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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玉笛 ...

  •   他这话问得巧妙,宫里的人,可以是宫女,也可以是妃子。

      连绨没有想到他问出那么一句话来,措不及防之间,面露诧异之色,阮青舟便知晓自己大概是猜错了,连忙补救道:

      “我看那玉笛材质温润,是个名贵的东西,连兄你又面露苦色,这才胡乱猜测。。。是我唐突。”

      阮青舟本是个内敛性子,说出这样近乎失礼不敬的话来揣测友人,又揣测错了,脸上生出自惭之色,连忙拱手致歉。

      ”不,不怪青舟。”

      连绨见他似乎真的自责起来,赶忙把他的手按下,温声体贴道。

      “我明白,青舟这是关心我,才会如此。”他轻叹一口气,手不知不觉就顺势搭在了阮青舟的手上,没有收回去。

      “那玉笛的确是我的心爱之物,却不是他人所赠,只是放在我身边许久,旧物难舍罢了。”

      他低声解释。

      阮青舟的注意力果然被他拉了过来,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手上的小动作。阮青舟长居下位,便养成了安静聆听的习惯,听他说话时,头侧过来,身体前倾些,眼里便只倒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连绨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声音却无什么异样。

      “我刚才不过一时想到情爱之事,随口一说。”

      连绨低敛下眉眼,他的眉眼狭长,低下头来时,也能展露缱绻苦涩。

      阮青舟听明白了,一把把他的手握住,努力宽慰道:

      “连兄何必自苦。这世上既然有以偏概全,只顾捕风捉影之人,也必然会有不计较身份回报,能够理解连兄之人。如今不出现,不代表未来就没有。”

      他这一番话端的是个义正言辞,煲得一手好鲜美的鸡汤,连绨一半心思听着,另一半心思早就到了被他攒住的手上——阮青河平日里修古籍写文章,指尖和中指左侧都磨出茧来,触感与手上其他皮肤稍显不同。

      。。。真想把那茧撕咬下来。

      他面上做出被友人打动之意,牙齿却暗自发痒。

      二人交谈间,马车渐渐降速,最后微微晃动一下,停了。

      “到了,青舟你去吧。”

      连绨笑着,极自然地伸出手去为他理了理衣服。

      “好,那我去了。”

      阮青舟果然对他的动作全无在意,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体贴,提了箱匣正要下车,听见背后连绨又叫他一声,他回头望去,黑暗之中,月白披风搭在连绨肩上,他这个人却隐藏在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眼睛似有似无地透出一点光亮。

      “青舟。”

      他似乎是临时起意,问:

      “前些日子得了些兰县的柿子,要是得空,后日放沐去我府里分吃些?”

      “好啊。”

      阮青舟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马车咕噜噜地开走,原地留下一个阮青舟,挥了挥手,见马车转过拐角看不见了,终于从嘴角溢出一点再也忍不住的笑声。

      刚刚这是在试探我呢。

      他心知肚明,心里和明镜似的。

      怎么,自己和他有私交的传闻是他连督主自己放纵出去的,如今又感到不安了?

      拧巴。

      阮青舟在心里说他,心底上却生出几分欢快。

      拧巴耶——

      他晃晃脑袋甩甩衣袖,转身慢慢悠悠溜达进巷子里,推了院门正欲进去。

      “哎,你看,阮大人到了,阮大人!。”

      住在对面的李婶把他叫住了。

      阮青舟回头,看见从李婶摊子上站起个十几岁的少年。快走过来几步向他行礼。

      “请问,您就是阮青舟阮大人?”

      那少年十七八岁,面容清秀端正,书生打扮,背着行囊,看起来是位进京赶秋闱的举子。

      “正是。”

      阮青舟点点头,对这少年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世伯家的云弟?”

      曲云见他态度温和亲切,心下松了口气,弯腰拱手道:

      “曲云见过兄长。”

      “不必多礼,世伯早已来信告知我了。”

      阮青舟摆了摆手,帮他拿下一包行囊,引他入了小院。

      京城价贵,寸土寸金,他这小院是真小院,种了几棵小树,横竖都没有几步,室内也一览无余,正是现代人所谓一室一厅一卫是也。所幸厅堂稍大,还能被房东隔出个书房以充文气。

      “京城居大不易,我也没有客房,这几日就委屈你住在书房,也方便你备考,如何?”

