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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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谢谢”落在耳畔，伊泽什么火气都唰然不见了。
“我原以为教官会让布里带我，没想到是你。但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你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恶劣，你其实不是真的介意我地球人的身份。”夏铎继续道。
伊泽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对，你很有自知之明。也就我肯收留你了。”
夏铎扯扯嘴角，您可真会顺坡下驴，这句话由布里说更合适吧？
但是，不得不承认，伊泽本心是不坏的。
“不过，”伊泽忽然想起什么，“我当众说过会罚你的，别以为你能蒙混逃脱！”
夏铎望着几步前于自己的高大背影，轻甲的金属轮廓反射着灿烂的阳光，熠熠生辉，像神话里神的圣光，身上的一切阴暗面仿佛都消失了。
像他这样的人，在战争年代一定会是带领全火星力战地球的英雄，英雄总能有点特权，“只要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就能被忽视所有缺点和问题”的特权。
“我拭目以待。”
伊泽领着夏铎，一路向上，却好像越走越偏。
夏铎回忆刚才两条岔道，似乎都是略向下撇去的，看着逐渐不成路的山道，他终于忍不住问：“听说终点并不在环形最高处？”
“对。”伊泽淡然笑着点点头。
“那我们？”夏铎放缓脚步。
伊泽佯作不耐烦地勾住他肩膀，拽着他大步向前：“既然是捷径，当然和他们走的路不同。”
夏铎将信将疑，正了正头盔，不动声色地查看了一眼地图，猛地发现了原因，又想掉头：“可这样，我们是不是得算‘牺牲’了？”
“不算不算！我发现的，只要本人能被定位在终点附近，具体是谁递交的核分卡不重要。”伊泽推他前行，“我们到了。”
只见崎岖的山路豁然到了尽头，嶙峋的怪石一下变矮，缩在脚下。
前方天高云阔，一眼万里。远处峥嵘的地表，近处学校的建筑，一条奔腾的银练被抛洒在大地上，穿梭于楼栋之间，勾连起自然与人类居所。
山顶风大，拍在两人脸上身上，被轻甲尽数拦下。
“这里风景好吧。”伊泽一张口，少年的意气风发就混入风中了。
夏铎心中有些震撼，痴痴望着山峦，好不容易逼自己从中抽离回现实。他走到崖边向下望，只见两队人马你追我赶地挤到终点。
“来！抬头。”伊泽居高临下，超终点附近队友吹了个口哨。
夏铎站在伊泽身后，看着下面二十来个聚在一起的脑袋齐刷刷抬头，莫名想起锦鲤池边等待投喂的鱼群。
“接住！”伊泽说着，将自己的核分卡抛过去，仿佛抛出橄榄枝，回过头向夏铎伸手，“来，你的。欸，你笑了。”
笑？
夏铎摸摸嘴角，护手和头盔相碰，发出欲盖弥彰的脆响：“我以前也笑过。”
“不是真心的。”伊泽不满地撇撇嘴。
“是。”夏铎一顿，补道，“我们初见时……”
“不是对我。”伊泽双手环抱胸前，扭过头，干脆不接夏铎的核分卡了。
夏铎失笑：“那现在也不是对你。是对他们。”
“啧！”伊泽怨怼地回眸，不情不愿地抢过夏铎的核分卡。
他生气了！夏铎慌忙去去抢，却见巴掌大的卡片“咻”地飞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入队友手里。
夏铎一颗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儿里，整个人直接僵住了。
“切，怕什么？”伊泽报复似的重重拍两下夏铎的肩膀。
“学员夏铎，”金属质感的温柔女声蓦地在耳畔响起，“归属一组，组长伊泽?潘德拉贡，小组成就……”
伊泽乜眼瞧他。
头盔的透明罩子下，地球青年的脸依旧白皙得不像话，轮廓柔和的脸上，墨色的眉头因紧张而微微蹙起，纤长微蜷的睫毛在琥珀般的眼瞳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真的好像画里走出来的人，而且不是一般的画，而是带有浓重的地球东大陆风格的画。
那叫什么墨画来着？
伊泽一下想不起来了，于是直直地凝视着夏铎，试图藉此唤醒记忆。
“个人总排名17/40，评价：良。”
播报完毕，夏铎长呼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十七名，总算挤进前二十了。
不过如果没有伊泽的捷径，他恐怕真要倒数了。可伊泽到底怎么想的？刁难自己的人是他，帮自己的人还是他。
想到这里，夏铎偷偷瞄去，目光小心翼翼地从他簇新的足甲上衣，划过对方锃亮的轻甲，最终落在伊泽深邃的面庞上，一不小心对上他的视线。
“怎么了？”夏铎耳尖“唰”地烫起来，他不自然地别过头。
“没什么。下山吧。”伊泽故作镇定，心里却同样七上八下，庆幸夏铎没看见自己扭头的动作同样僵硬。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只有火星干燥的味道，轻甲隔绝了夏铎身上的兰花香，却无法隔绝夏铎对他神奇的吸引力——伊泽意识到这点时，视线正借助轻甲的侧视屏，藕断丝连地粘在夏铎的侧颜上。
