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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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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节这个小城市,一到秋天,公园桥的石路上到处铺满落叶。气温刚好,不冷不燥。
林秋辞坐在公园湖边的亭子里,拨弄吉他的手停顿下来。
他拿出手机,对着湖拍了一张。画面里,一颗梧桐树的叶子黄了大半,映衬在水面上。公园湖的鱼多,一条红色锦鲤跃进了梧桐树的倒影。
林秋辞嘴角淡淡的扬起一丝笑意。这个城市并没有完全陌生,仍然引得内心悸动。
他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有些出神。不远处,一群女孩子嬉笑着走来,穿着汉服。林秋辞不紧不慢地收起吉他,打算离开。女孩们带着相机,白色索尼数码相机,上面细心的贴着一层膜。他拉好吉他包,几个女孩已经到了跟前。
姑娘们轻轻瞅着林秋辞,他注意到,便也不走了,坐下看着她们拍照。
有一个女孩子胆子挺大,拿着相机走到林秋辞面前。
“那个……能麻烦你帮我们拍几张吗?”女孩手捏的有些紧,脸上泛着红晕。
林秋辞笑了笑。“可以的,不麻烦”
林秋辞笑的时候,其他几个女孩也都不意外的红了脸。
他站起身,接过相机,看着屏幕。女孩们微微倚靠在亭柱旁,看向镜头腼腆的笑着。她们眉眼间含着稚气。头上的发簪轻轻晃动着。身后的梧桐配合的洒下叶子。穿着汉服的少女在深秋里印下笑容,留下青春的灵动。
林秋辞垂眸按下快门,似乎留住了秋意,也拦住了一瞬的青春。
林秋辞把相机还给她们,女孩们发出惊呼,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太谢谢你了,拍得好厉害!”
林秋辞浅笑:“举手之劳,过奖”
林秋辞的长相不是那种特别清冷的帅。他的皮肤白,个子也挺高。眼睛生的级好,眼眸流转时多情又温柔,很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处微微下垂。两边卧蚕上都有一颗棕红的小痣,笑起来特别勾人。是那种很暖,很清澈的长相。
林秋辞不打算耗太久,他看了眼时间,不早了。那几个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他要微信。他拿出手机,点开个人名片。女孩们准备扫。
林秋辞:“我老婆现在应该做好饭了,不怎么早了,你们早些回家”
女孩们有些惊讶,有点不相信林秋辞结婚了。毕竟他看上去……确实不像28岁的人。
林秋辞眼里染上笑意,很淡。
林秋辞:“毕节不大,总会遇到的。更好的永远都在更远的未来,高考加油。”
那些女孩愣了愣,笑着说了几句玩笑话。
林秋辞走出公园的石门,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公园桥正是热闹。
树上绕着几圈氛围灯,照亮了整条街。
他往前走了几步,停在那块伪路标下。暖黄色的灯明晃晃的映在每个人身上。从拥挤的人群中,林秋辞有一瞬的恍惚,他仿佛看到……当初那个张扬的少年,仗着自己个子高,站在人流的尽头,冲他肆意的笑着。
那块伪路标上蓝色的字光线有些刺眼。
“我在毕节很想你”
林秋辞收回思绪,无奈的轻笑了两声。以前的事了,他或许早已成家,不在毕节了吧。
断了缘的东西,没必要回忆。
林秋辞兜里的手机响了,是个本地号码,但他没存。
“哪位?”
“是林秋辞吗?”
对面是个男人,背景虽有些嘈杂,但这声音林秋辞再熟悉不过。
“蚂蚱,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林秋辞笑了。这蚂蚱是他高中的铁哥们儿,没想到这人还在毕节。当初他去了央美,大学期间,说忙不忙,说闲不闲。两人隔得太远,自然就淡了联系。
对面笑了笑
“看你朋友圈儿了,几年的哥们儿,肯定记着。出来坐坐?”
“好,老地方?”
