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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站 格尔木 ...

  •   “本次列车进入格尔木之后车厢会开启弥漫式供氧,如果仍然有比较严重的高反症状,可以请乘务员帮忙开启床头的吸氧设备,祝大家旅途愉快!”

      “进入格尔木段那就是明天早上啦!”小毛正在研究床头的吸氧设备,只见他双手合十道:“听说高反属于玄学范围,今晚好好睡觉一定没问题!”他说完,将自己裹进被子里,活像一只巨大的蚕蛹。

      但一个小时后,小毛依旧没有睡着。

      倒是许山,安稳地睡了。

      沈川下午补了一觉,不太困,他关掉灯,见上铺两个光喊早睡早起口号的年轻人手机一会儿暗一会亮的,被逼无奈下,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沈川平时也不打游戏,手机应用功能相当简单,他白天已经看够了各种网络新闻,晚上闲来无事,准备给手机减减负。图库一点开,里面全是学生们的练功照片和视频,其中以许山的居多,这是沈川拍了之后用来给他们纠正姿势的,有用的不但会保存在手机上,定期还会保存到移动硬盘里。沈川的手指一边滑,一边删掉那些模糊的或者是重复的照片,他滑了很久,久到差不多到了图库的底部,视线才长久停留在很早之前翻拍的一张照片上。

      照片是沈川自己翻拍的,技术实在称不上高,因为拍得匆忙,甚至还有点反光。那是张合照,背景是棵种在花坛里的松树,树前站了两排穿着演出服的人,有男有女都是中青年的模样,他们正中立着个十多岁的男孩,白背心黑短裤西瓜头,脸上还抹着没卸掉的妆。

      一只手搭在男孩肩头,手的主人面部模糊不清,刚好被反光点盖住了,但从身形上看那应该是个身材挺拔的男子。沈川盯着那只手看了会儿,悬停在删除键上的手指最终按灭了屏幕。

      遥遥星光中,一车人都陷入了沉睡,只有火车穿越无人之地,不知疲倦地往前奔驰。半梦半醒间,沈川听见有人在喊他。

      一开始,沈川以为自己在做梦,他睁开眼睛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窗外还是黑漆漆的,就在他正准备眯起眼睛再续会儿神的时候,却又听见了那断断续续微弱地呼喊声。

      “沈老师……沈老师……”

      沈川从床上翻身下来,一步跨到许山床前。

      借着手机的光,沈川看见许山正缩成一团,一张脸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冷汗,呼唤声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沈川将人扶起来,还没等问什么,许山就“哇”一声吐了。

      刚练转圈留头的时候,许山也吐过,但那是干呕居多,练的时候许山肚子里是空的。当时沈川也没可怜过他,毕竟这是众多舞者的必经之路。

      但这次许山吐得厉害,不但将前一晚没消化完的食物吐出来,到最后就连胃液都吐了出来。

      空气里弥漫着热烘烘的难闻味道,各种残汁不但溅在床上,还溅在了沈川身上。

      慌乱中,沈川的手机也不知滚去了哪里,他只能用一只手紧紧箍住许川胸口,另一只手尝试着去抚拍他的背。

      他们的动静有些大,上铺的大毛小毛很快就被吵醒了。

      大毛揉着惺忪的眼睛打开灯,见许山吐了一床,立马就清醒过来。

      “我去叫乘务员!”他急急忙忙朝外跑去。

      许山头痛欲裂,嘴唇苍白的一丝血色也无,他难受得说不上话来,只紧紧抓住沈川箍着自己胸口的手臂,大口大口的喘气。

      “沈老师给!”小毛抽出几张纸巾给沈川,又张罗着去倒水。

      沈川腾出一只手,给许山擦干净嘴巴,又接过水,缓缓喂了他几口。

      列车乘务员闻讯后到得很快,她将氧气管连在床头的送氧管道上,随后又留下药片和紧急联系电话,做完这些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许山微微阖着双眼,只软软偎在沈川怀里,是从来没有过的乖巧。沈川给他喂水,他就小口小口地咽,沈川将氧气管放进他鼻子里,他就乖乖大口大口地吸。那种乖巧,与平时沈川说什么他都言听计从是不一样的,更像是种散发自内心的托付感。

      大毛小毛将那弄脏了的被子合力折起来放在一角,又将沈川的被子挪过来盖在许山身上,许山吸了会儿氧气后,刚刚头痛欲裂的感觉终于有些好转,唇色也慢慢回来了些,他的嘴嚅嗫了几下,轻轻对大家说了句“对不起”。

