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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苏玛 ...
街角的水坑表面浮着一层五光十色的油,看着漂亮,其实内里早沤臭了。但这条穷人们聚居的街巷比臭水坑还不如,连光鲜的外表也没有,墙体破败的楼房挤挤挨挨,违规扩建让楼房看起来一个个歪七扭八,经年的臭味弥散其间——腐臭味、尿骚味,烟熏味——这是穷人们的味道。
提着一只塑料袋的小女孩不小心一脚踩碎了七彩的水面,臭水溅起了旁边一个大人的脏话。小女孩只是面表无情地加快了脚步。等站在家门口,她再抬腿看裤脚,刚才那几滴脏水渍落在本就不干净的衣服上,像树叶回到树林,早找不到了。
她学着喋喋不休抱怨的大人皱起秀气的眉,轻声“啧”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面前坑坑洼洼的铁门。
棺材一样逼仄的单间小家一眼就望到头,她醉醺醺的爸爸正像踢沙包一样踢她妈妈。
听见锁匙转动声的人渣爹骂骂咧咧朝门口走来,推她一把,抢过她的塑料袋:“小杂种,干什么去了这么晚回来,想饿死你老子我啊?”
全家的口粮被人渣抢去先吃,小女孩毫不在意——这些客人吃剩下的东西,她下班前已经偷偷吃过了。她跑去厨房,扶起地上的妈妈,悄悄塞给她一块糕点——客人送的,不是吃剩的。
一身青紫的妈妈眼眶含泪,抓着女儿布满茧子的小手,趁她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飞快将糕点塞进女儿嘴里,竖起食指:“嘘。”
人渣吃完了,一边念叨着根本不够吃,一边摔门出去“赚钱”去了。
妈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摸摸女儿的脑袋,小女孩蓬乱的亚麻色头发在母亲的指缝间神奇地顺滑了许多。她握紧女儿的手,拉着她走向灶台,脚上锁链哐啷哐啷响:“苏玛,你看,这是我们的希望。”
妈妈拿出一张花花绿绿的传单,期待地望着小苏玛。
苏玛小小声读:“招募,地球,助手?”她记住了传单上写的地址和信息。
对他们这样贫民窟里的小孩,所谓的义务教育形同虚设,但苏玛有妈妈教导。
妈妈本该是书香门弟出身,但地球“云灾”,浓厚得散不开的有毒雾霭断绝了生机,还无孔不入地随着呼吸渗透进地球人的每一个细胞。
于是年轻的姥姥姥爷悄悄举家偷渡来火星定居。
姥姥姥爷都学富五车,即使是黑户,在混乱的贫民窟里也拼出了一条路,还有了女儿。他们把女儿教养得很好,可惜毒云毁了他们的健康,姥姥姥爷才到中年就病了,黑户难以看病,妈妈嫁给了当时人模人样的父亲,也有了苏玛。
日子起初是不错的,苏玛原本也有机会像妈妈一样成长,可姥姥姥爷的医药费拖累了家里,最终人没了,钱也没了,于是爸爸脱下了人皮,现出原型,开始成日酗酒赌博。
妈妈带着苏玛逃跑,却被爸爸抓回来,从此锁链不离身。
小女孩和体弱母亲难与壮年的父亲抗衡,但苏玛知道,父亲长久的酗酒下去,身体会越来越差,她也会越长越大,总有一天,她能带妈妈一起逃跑。
而现在,机会似乎来了。
“现在地火打仗,这是地球的传单,我们有机会回地球。”妈妈给苏玛看过之后,立刻撕碎了传单,点火烧掉了。
苏玛对地球没什么感情,妈妈其实也早就记不清地球的样子了,但现在,那颗遥远的、祖辈想办法逃离的星球成了她们理想中的故乡,充满希望的净土。她扬起小脸:“好。”
偷到妈妈脚链的钥匙其实不难,难的是怎么彻底逃到人渣追不来的地方。她们还需要钱。
第二天,人渣的债主雇了混混闹到苏玛上班的酒馆,要她替父还债。
酒馆老板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考虑到苏玛年幼漂亮、干活麻利,还有不得不任他占便宜的软肋,他并不想辞退她。把她当日的薪水甩给苏玛,让她别因为私事影响酒馆的生意。反正,这些钱平日也是她爸爸自己来拿的。
苏玛满脸泪水,连连求饶地跟着讨债的混混出了酒馆。一出门,她就变了脸,一擦脸上的泪水,按照约定给混混们分了酬劳,立刻扭头往车站跑。
现在比平时早了两个小时,她一路紧紧捂着口袋里的钱,妈妈会在车站等她,和她一起逃去传单上的地址,逃去地球。
但她才跑出去两个街区,猛地刹住脚步。
她看见了本该在家里的人渣。
人渣看见她,先是一愣,旋即狞笑起来:“小贱人,你现在不应该上班吗?怎么,你也知道你那该死的妈妈丢下你跑了?”