对面笑的更厉害了。
“你还记得呢?就那儿,都安排好了。就咱哥俩儿,好好聚聚。”
挂断电话后,林秋辞打算先去租的房子看看,就在公园附近,顺路的。
他沿着桥走,街上摆满了小摊子。这地方还有个贴切的名——“生活桥”
河面上还是飘着些许垃圾,还是有买烟的小推车。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顺着拐进小区,上了楼,坐上电梯。这小区里住的基本上都是老年人,好处就是清净。
按好楼层,这电梯速度是真的慢……
电梯门开了,他看了一眼钥匙。
“1207……”
他随便瞅了两眼,就在电梯旁边,隔的挺近。他把钥匙插进去,打开门。
林秋辞:“……”
这装修布置……未免太修身养性。
进门就是玄关,空间不大,收拾的干净。客厅有沙发,毛的,盖层花毯子。电视机带着点薄灰,茶几上放着几个茶杯。
房间有两个,主卧空间大,另一间客房就很朴素,基本上没什么别的。主卧有书桌,办公还挺方便。
林秋辞放好吉他,熄灯出门。他安全意识向来很好,门锁了两道。
走路到酒吧门口时,遇到几个以前的同学。大家模样变得都有些认不出了,唯独林秋辞,被调侃道:“没结婚的人就是年轻。”
林秋辞笑笑。
他走进去,酒吧灯光昏暗,朝里走,台下的卡座稍微亮点。
他一眼就看到,蚂蚱坐在台下最近的卡座。林秋石感觉他变化也不怎么大,比以前胖了。他走过去坐下。蚂蚱看到他,愣了愣:“一点儿没变啊……”
林秋辞笑的不行
“不至于吧。”
蚂蚱突然有些感慨。
“四五年了吧,能再见是缘分。不容易”
他举起杯子。
“辞哥,敬青春。”
林秋辞补满了酒,和他和他碰了碰。
他注意到,蚂蚱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戒指。
林秋辞:“你小子,结婚不告诉我一声。”
蚂蚱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挺舍不得的……快离了”
林秋辞顿了顿,想说什么,最后化为轻叹。他了解蚂蚱,虽然被生活压出了印子,但仍才二十几岁,依稀能看出十八岁那年,属于少年的果断轻狂。能让蚂蚱做出这种决定的,肯定打击不小。
两人聊天说地,蚂蚱这几年过得并不是很好。聊着聊着,都不禁回想起那个美好的年纪。
酒吧太吵,说话听着不怎么清楚。但似乎,说的内容又刻在了心上,无比清晰。
青春。
林秋辞的青春——“蒋盛”。林秋辞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想起他。这个名字是林秋辞最怕的,最不敢回忆的。
他觉得一瞬间心很痛。
突然,台上的灯光变了,人群沸腾了。
蚂蚱很激动。“这乐队很顶。”
主唱站在台上,看不清脸,但个子很高,穿着一件黑色夹克,依稀感觉身材很好。
灯光变得那一刻起,林秋辞感觉很熟悉。有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乐队简单介绍了一下,调动气氛。架子鼓和贝斯的声音搭在一起。
第一首摇滚乐,主唱声音很好,低沉磁性,带着一丁点沙哑和慵懒。
林秋辞接着喝了几杯,脸上浮现几分微醺的醉意。但脑子还算清醒。
这乐队的歌很好。
唱了几首后,到了点歌环节。蚂蚱和林秋辞都像通了心意。
灯光落在两人身上。
林秋辞垂眸,指尖轻蹭着桌面。
林秋辞: “《男孩》”
蚂蚱笑了,林秋辞捕捉到他眼眶有些湿润。
主唱扫了眼,看到林秋辞后愣住了。
林秋辞的侧脸被灯光衬的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和嘴角的梨涡,身上那种吸引人的干净气质……
台上的蒋盛心中猛地一颤。
“林秋辞。
现场开始催促,鼓手小声提醒他。
“盛哥?”
蒋盛回神,匆忙再次向人群中寻找时灯光却暗了下去。
他呼吸微滞。
看错了吧……
他平复好,带着些歉意。
蒋盛:“抱歉各位,接下来一首《男孩》送给大家。”
唱歌的时候,蒋盛满脑子都是刚刚那张秀气白净的脸。他隐约肯定。
是他,林秋辞。
歌曲到了副歌部分,台下的跟唱声此起彼伏。
“幼稚的男孩。”
歌曲结束,台下掌声热烈。
林秋辞看了眼蚂蚱,他脸上泪痕干了,早醉了。
林秋辞自己的酒量也不是很好,现在有些晕乎。
不过却很放松,那就放任一会吧。
林秋辞看着玻璃杯上的雾气出神。旁边几个人早就看他半天了,紧接着走了过来。
林秋辞抬眸看着他们,脸上却没什么笑意。这群人年龄不大,看着没成年。带头的黄毛嘴里吐着肮脏的话。目光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林秋辞。
“就你们两个人?那是你哥吧。第一次来酒吧吗,会玩儿吗?”
黄毛笑着,身后跟着的几个人用着低级下流的玩笑挑逗着林秋辞。
林秋辞很想一酒瓶子抡过去。
黄毛顺着坐在了林秋辞身边,手搭在他肩上。
“鸭子?长这么水灵的男鸭还真是没几个。多少钱?”
林秋辞表情彻底冷了下来。
林秋辞:“手拿开”
那黄毛像是没听见,更加肆无忌惮。手从肩上一路移到腰。
林秋辞的腰很敏感,是绝对不能碰的禁区。
林秋辞用力捏着他的手腕,但想到对方年龄小,还是忍着没给他拧折。
黄毛被他拧的龇牙咧嘴。
“疼……疼疼。”
旁边那几个人面面相觑,脸色有些发白,不敢上去拦。估计是没料到气质温润的林秋辞会动手。他松开手,黄毛甩着手腕酿跄着后退几步。
林秋辞:“没成年就老实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地方不是你们该来的。”
林秋辞倒掉杯子里剩的酒。
那些人后知后觉,叫嚷着想把吃得亏找回来。
黄毛可能见识多点,看出林秋辞不好招惹,推了那几人一把带着走了。
台上的乐队要换了,林秋辞没了兴致。他拍了拍趴在桌上的蚂蚱。
林秋辞:“走了,乐队都换了。”
蚂蚱迷迷糊糊撑起头。
“我送你出去,这场子我得看着。”
林秋辞:“你在这工作?”
