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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安全距离 ...

  •   “我等下要回公司。”
      午餐时间快要结束时,我边收筷子边向这屋子里的一人一猫宣告道。
      萧小一连理都没理我,只是专心趴在地上吃午饭。萧逸倒是递给我一个毫无情绪的眼神,于是我继续道:“我现在不发烧了。总得去一下。”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上班。”
      “最近培养的爱好。”我说。
      他笑了,这次没阻拦:“等下我送你。”
      我反而有些稀奇地看他:“我要是上班的时候被人袭击了怎么办?”
      “那不会。”他说,“我就在附近。”
      “……我真的怀疑你才是那个跟踪狂。”
      萧逸对我的讽刺只是报以一笑。

      我下班很早。进入十一月后光启的白昼愈发短暂,不到五点已经满天夕阳。以防万一,我还是在出公司前就给萧逸发了消息——他终于被从黑名单中释放出来,但已经错过的消息不会被再次发送,因此我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年前。
      我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以陌生的心情上翻那些对话。
      电梯抵达一楼。几乎刚一走出公司我就看到了萧逸,男人一身漆黑,好像一个电影镜头似的靠在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前。“你这也太引人注目了。”我小跑着过去,忍不住和他抱怨。
      “反正有人认定我们有关系,不如干脆一点,省得他们烦你。”
      他坐进车里,边倒车边问我,“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被放假了。”我语气险恶地指责他,“都怪你。”
      “又不是我让你生病的。”黑发男人正回头看向后窗,听到我的话后挑了挑眉。
      “我没赶上今早的会,所以后续暂时也不需要我跟了。”
      黑色轿车缓缓驶进商业区的主干道,我拉下座位前的挡板遮住扑面而来的刺眼夕阳。——刚好明天开始就是周末。我并不觉得特别沮丧,反而有种难得被解放的轻松。
      萧逸闻言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车开进高架。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们正在绕路。“有人跟着吗?”
      “有几个人。不多。”
      “你到底招惹了多少人?”
      “也就每个月有那么几天特别多吧。”他面不改色。
      “……”我翻起眼睛看向窗外。
      “别笑。”他警告道,“昨晚你不是还气得不行?现在还有心情笑。”
      “笑也是笑你。”轿车在高架上拐了弯,平滑地穿过楼群之间,几乎已经可以看到光启湾。我有些遗憾,“我本来还想回家拿点东西。”
      萧逸依然沉默地看了我一眼。
      “现在最好还是别回去。”他说,“有需要的我去帮你买。”
      “那路上顺便买吧。”
      对岸的天空深处有一道令人心情很好的粉色的云。我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时间看过光启的夕阳,因此很是好奇地一直盯着窗外。
      “你多久没出来过了?”萧逸在这时忽然问我。
      “也没那么久。”我说,“但是挺久没坐在车里看过风景了。”不如说,自从萧逸离开我的生活之后就再也没有过。然而这毕竟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我决定保持沉默。
      “车里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那也肯定跟地铁不一样。”我反问道,“你多久不坐地铁了?”
      “怎么不坐,最近还坐过。”
      我惊了。萧逸反而笑起来:“至于吗?有个活动地方挺近的,又不好停车,就坐地铁去了。”
      “很难想象。”我实话实说。
      “那你想象不到的可多呢,以前读书的时候我还骑过小电驴。”
      我在满天的夕阳如雨里想象着萧逸所描述的那个岁数。“那是以前。”我说,“那你现在坐地铁得变装。”
      “还行吧。有人想看就让他们看去。”
      他打转方向盘将车开下高架,一路开进热闹的老城区:“等下你有什么要买的,先在这边买好。”