妈妈,丢下她跑了?
“看你那么吃惊,你不知道吗?就是她告诉我,你不老实,拿你引开我。”人渣像发臭的垃圾堆,步步逼近,“她可真不配做你妈妈,没事,以后听爸爸的话,别学你妈妈。”
苏玛心里惊涛骇浪,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掌汗正在一点点洇湿装钱的口袋。但酒馆工作这几年,比现在还恶心的场面她也见识过了,她一脸惊讶地对人渣解释:“妈妈?她的事我不知道,我是来帮老板跑腿的,现在就要回去了。”
人渣哈哈大笑,臭手用力揉揉女儿的头顶,将她一头本就蓬乱头发彻底揉成鸡窝。
回酒馆的路上,苏玛失魂落魄。
妈妈丢下她回地球了,妈妈已经走了。
不,那个人渣追到这里,妈妈肯定是迫不得已才走的。
等回到酒馆,苏玛已经重新定下心神,酝酿过情绪,带着泪痕回到店里继续上班。
晚上回家,妈妈果然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她照常上班,没有告诉人渣她预支了工资的事。往常生怕回家晚了妈妈被爸爸踢打,今天没了妈妈,苏玛不再着急回家,主动提出服务最后一个赖在店里等客人。
那是个在昏暗的店里也非要用帽子挡脸的怪人。
苏玛偷吃其他客人剩菜时,那怪人突然咳嗽一声。
苏玛护着餐盘瞪他。
怪人轻笑两声,问她:“你裙子上的绣花挺好看。你知道绣的是什么吗?”
“兰花。”苏玛咽下嘴里的食物,“这是一种地球植物,只能看,不能吃。”
怪人就不说话了。苏玛收拾完餐具,再回来时,怪人已经走了,桌子上留了三倍的饭钱。
门口,本不该经过酒馆的城际快车不知何故改了道,就停在酒馆门口。司机在车边烦躁地打着电话,似乎在为这事儿发愁。
苏玛看看桌上的饭钱,看看快车,几乎想都没想就把怪人留下的钱全拢进口袋,跑出去跟司机商量着换了一张车票。她记得,快车的目的地就是传单上的地址。
这是天时地利人和,这是命运的指引。
这是她做的第一个、改变人生的选择。
在她来不及想的时候,什么都想清楚了——她要逃,要去地球找妈妈。
车上的苏玛看着窗外被高速模糊的风景,看着离她越来越远的噩梦和越来越近的希望,玻璃窗上的倒影咧开嘴笑了。
慢慢的,倒影上覆了白雾,凝了白霜。
寒冬,给仓促逃跑的苏玛下了第一个下马威。
苏玛的家乡现在还不算冷,但高速奔驰的快车直接将她送到了一座温差二十多度的城市,但没有到达最终目的地——因为战争,城市戒严了,不得进出,所有乘客都只能半道被赶下车。
苏玛无措地走在街头,冷风透过单薄的裙子,钻进她的骨头缝。寒冷像钢针,像冰刀,戳进骨肉中就拔不出来了,连跑跳运动都牵动“伤口”,麻木和刺痛一样难捱。
这里不比她长大的贫民窟,街道干净整洁,每一块地砖都有归属,无可依存。
所有东西的价格都高得令她咂舌,似乎连呼吸都需要金钱,而她的钱早在买车票时就花得差不多了。
苏玛也想像曾经那样找家不正规的小店打工换取栖身之地,可规范化的大城市里,她找不到肯违规收童工的门店。
福利院也不能去,她会被送回人渣手里的,而她宁可死在外面。
迈出的每一步都越来越艰难。苏玛终于倒在路边,看着自己喷出的白雾越来越淡。
意识的最后,她看见一双擦得锃亮反光的皮鞋停在自己脸前。
她想起人渣和妈妈,人渣踢妈妈时,妈妈是不是也先看到一双这样的鞋尖?
不对,人渣没有这么好的鞋子。
头顶似乎有人说话,鞋子的主人在她面前蹲下,可惜她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只能咬牙,拼着最后的力气抓住眼前的脚腕。
苏玛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你是谁派来的?小小年纪,竟比那些正规军人还精明,居然能跟踪我一路。还是说,你本来就不是小孩儿,是什么特殊兵种?为了抓我真是煞费苦心。”
说话的,是酒馆里看不清脸的怪人,但面前小女孩儿好像是真的昏过去了,而且快要死掉了。
跟了他一路,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怪人思索着,脱下大衣裹住她。
“如果真的只是巧合,就感谢你裙子上的兰花吧。”
之前作话应该说过,苏玛其实反而是继伊泽夏铎之后确定要写的第三个角色,所以决定先写她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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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苏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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