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痣》还我鸡汤

1、与你的距离

　　北京有雪
　　李同秋把目光移到天气预报上，手里握着遥控器。
　　冬天已经来了，他套了件毛衣。室内开着空调，额头一层细汗。
　　外面是大好的阳光，慢慢穿透人的躯体。南京是晴天呢，北京有雪吗。
　　他把椅子搬到了阳台，缓缓坐下晒太阳。白喝从客厅里悠悠漫步过来，猫毛发亮，它蹭了蹭李同秋的裤脚。
　　李同秋把它捞起，亲了亲它的额头“你已经胖成球了”
　　“我们得回趟老家”
　　白喝喵了一声，睁着双发亮的大眼睛。
　　屋子已经长久没人住了，推开门一阵灰尘。李同秋放下白喝，它自己滚到角落里玩去了。
　　阁楼轻掩着门，阳光正好。
　　李同秋隔着蒙蒙的烟尘望去，烟尘飘进眼里。他忽然发觉十七岁的自己正推开门，走过来。
　　他不免想要跟上去
　　金桐街正是热闹的时候，学生们都放了学。
　　胡怀溪勾着他的肩，把糖葫芦塞进他嘴里“这大姨坑我啊，两串糖葫芦三十”
　　李同秋默默嚼着糖葫芦
　　胡怀溪望向他“什么味儿，有没有种金钱的味道。”
　　金钱的味道没有，糖葫芦的酸涩味在嘴里弥漫开来，舌头舔到僵硬的椭圆形物体。
　　李同秋吐出山楂籽，胡怀溪还絮絮叨叨地在一旁说着。
　　“后天要下雪了”
　　雪在李同秋的人生中降临过两次，一次是出生那天，一次是遇见向和延的那次。
　　雪在盼望中来了
　　一部分学生被派去扫雪，偌大的操场上白茫茫一片。李同秋把雪扫成一个小土堆，顶尖微微闪着光。
　　那半边操场的少年们还在懒散扫雪着“这么冷的天啊，冻死我了”
　　“南京去年没下雪吧”
　　“没下啊，我去年期待了好久的雪啊”
　　远处走来两人，后面的板正地穿着校服。他们望去“狒狒后面的是谁啊”
　　“没见过啊，转校生吗”
　　杨陆文领着向和延走向教学楼，看着操场上的一群男生。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扫完雪赶紧回去上课，别冻着了”
　　几个男生嬉皮笑脸地回应着“得了，我们等会就回去”
　　校园里不时有树枝晃荡，雪被摇撒下来。李同秋看着杨陆文身后默默站着的少年。
　　黑色发融进了后面的雪里，嘴里呼出的热气在面前悠转又散开。