      我去买了旅行装的卸妆湿巾,又趁机补充了快要用完的眉笔。萧逸跟在我身后回复联络,手上始终没停下,只有到结账时突然插进来:“刷卡。”
      谁要占他这点便宜?我乜了他一眼,打开手机界面。服务员在我们的举动下一时陷入混乱,最后还是选择接过了更有压迫性的那一方。——萧逸把小票随手藏起来:“不是说都怪我吗,赔给你的。”
      这人明明昨晚还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不肯拉下脸道歉,今天倒是立马就变了个样。“到底是谁变脸比翻书还快?”我没和他再纠缠,只是觉得好笑。昨夜的争执好像一下带走了我们之间长达半年音讯不通的隔阂。
      我跟在萧逸身后走出商店,门外已是深蓝的夜色。这是一家连接着车站的小型商场,退勤的人流正从门前不断交错而过。
      “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家烫饭很好吃。”我忽然想起自己其实曾经在这一带参加研修。
      “不回家做饭?”
      “那还得洗碗呢,可以打包。”我以为萧逸是不想在外面多逗留,却听到他说:“那去吧。刚才的人已经解决了。剩下的温晚他们会处理。”
      我总觉得他听上去好像有些遗憾:“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做饭。”
      “嗯。最近培养的爱好。”
      男人收起手机,夜色昏暗,我看到他一头黑发又被吹得稀碎,“带个路?”
      我笑了。尽管是由我带路,可萧逸对这一带也并不算陌生:他对光启的了解总是远超于我的。因此甚至最后当我因为记忆模糊而陷入犹豫时,还是靠萧逸的提醒才找到了那家店。我看着黑发男人率先进门时为自己掀开门帘的背影,以及最后离开时我们人手一只的两个打包袋,忽然觉得那简直就是现在的我们:彼此熟悉,却并不亲热。

      萧逸说还要工作,因此我早早关上房间门休息,留他独自在起居室里整理那些复杂的枪械。——是他主动说可以睡沙发的,我发誓。
      深夜,我听到房间门被人拉开。
      来人脚步很轻,没走两步就好像有些困惑地停下了脚步,然后才朝床边走来。房间内一片漆黑,我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发现男人的手在枕边窸窸窣窣地摸索着什么。“空调好像坏了。”我冷不丁开口。
      “?”萧逸难得有些被吓到,“醒着呢?……我说你怎么不开空调,这么冷。”
      “它一直没反应。”
      “那你怎么不说?”男人有些好笑,“是遥控器电池没电了吧。”
      “你看看。”我把遥控器递进男人手里,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大半夜跑进来偷窥我?”
      “这里是我家。”
      我才不想理会他的强盗逻辑。萧逸说着“你等等”就握着遥控器回了起居室,半晌后再回来,又试了几次,空调依然毫无反应。
      我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萧逸,他也刚好看向我:“那不然,换个办法?”
      “你先打住。”我如临大敌,坐在床边挪远了两步,“我去睡沙发。”至少起居室的空调还是正常的。
      萧逸被我的举动笑得不轻:“那我怎么办?”
      “你随便。”
      “那我在外面打地铺?”
      “你随便。”
      我抱着被子跑了。片刻后萧逸也搬了一套备用的寝具出来,并且识趣地铺在了与我隔着一张茶几之外的地板上。我原本就不是很困,被一番折腾后更是毫无睡意,于是转进面朝沙发背的方向,一言不发地翻着手机。
      萧逸没有主动和我搭话,但他也没有睡着——不知为何,我就是知道。男人深夜闯进房间的行为再次浮现脑海,我知道自己的行为显得多余,却还是开口问道:“你要不要睡沙发?”
      “……?”
      我忍了忍:“我是说我睡地板。地上太凉了。”
      “哦。”男人的声音带上一丝笑意,“那不然你过来和我一起?那样就不冷了。”
      于是我放下手机,沉默着从沙发缝里摸出空调遥控器,调高了几度。
      “……”
      萧逸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听上去有几分无奈,“太热了。”
      我并不理他。
      过了片刻,我听到身后传来掀被子的声音。男人的身体猝不及防地靠了上来,一只手从后面猛地探进我的被子里,几乎可以说是胡搅蛮缠地摸了一把:“空调遥控器呢?”
      我被吓得向后一靠,几乎跌进萧逸怀里,听到他语气阴森地威胁,“快点,把遥控器交出来。”
      我又惊了:“你是强盗吗?”
      “这是我家。”
      我赶紧把遥控器塞回男人手里,听到他得意洋洋的声音:“这还差不多。”
      “……萧逸。”
      我定了定神,在他转身时重新开口,“你实话实说,我家怎么了?”
      他只是淡淡调着空调温度:“什么怎么了?”
      “你故意不让我回家。我家里怎么了?”他不说话,我也只是翻了翻眼睛,“反正总不能是被烧了吧。不然房东早就来找我麻烦了。”
      萧逸笑起来:“想什么呢。……没那么严重。”
      “嗯。那你说?”
      “昨天我们走了之后,就有人进去翻了你家的东西。……现在挺乱的,应该不能住人。”
      原来是这样。萧逸下午频繁的消息联络、心不在焉的回话和在我提出回家时欲盖弥彰的阻拦都有了解释。这下轮到我觉得好笑:“那你怎么不和我说?”
      “本来想等过几天再问,需不需要帮你把家里收拾好。”
      “算了吧,我更讨厌你们不经过我允许就碰我家里的东西。”我下意识回,却发现自己的语气难免刻薄,又想了想,毕竟男人一贯作风就是如此,“等解决了再抓你回去给我打扫。”
      萧逸却好像有些惊讶,站在沙发前看我——他这个角度显得过分居高临下,却没有生出威逼感:“你不生气?”
      “?”我更加想笑了,“没见过你这么上赶着想让我生气的。”
      “我是担心某人又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
      他走近了些,在沙发前半蹲下,很温和的语气,“刚才进去也是想看你睡着没有。”
      “那也不至于因为这个睡不着……”
      “那是因为什么?”
      “……萧逸,”
      我终于转过身,变成完全面对他的姿势。夜色深邃,我们都难以看清彼此的表情,“如果你不能接受我所有的情绪,就不要随便说这种话。我以为我们早就说好了。”