      “但凭兄长吩咐。”

      阮青舟与他合力将行李放在书房,书房角落,早已收拾出一张铁架床,上有被褥枕头,虽小些,看上去倒也厚实温暖。

      曲云见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兄长为他安排如此,不由连连致谢。

      “不过是些理所应当的事。”阮青舟请他坐下,二人便聊了起来。“当初要不是世伯帮助,我一个没了父母的孩童,早被人吃了绝户 ,哪里还会有今天的日子。你是世伯的孩子,你能考到京城,他后继有人,我也为他高兴。”

      他这一番话很诚恳,曲云也不由得心下动容。

      “你这几日就在我这安心住下,缺什么你就和我说,厚颜地说一句,我也是考过科举的人,若是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也可为云弟提供些思路。”

      “好,多谢兄长。”

      曲云刚到,还有不少东西要整理,他也就没有多说,交代一句待会吃饭了叫他,就离开了书房,让他自己整顿。

      这位来京投他的世伯家的举子曲云,巧得很,算是主角之一。

      不错,之一。原剧情里不止他一位主角,另一位主角嘛,算算日子,应当也差不多到了京城——同曲云一样,也是一位今年进京赶考的举子。也许之后有契机遇到。

      现在嘛。。。

      时辰不早了,阮青舟打算去买点饭食回来,今天既然要为曲云接风洗尘,那买个三菜一汤不算过分吧?

      换下官服,提溜着钱袋,他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 。。。

      “曲云?”

      “他是阮大人世伯的独子,此番进京赶考,所以借住阮府。”

      “住在哪?”

      “书房。”

      上首,连绨听到这话,不明意味地笑了。

      “。。你看,他自己都要不够住了,还往家里带人。”

      他把玩着手里质地温润,由一整块白玉雕刻而成的玉笛,细细地,仿佛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那样轻抚着玉笛上那一道已被人补好了的裂纹,注释着那一道不明显的痕迹,喃喃细语:

      “只要他开口,几进的宅子我都能送给他,豪宅,香车,仆从,或者官位,权力,什么都行。。。可他就是不开口。”

      他不开口,因为他对他无所求。

      怎么能无所求呢?

      他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抵在那裂纹上,指骨微微发白。

      “督主,还有一件事。”

      连绨没有出声,他的目光没有移动,只是食指轻轻抬了抬。

      “今日阮大人下车后。。。站在原地笑了笑。”

      笑?

      连绨愣愣地抬起头来。

      “怎么笑的?”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轻,就像是害怕惊动了谁那样轻柔,轻柔地就像是花瓣落在水面上,颤动出的波纹。

      他期盼又害怕地看着对面,不是看着汇报的下属,是看着心里的阮青舟,他直直地看着,那种古怪的目光里竟流露出像小孩子一样的天真,令人毛骨悚然。

      “应当,是高兴的。”

      对面那个声音沉稳地回答他。

      应当,高兴?高兴。。。高兴。

      好像牢狱中的囚徒获得了最终的审判,他啊了一声,忽然露出了又哭又笑的神情。

      “青舟。。。”

      他喃着,把玉笛贴在脸颊边上,拢在手心里。一丝热汗从鬓边流了下来,流到那玉笛边上。

      青舟,青舟。

      他低低喊了好多声,本来坐在位置上挺起的脊背一点点弯下去,弓了下去,好像是没了力气,又好像是受了很重的伤,于是在座位上缩成了一团,只把玉笛紧紧地护贴在心口。

      他在心里面一遍遍地问阮青舟:

      狡猾的,聪慧的,良善的,然而却毫无所求的你啊,我要把什么献给你,才能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呢?

      青舟无所求。

      有所求的,从来是我,只有我。

      他的嗓子里溢出不清不楚的呓语,像是哭,又像是笑,一会儿像是痛苦的低吟,一会儿又像是絮絮的低喃。

      良久,室内才安静下来,他慢慢,慢慢地抬头,从凌乱的发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

      “再去,良宵,再去,帮我好好看着他,看着他。”

      他迫切地命令到、嘱托到,急切间声音不复往日柔和,崩裂出尖细沙哑的违和感。

      “是。”

      室内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抱着玉笛,看着,望着。

      终于痴痴地笑了起来,边笑着边向玉笛倾诉:

      “没关系的,青舟,我有所求。”

      “——我来求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玉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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