姜寒入套。
　　他放下水杯拍拍剧本：“聊正事。”
　　“不了吧，我就不到一百场的戏，没必要天天夜夜看。”
　　“我以为你那么尊重张林凯老师，是因为真的很喜欢演戏。”
　　“工作而已，谈不上喜欢，我经纪人也让我尊重点张林凯老师。”
　　“话说你们公司也真是，顶多半个月就拍完的戏，竟然真给了他们一个月档期。我以为按照你现在的热度，时间很宝贵。”
　　“是很宝贵，但没办法，要总得在导演前多刷好感，梁青泽希望我多留半个月，那就只能留咯。”
　　卢凯实在按耐不住内心的煎熬和激动了：“也有不需要这么浪费时间的方法……”
　　姜寒微微一笑：“我不接受潜规则。”
　　卢凯被呛了一声，有些不高兴。
　　他本来就脾气不好，只是跟姜寒一样，能装而已，第一个助理顶了他一句，他立刻抽了他一巴掌。
　　他看着姜寒美丽又正当好年华的脸，想着他现在风光无限，前途不可限量，再看看自己，两年前爬上许建志的床打开他的新世界后，就被一脚踢开。
　　要不是他凭借着头一个的情分，否则连这个男n号都选不上。至于前几天许建志亲自去跟导演沟通，也完全是为了故意膈应魏丹砂。
　　现在的他，很需要为许建志找一个更好的目标来搏出位，显然，姜寒是极品中的极品。
　　更重要的，是他是魏丹砂的学生。
　　卢凯整理好心情说道：“我理解，一开始都是不愿意，作为前辈告诉你，都是这么过来的。”
　　姜寒用尽毕生的涵养，才没有在听到“前辈”两个字时翻白眼。
　　“魏丹砂出身好，结果还不是被骗婚做了同妻，你更没有她那样的命，就不要自命清高，否则就得像张林凯那样，因为别人粉丝的几句客套，就欢天喜地地和人家聊上了，别人怎么烦他都不知道。”
　　姜寒适当地皱眉，表现出一丝不悦和对卢凯的不屑，毕竟他和张林凯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管是真是假，既然相处融洽，就该因为别人对他这样的评价而不悦。
　　卢凯也知道自己今天实在说太多了，赶忙换了话题：“好了，我看你今晚也确实没有心思好好读剧本，那我就先走了。”
　　姜寒站起来，送他到门口离开。
　　关上门后，姜寒戴着前几天点餐送的一次性手套，拿起卢凯碰过的杯子，在浴室摔碎后扔进盒子里盖好，再扔进垃圾袋。
　　用酒精洗手液洗手，拿着品牌送的香水在他待过的地方一阵狂喷，做完这一切又洗了个澡，才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魏丹砂对他好绝对不只是想让他把看不顺眼的人踢走，这次的暗示更像是一次考量，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她在必要时予以帮助。
　　虽然长夜是正在上升期的公司，他们是开山元老，一切资源优先向自己倾斜，没必要放着已经磨合好的团队不用，转去投靠对他别有用心的魏丹砂。
　　但多一条退路何乐而不为，能和手握无数影视圈人脉的魏丹砂交好百利无害，他也想知道自己一个人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当然最重要的是，比起君浓这样的花瓶角色，他更喜欢君淡这样的反派，两人的亲情线很容易让观众对他本人产生怜爱滤镜。
　　而且一人分饰两角，只要演得好就是演技的体现，君浓这样的伟光正角色还可以冲淡观众对君淡的讨厌，不会将反派角色上升到自己身上。
　　所幸卢凯比他想象中还要急躁，才刚相处几天就把老底都漏出来，不是人太蠢，就是他现在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姜寒猜两者都有，所以他现在要好好想想，想想突破口在哪。