      火车离开格尔木站后,醒过来的许山发现自己头疼,他本以为忍忍就会过去的,就闭上眼睛继续睡,但随着时间的推迟,许山非但没有睡着,头疼和呼吸困难的感觉反而越演越烈。他吃过常人无法想象的苦,在沈川身边早已经练就了铜墙铁壁的功夫,他这是实在受不住了,才麻烦了身边的一圈人。

      “没什么对不起的。”大毛说:“举手之劳。”

      “是啊!道什么歉!”小毛揉了揉鼻子,“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

      大毛给了小毛一个后脑瓜子。

      小毛闭嘴了。

      沈川扭头看了眼窗外,见天还没亮,就问大毛小毛还要不要睡会,但经过这么一折腾,大家都没了困意,小毛难得起那么早,就兴奋地拿起手机,拉着大毛说要去拍日出。

      在火车上追日出还挺新颖的,他们正行驶在高原之上,窗外四处都是群山,但如果找准了角度,也许还真的能拍到绝美日出。

      两人兴冲冲走了,许山恢复了一点,挣扎着从沈川怀里起来。

      “再躺会儿?”沈川问。

      “躺着难受。”许山垂着眼睛,见沈川衬衫上都是点点污渍,又抬起头道:“你的衣服……”

      “没事的。”沈川将那衬衫脱了,从行李箱里又翻出一件换上。

      西北昼夜温差大,太阳没有升起之前,车厢里的温度偏低,沈川又从行李箱里取出件厚点的外套给许山,许山就裹紧了那外套斜靠在床头继续吸氧。过了会儿,房间里又响起播放经典美文的声音,许山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想笑,就扯了扯嘴角。

      然后他伴着那催眠的女声,倚在床头睡着了。

      这一觉睡醒,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许山睁开眼,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指,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肩头。

      “醒了?”沈川放下手里的书问:“感觉怎么样?”

      沈川瘦,但他的肩头圆润,常年习舞另他肌肉线条流畅,又格外富有弹性,许山这样枕着觉得很安逸,安逸的总觉得还透出一股熟悉感来。

      这种熟悉感,让他的记忆一下子就飞远了。

      那是个冬天,许山之所以记忆深刻,是因为那个冬天的雪下得特别大,他们这些南方的孩子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都在学校操场里玩疯了。许山玩得鞋子湿哒哒的,虽然到家即时更换了衣物,但晚上被沈川压着练功,练着练着就开始发昏。

      许山觉得很热,热得浑身都跟煮熟的面条似的,呼出的热气喷在面前软垫上,眼前所有的东西都笼着层雾蒙蒙的水汽。等沈川发现他浑身烫得像只火炉似的时候,许山已经烧得动动腿的力气都没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已经快要没过脚踝,沈川那时候还没有买车,他抱着许山站在十字路口,却始终没有司机肯接他的打车订单。许山挂在他身上,冻得浑身开始发颤,身体热度愈发高了,灼热的鼻息扑在沈川脖颈间,让沈川只觉得心急难耐。

      最后他没有办法,只能抱着许山往医院方向走,天寒地冻,入了夜后路上的冰冻很严重,沈川一步一滑的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个大十字路口,碰到一个好心的出租车司机。

      许山烧得意识模糊,刚开始沈川将他抱起来的时候,他还知道配合,后来只觉得自己的头靠在什么地方,浑身晃晃悠悠的跟着前进,不停地前进前进,再后来他就不知道了,直到冰凉的点滴挂在手上,他才在一张充满消毒水的床上醒过来。

      那是他到沈家的第一个冬天,仔细想想也不过才四五年的时间,却遥远的仿佛只是个梦境了。许山一直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去的医院,他不敢问沈川,因为对于他贪玩这件事,后来沈川给了他足够多的教训。现在想来,当时自己一路靠着的,却是沈老师的肩膀。

      “没……事了……”许山哑着嗓子道。

      感觉到许山小心翼翼地将脑袋从自己肩头挪开,沈川合上书,“嗯”了一声。

      “许山!许小山!”小毛听见许山的说话声,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激动地直呼,“你可算醒啦!快看看窗外!!”

      许山还有些虚弱,但之前难受的感觉已经得到很大缓解,床与窗户本就相接,此刻他只是稍稍转个身,就能看见窗外。

      这真是人间天堂般的美景。

      可可西里粗狂的荒野上,藏羚羊和野牦牛随处可见,他们并不惧怕火车,或站或卧,一身皮毛在阳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远处昆仑山脉白雪皑皑威严耸立,如油画般的白云如烟如雾围绕在侧,蜿蜒的河流自那山脚下出发,一路安静流淌哺育万物。可能最伟大的诗人面对此情此景,都无法用文字来抒发胸中震撼,所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公平的只能用双眼,将人间最真实的美镌刻在自己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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