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一百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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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发现夏铎的，是住在别墅一楼的佣人，夜里巨大的重物落地声刚好砸在她窗口。她朝外一瞥，就看见一个男人四肢扭曲地趴在她窗外的地上，昏暗的光线中，男人脸恰巧对着窗，一双眼睛幽幽地反着光，表情平静呆滞，无可留恋。
她吓得尖叫。
后来伊泽查了监控，就在他以为他和夏铎都睡着以后，夏铎忽然坐起来，在床上发了几分钟的呆，蹑手蹑脚地摸到窗边，继续对着窗外发呆。这一回他等了一两个小时，突然推开窗，以所有人都想不到的灵活身姿跳了出去，仿佛不是跳楼，而是出逃，落下去前还没忘回头看一眼床的方向。
再然后，伊泽都知道了。当时已近天亮，恰好伊泽第二天有几场大会不得不出席。别墅内乱作一团，他跟着跳下去以请病假的心都有了。
但是不行。
他只能劝慰自己，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可惜安布尔那里撬来的墙脚不太好用，救了一早上都没救醒夏铎，伊泽看着监控里对方频频擦汗，表情慌张，就恨不得把拳头伸进屏幕里揍他一顿，最后终于挨不住，提前离席回家。
万幸，夏铎的情况还是稳住了。多亏从前的训练让他本能地采取了一些保护措施，他从三楼跳下来，最终只是身体多处不同程度的骨折，外加脑震荡。
伊泽的心也跟着碎成了渣，他抓住医生，一遍一遍重复确认夏铎可能面临的后遗症、照料时需要注意的细节，以及为什么？
为什么夏铎会突然一言不发地翻窗？
医生答不上来，只说可能需要看看精神科的医生，也可能是之前哪件事刺激太大有了应激。
伊泽便再请来最权威的精神科医生。医生听了伊泽的描述，感觉近期他们既然感情和睦，没有什么大问题，还得回溯前因。
监控有很多不能播的画面，伊泽先自己检查了一遍，剔除不便示外的部分，和医生又看了一遍。
诚如伊泽所说，他们亲密的时候很亲密。然而伊泽不在的时候，夏铎几乎完全封闭自己，成天自囚于主卧所在的三楼，每天除了盥洗，就是床和沙发两点一线——晚上在床上、在伊泽身边安静地睁着眼睛失眠，白天坐在沙发上发呆到睡着。
夏铎吃得也很少，一顿吃一顿不吃，吃也只从丰盛的菜肴中挑一两样吃一两口，对着盛满佳肴的碗碟，就像对着长期没有刷过的马桶。只有和伊泽一起吃饭的时候饭量才相对正常一点点。
伊泽以前就知道夏铎不爱吃饭，但不知道已经到了厌恶的地步。他先前想着夏铎病期也都靠鼻饲流食、营养针剂补充营养和能量，也从不逼他吃饭，反正时常检查身体，缺什么了就靠补药和针剂补回来就行。
现在看来，不吃饭不过是其他创伤导致的并发症。而所有痛苦，夏铎从没想过对他说。明明只要他开口，就算看上宇宙里哪颗星星，伊泽都能想办法带他上去观光度假。伊泽简直不知道自己更为自己的疏忽而痛惜，还是更为夏铎的不信任而受伤。
但这些都不是夏铎的病因，监控视频里，没人亏待夏铎，伊泽和夏铎关系也从无裂痕，而且夏铎的症状是从他回家起就有的，根本原因必然在更早之前。
医生望向伊泽的神情都不自然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锁着眉头问：“他回家前，是因为什么导致的伤病？生理也可能会影响心理。”
伊泽大概讲述了他们自“生物圈五号”重逢后的事情，提到夏铎本来就身体不好的前提下服用了违禁药，而且几次三番受伤不轻，还频繁疲于奔命，早有衰竭的迹象。但说起地球分别自重逢之间发生了什么，伊泽发现自己竟不知情，确实，从他们分开时看，夏铎大约不需要吃违禁药，至少不会吃完之后副作用那么大。
“回来再跟你详细解释。”他去支援赵鱼跃前和伊泽承诺过，但他失约了，伊泽也没想起来。
伊泽张口无言，绞尽脑汁地想其他方面的细节补充。
“潘德拉贡先生，如果你还知道其他事情，最好不要隐瞒，可能会影响我的诊断和治疗。”医生说。
伊泽咬咬牙，把听话水拿给医生看：“这个，据说没有副作用，我还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没有副作用。”
医生接过，脸上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哦，这个啊。治疗认知障碍的辅助药物，是处方药。”
“所以有什么伤害吗？”伊泽紧张道。
医生拿着瓶子转着看了看：“这是加了点东西的吧，我也有听说，有些品行……有点争议的人会拿这个追人，这种方式确实不太好。不过你爱人情况特殊，不用药可能更早就跳了。”