　　***

　　这几天AB合组，姜寒都跟张林凯对戏过，面对魏丹砂时心里有底了不少。但梁青泽还是鸡蛋里挑骨头地说他台词有问题，声音太干，建议降点片酬好让他们请个优秀的配音演员。
　　潘思承过来探班的时候就看见梁青泽在骂姜寒，不由得说道：“我说梁导差不多得了，人家小朋友又不是学不好，你人身攻击干嘛？该不会是看他没有爹妈就可着劲儿欺负吧？”
　　梁青泽对潘思承倒是客气：“我哪有你别污蔑我，玉不琢不成器，现在不骂他，以后进了国戏还是要挨更多的骂。”
　　姜寒瞪大眼睛问潘思承：“您是这部剧的制片人吗？”
　　“之一，这么大个项目，我这种小喽啰现在可吃不起。”
　　姜寒歪头，换上更动人的笑容:“是我功课做的不到位，竟然不知道我们这部剧的制片人是您。”
　　潘思承重新审视姜寒。
　　之前算他倒霉，没打听清楚就动了小太子的心头好。如今见姜寒这个态度，就想难怪能被华立太子爷看上，除了漂亮外，还挺明白事儿。知道宠爱都是假的，只有权势才是实打实的。
　　左右他已经借着《凤于九天》这个项目和金辉重归于好，没必要再为难一个新人，惹所有人不痛快。
　　潘思承慈爱道：“演技上做功课就够了，我的剧只需要好演员。上次我跟你提过的那部医疗剧，有个角色还挺适合你了，要不要过来试试？”
　　姜寒失笑：“上次白先生只是随口一说，习惯在外面多关照我们小辈而已。不过潘制片如果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当然是要尽全力抓住了。”
　　“那我们过几天找个合适的时间地点吃个便饭，我带你认识一下投资方的人。”
　　很好，看在萧玉书和白知珏的面子上，从白嫖他去当陪酒，到现在施舍个小角色当酬劳。
　　姜寒笑颜如花：“不胜荣幸。”
　　梁青泽转头，和历洁柔饱含探究的眼神对上。魏丹砂难得去找卢凯的身影，果然看见他正躲在角落，咬牙切齿地看着姜寒和潘思承热聊。

　　***

　　第二天潘思承就把姜寒带到西湖边的餐厅，跟一桌子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吃饭。
　　医疗剧的投资商当然都是跟医药类有关，大家一听说姜寒是白家资助的学生，再加上是潘思承特地关照的，立刻都收起轻浮的神色，满口夸他年轻有为不负白家期望。
　　姜寒以公关的身份出席，把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还替潘思承挡了几轮酒，该谈的都谈完了，就跟他说了一声想出去透气。
　　潘思承十分满意姜寒今晚的表现，心里早就没有一丁点介怀，闻言立刻让他出去休息一下。
　　偌大的餐厅只有十五个包厢，分别隐藏在曲折园林中。姜寒绕过回廊，走到桥上一个视野开阔的八角亭，抽出一只香烟点上。薄荷的清爽盈满胸腔，吐出一团云雾的同时，也吐出一口浊气。
　　今天天气阴沉，空气中满是大雨将临的味道，宫灯下的红穗子随风雨飘摇。
　　很快一根香烟燃烬，姜寒手撑在鹅颈栏上，闭目养神。
　　脑中思绪纷乱，一会是九年前那个滂沱雨夜，一会是纪长治和孙清溪模糊的面庞，倏而又变换为当初那些人躲在背后的指指点点。
　　但最后，定格在萧玉书英俊温柔的身影。
　　一声哗啦水响，姜寒睁开眼睛看桥下，是一条红鲤翻腾出水面。大概这些鱼是被喂养惯了，习惯往有人的地方游。
　　这样的地方通常会在池塘边准备鱼食，姜寒找了一会，果然就看见旁边莲花柱下有个小凹槽，里面放着一小盒鱼食。
　　姜寒看着水里扎堆抢食的鲤鱼，眼神晦暗不明。
　　“在想什么？”
　　梁青泽突然出现在八角亭下，吓了姜寒一跳：“梁导，你怎么在这？”
　　梁青泽双手抱臂靠在亭柱上：“就许你拍着我的戏去找下一部戏，不许我也找个下家？”
　　姜寒失笑，走下来道：“我问过你的意见了，你说我可以来的。”
　　梁青泽看着姜寒的笑容，说道“别笑了，这段时间还没笑够吗？”
　　姜寒嘴角一僵，收敛了笑意：“以前照顾我的葛院长抱怨我为什么那么不爱笑，谁能想到今天我笑得脸都要烂了。”
　　“笑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憋着一肚子坏水。”
　　姜寒歪头：“我不会耽误演戏的。”
　　“我没说这个，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身为艺人，不应该瞒着自己的经纪人去接触资方。她们不仅是专业，更是八面玲珑。”
　　姜寒抿了抿唇：“谢谢梁导提醒，我会告诉她的。”
　　“虽然说人与人之间最忌讳交浅言深，但我还是很好奇，你入圈的门槛已经比普通演员高太多了，为什么这么迫不急待地想要往上爬？
　　是想要更多的权力去得到什么，还是想要更大的自由去摆脱什么？”
　　池塘里的鱼扑腾得更厉害了。
　　姜寒：“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我要什么，出道后想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只要我爬得够高，那不管我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梁青泽看了姜寒很久，最后说道：“既然想清楚要什么了，就不要过度检讨自己，更不要过度美化没有坚持的那条路。”