　　李同秋看着十七岁的自己走过去，勾上向和延的肩笑着说“新来的同学吗，你好，我叫李同秋，秋天的秋。”
　　向和延看着肩上搭着的手，移回目光，淡淡的声音“向和延”
　　他俩坐同桌的第一天，向和延发现自己的同桌写错了自己的名字，和变成了合，延变成了言。他微微皱了下眉头，把试卷从李同秋手里拿回，在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上改了两个字。
　　李同秋凑过来
　　“唉，你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啊”他撇了下嘴“早说呗，不过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写错了。”
　　李同秋得意洋洋地拍了下胸脯“我记忆力可好了，小学三年级的课文我现在都会背”
　　那篇课文胡怀溪已经听他背了几百遍，边背边嘴里捣鼓着“这算不算个人特长啊，我说像大爷我记忆力这么好的人没几个了”
　　胡怀溪从前面转过头来对着向和延说“大神，你赶紧把耳朵堵上吧，他又要念经了”
　　李同秋支着下巴，眼睛眯着笑“怎么算念经呢，菩萨念经，那我是最帅的菩萨。”
　　庄书雅从前面收着试卷，敲了下李同秋的头“行呗，帅菩萨该交试卷了。”
　　向和延看着旁边人那张一大面空白的试卷，顺着向上看他的眼。
　　察觉到他的目光，李同秋伸了下懒腰，嘴里含糊着“没办法，实力在这里”
　　物理试卷的成绩很快出来，李同秋看着满面的叉，物理老师甚至不屑于给他打分数。
　　瞥了眼旁边人的满面红勾，他拿着试卷，向教室的另一个位置过去。
　　张谦正看着自己的试卷哀嚎着，李同秋和他抱着头痛苦，两人做作的演技让方圆十里的人一阵恶寒。
　　白煜靠在讲桌旁，扫了眼杂乱的教室，她扶了下眼镜框“下周学校元旦晚会，一切老规矩啊”
　　“班长大人，咱们班出什么节目啊”
　　“问文艺委员”
　　“文艺委员正搁那哭坟呢”
　　张谦听见这话，从椅子蹿起来“谁说老子哭了，区区一个小小物理，能奈我何。”
　　好兄弟，有志气。
　　李同秋退回了座位，向和延在看书。眸子低垂着，他俩靠窗坐，外面又有暖阳。
　　李同秋下节课间已睡晕过去，上课铃打的时候，顶着鸡窝头，胡乱揉了眼起来。
　　向和延上课瞟了他好几眼
　　李同秋发现沈文俊一节课都在偷笑，听见后面压抑的笑声，他递了张纸条过来——你笑什么
　　——你头发上是不是养了几只鸡
　　李同秋幽幽地出声“沈文俊你给我等着，我要把你小时候的锅盖头照片打印出来。”他顿了一下“然后贴满学校”
　　“好啊我要看大俊的锅盖头照片”
　　那张照片最后没有贴遍学校，早已被封锁在李同秋扔掉的手机里。
　　他看着自己又回到了圆圈里，固执地走过七年。
　　李同秋睡醒已是下午，他靠着沙发，白喝不知去了哪，屋里没有声音。
　　他垂下眼，滚烫的泪，用手背轻轻地抹去泪痕，一遍又一遍。就这么静静地在屋里坐了会儿，久到夕阳已经来了。
　　他站起，招呼着“白喝，你去哪了”
　　紫色的霞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到屋子里，美的景色。
　　李同秋还在找着白喝，屋子里有大大小小的纸箱子，他一路磕磕碰碰。在一个纸箱子里，白喝惬意地打着呼噜。
　　你原来在这儿
　　还有几天就是元旦了，我的城市不落雪，一场幸福的雪，我想拥有。
　　大街上人来人往，霓虹灯光闪亮。李同秋裹着围巾，迎着寒冷。
　　他现在给一个女孩做钢琴老师，每月凑合能养活自己。女孩很勤奋，优秀漂亮，这几天她一直想学一首新曲子，当做新年礼物。
　　“老师，我能在元旦前学会这首曲子吗”女孩用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当然，你这么聪明”
　　温暖的房间里，李同秋耐心地指导她。楼下的大门被打开，吹来一阵雪意。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在楼梯上响起
　　“是爸爸妈妈回来了”
　　“嗯”
　　仔细听着声音，女孩的眸子突然亮起“还有哥哥”
　　李同秋愣了一下，他从没没见过女孩的哥哥“亲哥哥吗”
　　“不是，是我爸爸的学生”女孩突然害羞起来，“我的钢琴就是为他学的”
　　原来是这样啊
　　李同秋笑着，挂着两个酒窝“那你加油哦”
　　女孩受到了鼓励，刻苦地练着。李同秋忽发有点口渴，他拿起桌上的温水，杯壁还是冷的。
　　门被敲响，方敏温声道“芸芸，和延哥哥来了”
　　她推开门，微笑着向李同秋打招呼。陆芸跑到她身边“和延哥哥在客厅吗”
　　“在你爸爸的书房里”
　　角落里
　　李同秋从方敏开口的第一句话心就是开始了颤抖，心里的摆钟。
　　和延，是他吗，或许是合言，就像他高中写错的名字一样，不是他，不是那个漂泊在天的另一边的人。
　　李同秋心里插了一把匕首，自那时起，这把匕首越来越深，一刀一刀割开了他的全部。现在这把匕首，正缓缓地□□着，他的血，他的肉，全部留于体外。
　　看着脸色发白的李同秋，方敏道“李老师，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李同秋慌忙回神，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还有事，谢谢您的好意”
　　他拿起围巾，深蓝色的围巾潮湿一片。要下楼必须经过书房，他屏住呼吸，看向那扇门。
　　方格形的门封闭了所有，木色的地板在脚底下。他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向和延，却又害怕。
　　风是在那一刻来的，门开了，屋内暖黄的光突兀地打在脸上。
　　陆丰看着门外的人，“是小李啊，你要走了吗，外面下雪了，留下来吃饭吧”
　　房间里另一个男人迈出一步，他就在那，在那扇门。向和延倚着门，看过来，眸色带了点雪夜的冷。
　　李同秋瞳孔睁大，手指紧紧抓住围巾。
　　两人中间隔了三四步，不再是两个遥远的距离，两座密闭的心墙。
　　只要再走上几步，我就可以拥抱你，轻柔地献上我的一吻。雪是来了，每一粒雪花都带着思念，我又重新降临于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