这个地球人到底有什么魔力？
伊泽闭了闭眼睛：“我想好了，罚你承担本次我们全队人所需的惩罚。”
夏铎琥珀似的眼睛里光亮暗淡了几分：“好。愿闻其详。”
“什么？”
夏铎解释：“你们都需要接受哪些惩罚？”
“哦。”伊泽转身往回走，“我们这么优秀的小组，怎么会犯需要惩罚的错？”
“嗯？”夏铎两步跟过来，“所以……”
“对，你只是运气好。”伊泽一回头，就看见夏铎明亮的眼睛。
琥珀似的眼睛，澄澈如潭水，盛着一位英俊帅气的金发青年。
轻甲突然漏电了吗？好像心底突然酥麻麻的。
伊泽想着，轻咳一声：“快着点走啊。”
“是。”
两串脚步声一起，越来越急促，越来越一致，好像彼此融合了，好像一段配合默契、恰到好处的鼓点合奏，激昂欢快一路，牵动着心跳，直到新的“鼓手”加入，汇成大合奏。鼓乐却也瞬间失去灵气，变回无人在意的脚步声。
伊泽从未觉得这段双人合奏的山路如此短暂。他意犹未尽地瞥眼夏铎，看见后者慌忙错开视线，却有些欲盖弥彰。
发现这个有趣的事，伊泽不禁莞尔，一手摘掉头盔塞进希尔怀里，一手揽着戈恩大步向前，留给夏铎一个潇洒的背影。
应该潇洒吧？我可是360度无死角的。
这么想着，伊泽还是抓了抓蓬松浓密的金发，阳光路过微鬈的发丝，好似与之融为一体，不肯离开。
夏铎的目光也被明媚的阳光牵引着，落到伊泽身上。他知道这造型是特意摆给自己看的，意思是允许他接近伊泽。
这正是夏铎所求。他在地球，为父所弃，为兄所恶，为人鱼肉，无力向母无力尽孝。所以他主动请缨来火星，破自己在地球的死局。古有质子受他国支持，返回故国成功夺权。这是夏铎的上策，而伊泽正是他目前接触得到的最强盟友。
有一瞬间，夏铎想追上去，和背影的主人并肩。但他旋即看见背影的左右已经被火星人占满了，于是他放缓了脚步，默默注视着潇洒的背影，渐行渐远。
那高大健壮的背影像吊在驴子面前的胡萝卜，永远看得见吃不着。
伊泽不是可以并肩携手的人。夏铎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先刁难、再施救，给了大棒，才给枣，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
夏铎那身为地球最高领导人的父亲没教过他什么，唯独用他母亲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教会他驭奴之术——给个大棒再给颗枣，将对方的所有情绪都抓在自己手里，就能藉此操纵这个人。
听着多么粗陋，夏铎更是比谁都清楚这点，却还是险些着了道。
夏铎自嘲地扯扯嘴角，阳光在他眼里暗淡了几分。热汗浸湿的衣服蓦地冷了，贴在后背，惊心的冰凉。
他于是默默放缓脚步，逃离自己本该接近的好盟友。
伊泽半天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接着拐弯的机会向后一瞥。
人海茫茫，攒动的人头中，已经找不到那顶乌黑油亮的头发了。
夏铎又溜了。
这么想着，伊泽不禁勾起嘴角。地球人可真有意思。
“你看什么呢？”戈恩跟着张望，“是不是找那个地球人。”
“没什么。”伊泽勾着戈恩肩膀一使力。
后者“哎呀”一声，向前踉跄一步，转头笑道：“摩根救我！你看看伊泽，他在欺负人。”
摩根与布里相视一笑，象征性拍拍伊泽肩膀：“多大人了。”
“说起地球人，你打算如何惩罚他？”希尔两眼几乎能放光，期待地看着伊泽。
伊泽莫名地有点接不住他的期待，错开眼神：“我的规矩向来严明。”
声音却没什么底气，没飘出去两步就散了。
相去不远的走廊下，孤单的地球青年并没有听见他这违心的话语，只是揣着空空的肚子穿过长廊直奔食堂。
三个火星同学与他擦肩而过，不怀好意地笑着看着夏铎，窃窃私语。
“跟娘们似的……”
“身娇体弱……”
“等着瞧吧。”
夏铎隐约捕捉到他们的只言片语，眉头一皱不皱，仿佛事不关己。反正，类似的事情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早能做到视若无睹。
可对面的同学显然不行，左侧的同学一边装作当他是空气，一边拿出攻城的气势直撞过来。夏铎眉头一皱也不皱，稍向旁错步，让开冲撞。
落空的同学自己踉跄一步，恶狠狠回头瞪他。
夏铎也“完全没有看到有人”，继续往食堂走去。
突然，一只手大力地拍在夏铎肩膀上。
“你还好意思吃饭？领过罚了？”身后的声音霸道又凶狠。
肩膀上的手骤然加力，夏铎只觉自己肩薄如纸，几乎要被揉碎了。不得已，他转过头：“这是我们自己队伍的事，我不记得你和我一队，但至少可以确定你不是我队长。”
“呵，我说的不是你们组内规矩。”捏住夏铎肩膀的男生轻蔑一笑，“你地球课挑衅全班、轻甲课不穿轻甲，连着两次违纪，不该赶紧滚回地球吗？”
你们火星空气差环境差，我也不想留，可你倒是去让潘德拉贡总司令放我出去呀——当然，夏铎也只在心里这么腹诽，这话反怼回去，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眼下的头等大事，只是吃饭。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