　　***

　　萧玉书正在一个珠宝品牌的晚宴上陪他妈。
　　他这次自然不是以艺人身份参加，而是品牌私人订制线的大客户的家属。别人身上戴着一堆收藏级珠宝彰显身份，他妈就带着他一个。
　　每一桌都有一线或准一线演员作陪，他们身上戴的作品已经让粉丝们在网上炫耀攀比扯头花了好几轮，争论谁才是品牌方的亲闺女亲儿子。
　　平时萧玉书见到他们还要站起来问好，但在这里，是他们赔着笑脸兜售身上的产品。
　　萧玉书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尽量避免跟这些前辈交流，一心跟长辈们说话，顺带给陈炜彤的实验室拉拉赞助，再给她长长脸。
　　富婆们本来就喜欢萧玉书这种周正端庄的长相，又是男高又嘴甜，无法被当做个性资源后，阿姨们对他就只剩下母性的慈爱，把他当个小孩夸得天花乱坠，又被他哄得当场就想给陈炜彤的实验室注资个几千万。
　　萧玉书社交累了，离席出去阳台透气，静谧中一声打火机响，萧玉书被吸引目光。
　　是一个以颜值出圈的待爆帝，二十五六，演技不错，流量更好，很多资方会优先选择有他在的剧。
　　平时没少被吃瓜网友拿来和姜寒做对比，共通点很多，但咖位差得不少，他粉丝撩架都不会找姜寒。
　　男人点了一根烟，没有其他味道，就是很纯的烟味。萧玉书点头致意要让开地方，被他拦住了。
　　他夹着烟，在栏杆上抖了抖烟灰：“今天陪妈妈来？”
　　萧玉书心里有点不舒服：“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网友经常拿我和你队友姜寒做比较，天天笑我不如姜寒年轻，是老黄瓜刷绿漆。
　　但我想是你们出道太早了，二十五岁哪里就老了。
　　今天遇上了，就想问问你，我和姜寒，谁真人更好看。”
　　萧玉书没明白：“你应该也见过姜寒吧？我们应该在HW的盛典有见过，当时我还和姜寒跳了开场舞，你有在的话，肯定会对他有印象。”
　　男人噎住，伸手撑在栏杆上，夜风吹拂发梢，露出他精致过度的面庞，脸上几分哀怨婉转：“那你觉得我会很老吗？演员这一行，真的不能被人说不年轻。”
　　萧玉书后知后觉，面前这个人想跟自己调情。
　　这个想法一冒出，萧玉书就发现原来自己确实喜欢比自己成熟的，不然不会真留下讲这么久。
　　紧接着就觉得荒谬，他已经到了可以被求陪床的阶段了吗？！对方还是个比自己大十岁的男人，娱乐圈已经艰难到这种程度了吗？
　　萧玉书不想他尴尬，打了句哈哈：“二十五岁正是人生的七点半，还早着呢，我先走了，你慢慢抽——啊对了，”萧玉书杀了个回马枪，“那边有烟灰缸，抽烟不要乱抖烟灰。”
　　男人觉得好笑，又吸了一大口：“姜寒抽烟很有素质吗？”
　　“他原本会自备纸巾抖在纸上，后来我送了他手帕，他就用手帕了。”
　　萧玉书跨出阳台时还心有余悸，结果关上玻璃门一转头就看到自家老妈，她一直在门边绿植后看着他们。
　　“妈！你吓死我了，看见了怎么不出去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