蚂蚱点头,站起身把林秋辞送到门口。
林秋辞:“就到这吧,别送了,少喝点,快三十的人了,肯定是没以前厉害的。”林秋辞笑了。
蚂蚱看着他。
“辞哥,兄弟一场……情谊我记着呢。”
“好了昂,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改天再约几个以前的哥们儿一起聚聚。”林秋辞摆摆手。“走了。”
他沿着河走回家,街上人少了很多。
林秋辞走到马路那儿,前面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男人身姿挺拔,很显眼。目测一米九左右。
林秋辞眯了眯眼,在看清那人长相后。林秋辞愣在原地,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蒋盛摁灭了手里的烟,抬头的一瞬,他看到林秋辞了。
蒋盛手抖了一下。
蒋盛:“秋辞?”
林秋辞不敢应,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话。
蒋盛身旁的那几个人也看着林秋辞。
林秋辞有些不安。就像有什么莫名的情绪被撕破一样。
该来的,躲不了。
林秋辞迈出第一步,脚步有些飘忽。
这个场景蒋盛想了无数遍,但当真的看见,看见那张四年来忘不掉的脸,忘不掉的人向自己走来时。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林秋辞每走一步,仿佛都踩在蒋盛内心最柔软,最无措的地方。
蒋盛看着眼前的林秋辞。瘦了,但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
林秋辞:“好久不见”
蒋盛喉咙发紧,目光一刻不离的看着他。
乐队的其他人知道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打了声招呼先走了。
河边风大,吹动林秋辞额间的几缕发丝,刘海被风吹得微微凌乱,散在眉眼处,挡住那双澄澈的眼里泛起的晶莹。
以前的林秋辞觉得,在重逢的那一天他会轰轰烈烈的哭一次。但当真的实现,他会发现没那么夸张。无非就是鼻子酸得厉害。苦涩辛酸掩盖了泪光呈现的事实。
当初的少年眉眼间的凌冽桀骜尚在,蒋盛还是那副带着痞气的长相。
蒋盛:“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林秋辞淡淡的笑了笑。
林秋辞:“还不错,你呢?”
蒋盛抬手,装作不经意的蹭了蹭眼皮。
蒋盛:“林秋辞,我很想你。”话音刚落,蒋盛自己都怔住了。这话说得是不是太轻而易举了,他不想让对方觉得虚假。
林秋辞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好情绪,可他没料到蒋盛会这么说。他笑了,眼泪却滑落了下来。
林秋辞声音微微哽咽,语气颤抖着很轻地问。
“蒋盛,你恨我吗?”
蒋盛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像被尖刺扎了一样疼。他回答得干脆,很坚定。
“不恨。”
林秋辞抽噎着笑。他其实希望蒋盛恨他、骂他,甚至动手。他心里会好受很多。
曾经提永远的是他,后来毅然离开的也是他。
那时候蒋盛家里穷得要命,校服费都是从他爷爷棺材本里拿的。刚入校那天,蒋盛被两个高三的围着欺负。不管怎么整,他都紧闭着嘴一声不吭。但那双眼里的隐忍的怒意却很重。
走进教室,蒋盛带着身上的淤青,冷淡的做完自我介绍。那张俊朗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那会儿林秋辞挺浑的,和蒋盛同桌后就老去招惹他。最后引火上身把自己搭了进去。不过有蒋盛惯着,林秋辞倒是老实了。不去沾花弄草天天就撩拨蒋盛。
他一步一步把蒋盛从黑暗里带出来。他不知道蒋盛把他看得有多重要。他的离开无异于是把蒋盛再次推回到那个阴暗湿冷的角落。
蒋盛扯下围巾给林秋辞围着。
蒋盛:“晚上冷,别感冒了。”
林秋辞笑了笑。
林秋辞:“留个联系方式吧,围巾沾了酒味儿,洗干净了再还你。”
蒋盛抬手理了理林秋辞眉间的刘海。林秋辞顿了顿。
蒋盛:“我扫你。”
林秋辞加上了蒋盛的微信。蒋盛突然笑了。他有虎牙,笑起来很痞。
蒋盛:“小点点?”
他说的是林秋辞的微信名。
林秋辞还想严肃的,谁知道这人蹦出这么一句话来破坏气氛。他轻轻笑着。
蒋盛目光深邃温柔的看着他。眼前的人比以前还瘦了不少,却并未丢失那种少年感。当初的林秋辞就是凭着这张人畜无害不带一丝攻击性的脸把蒋盛哄到手的。
回忆和现在堆叠起来,蒋盛的世界不再模糊。
他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