      其实并不是这样。
      并不是萧逸给予得太少,而是我索求得太多。永无止境的欲望吞没了我,但是我不能连萧逸也一起吞没。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我才选择了永远关闭那扇聊天窗。

      萧逸一时没有回话,只是看着我。“我只是在为自以为想得很周到却搞砸了的一些事情负责罢了。别想那么多。”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意识到昨天的话其实还是在男人心里留下了痕迹。“我不是……”
      他只是笑了笑,打断我,又把遥控器塞回我怀里:“行了。要是冷就调高点。”
      我听着男人重新拉开被子时窸窸窣窣的响动,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有时候我以为自己在独自一人的日子里终于获得了几分真正的坚强,然而事实上在我们两人之间,我还是更加口是心非的那一个。

      整个周末我都在萧逸家度过。男人叮嘱我尽量不要外出,因此我只是在房间里翻手机、放电影又或者时不时摸两把凑到自己脚边的萧小一。萧逸在第二个下午就修好了不灵敏的空调——你怎么什么都会修?我在起居室看电影,看着萧逸从房间内进进出出,又去阳台上晾晒洗干净的滤网。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在我们还是情侣的时候,我们也从来没有真正住在一起过。十几个小时之后这种奇怪感就已经达到了巅峰: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哪怕我不去刻意留意也能用余光捕捉到他每一次移动。于是我端着自己的设备回到了房间里。
      萧逸来敲我房门:“你喝不喝东西?”
      “我要过上有隐私的生活。”我拒不开门。
      这样的僵持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我又听到萧逸在敲门:“要出门了。”
      “你不是说不能出去吗?”我很诧异地打开门。
      “去我一个朋友的演出。”
      我接了杯水,边喝边听男人解释着,“他们乐队今晚缺人,找我临时代替键盘。你也认识,就是黎雨。”
      “噢,”我想了想,我对萧逸的社交圈其实不甚了解,似乎的确听他提过有个在搞乐队的朋友,而我们在某次聚会中简短地打过照面,仅此而已。“你还能代替别人乐队的键盘?”我反而更加好奇这个。
      “临时代打一下,问题不大。”
      “噢,”我看到萧逸手中整理着文件,好像是乐谱。“不对,”我发现自己又被男人带跑了思路,不满道,“怎么你自己的事情就能出门?演出不会受影响吗?”
      “还行吧。”他说。
      “还行??”
      “反正是看你,”男人没有理会我抬高声音的反问,而是轻轻揭过了这个话题,“你要是不想去的话留在家里也行,我叫温晚他们来陪你。”
      我的确不想去。而那并非出于对萧逸和他的朋友们的排斥,只是单纯感到自己不该再更进一步涉足这些关系。可是留在家和温晚面面相觑显然也不是个好主意,更何况我也的确想出门走走:“不然你让他们把车停在附近,我在车里坐一会儿,等你结束。”
      “晚上那么冷,而且结束都很晚了。”萧逸看我。