更具体的病因，医生所知不够，没法再详细推断了，只能建议伊泽调查清楚夏铎经历过什么，再多回顾一下他翻窗当天有没有听到碰到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刺激到他。
之后，伊泽推掉了所有能推的工作，推不掉的也尽量改成居家办公，方便守在夏铎身边照料。
被救回来的夏铎变得比以前更寡言沉默，伊泽问他为什么翻窗，他却回答不知道，逼问得紧了，还会捂着脑袋喊头疼。
医生说过这是正常情况，委婉地暗示伊泽病人也许主观上没有寻死，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其实是他们需要些“刺激”才能有活着的感觉。
又要刺激，又不能刺激，伊泽想到这样的医嘱，就觉得自己的精神也割裂了。这段时间照顾夏铎，但凡夏铎多眨了眨眼睛，少喝了两口水，伊泽都要提心吊胆一阵儿。
心理的问题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发现并解决的，但身体上的康复治疗却刻不容缓。
但制定给夏铎的康复计划，夏铎从来都消极怠工，不肯好好完成，扶着把杆走不了两步，就往地上一摔，爬不起来了。伊泽起初以为是医生的治疗计划操之过急，后来一次他发现夏铎真的不小心绊了一跤后，轻轻松松就爬起来了，还特意走到窗户边看了看。
伊泽吓得魂都要飞了，庆幸自己出事后就和夏铎一起搬到了一楼。放心之后，他又生气。原来夏铎走不动路都是故意的，他只是不想配合治疗而已。
伊泽又给夏铎喂起“听话水”——没有加料的、正儿八经的那种处方药，哄夏铎训练。但这回，夏铎确实听话训练了，却也不会评估训练量是否过重了，咬着牙一口气把好几天养好的一点伤练到加重了。
伊泽气得咬牙切齿，却拿夏铎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甚至怀疑夏铎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尤其每次他火冒三丈之后，夏铎都会满脸关切地蹭到他身边，趴在他后背上抱抱他。
“你是故意的吗？夏铎。”伊泽无可奈何，抱他回房间。
每当这时，夏铎就格外开心，腿不痛了腰不酸了，连胳膊都更有劲了。他还会缠着伊泽，无声地向伊泽讨一点生活的刺激，一点他和世界的联系——不爱说话，是他再次受伤后新染上的臭毛病，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反正他笃定，伊泽都能明白，而且愿意纵容。
伊泽不许：“你老一身伤病，让我怎么办？”
夏铎不吭声，脸贴在伊泽胸口听心跳，装傻充愣。
“你这样，不怕赵鱼跃知道了发火？”伊泽没招了，“你不想赶紧养好伤，等她来看你，你怎么跟她交代？”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的夏铎，早提出质疑了，但喝过听话水的夏铎从不怀疑伊泽，乖巧地答应：“好，我好好训练，不让她担心。”
但真到了训练的时候，夏铎又该怎么耍赖就怎么耍赖了。
伊泽疑心，这时他之前教夏铎泼赵鱼跃脏水的报应：“你就当是为了我呢？你能不能早点康复？你这个样子，我都快疯了。”
夏铎牵起嘴角，朝他笑着点点头。然后，他学会了装模作样，松开助力走路，表示自己已经康复了，然后在伊泽的惊叫声中因力气不足而跌倒，被伊泽接住后，再抬头朝他浅笑，笑如春花。
伊泽头一次知道，夏铎饱含爱意的眼神也能比刀子更刺痛他的心，桶穿了血肉，还能在伤口里转几圈。伊泽觉得疯掉的人明明是自己才对。
更糟心的是，夏铎的心理也不乐观。
什么叫需要刺激？在夏铎又一次消极训练发呆出神的时候，忍无可忍的伊泽将他扛米袋似的扛起，带回卧室，小心地放在床上，附身吻住夏铎的嘴唇，舌头撬开他的牙关，要和他来场“刺激”。
“伊泽。”中场唤气的时候，夏铎身上已经光了，望着伊泽，眨眨眼睛，“我是不是已经好透了？喊她来家里坐坐吧，她还没见识过我们的家呢。”
他是一派天真，却字字戳得伊泽说不出话，思考夏铎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整个人濒临崩溃了。
夏铎笑笑，抬手抚平伊泽的眉心：“骗你的。她像你说的那么坏，我才不要她来我们家。”
伊泽握住夏铎的手，神情愈发严肃。
夏铎什么时候学会骗人玩了？尤其是开这种玩笑。
伊泽沉思了半天，又叹了半天气：“等你好了，我们不叫赵鱼跃来，我陪你回地球，看看你妈妈，好不好？”
夏铎眼睛忽然亮了，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148章 一百四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