      我最终还是去了,甚至跟着萧逸走进了嘈杂的后台。一名穿着工作人员T恤的年轻男生远远就跑过来招呼我们,语气热情,看上去比萧逸要年轻一些。——萧逸告诉过我黎雨是他的大学同学,两人按理说应该岁数很接近。
      我于是笑话他:“你看上去比人家成熟好多。”
      “小心我告诉他们,你说他们不够稳重。”萧逸淡淡地和我咬耳朵。他们几人凑在一起叙旧,房间里全是男生,我插不上话,只好站在旁边打量满屋的乐器。
      有人看出我的无聊:“不然先带你去座位?”
      “不用。她得跟着我。”萧逸正在和乐队确认乐谱,余光留意着我身边的情况,听到我们的对话,忽然开口打断道。
      “这么护短啊?”男生们起哄道。
      我转过脸,把视线放在墙上的海报上。
      萧逸没说话,几秒后忽然朝我的方向走来,一把拉住我,一言不发地朝后台出口的方向走去。
      “怎么了?”我有些惊讶,还是跟着走了几步。他并不回我,而是在身后一片接连起伏的诧异又或是哄笑声中回头喊了句“马上回来”,又拽着我继续向外走。
      我没再问了,几乎是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抬头看到黑发男人眉心微蹙,是他不高兴时才会有的一种神情。
      我们飞快地回到演出会场外的停车场,室外寒冷,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到底怎么了?”见男人终于停下脚步,我这才问道。
      “……”萧逸却反而看上去有些犹豫,“要不要还是让温晚他们送你回去?”
      “?为什么?”
      “你在那里待着不开心。”
      “我没有呀,”我习惯性地解释道,“他们又没说什么过分的。”
      “但是你感觉不舒服了。”
      我没回话。

      见我不再回答,他好像飞快地叹了口气:“我让温晚他们送你。回去路上买点想吃的。注意安全。”
      我笑得厉害:“你现在变得话好多。”
      萧逸只是露出无奈的表情。
      其实我还挺想看你上台表演的。然而这句话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我想起他和同伴们站在那群闪闪发光的乐器里,我知道萧逸从来就不需要自己的担心。

      我在萧逸的带领下找到了温晚的车,坐进后座,男人在车窗外和同伴嘱咐着什么,从我的距离不是很听得见。片刻后我听到有人敲自己身旁的车窗。我降下窗户,只看到萧逸的黑色大衣,垂在胸口的银色项链,然后他把手探进来,将一只小小的易拉罐贴在我脸上。我被烫了一下,哆嗦着躲开。
      窗外传来萧逸的笑声。
      我从他手里接过那支令人掌心发烫的易拉罐,是一款以甜腻闻名的热饮。“你现在都不给别人塞糖了。”我说。
      “今天的确没带。”他耸耸肩,“回去给你。”
      “好。”我说,又想了想,“你玩得开心。”
      他只是“嗯”了一声,隔着车窗冲我摆了摆手。尽管微乎其微,我还是从萧逸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和平时不同的严肃。然而当我想要回头和他再说些什么时,车子已经发动。男人的身影飞速融进身后漫无边际的黑夜,看不见了。
      我拉开手中尚且温热的易拉罐,尝了一口。
      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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