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压重门》北唐春

23、第 23 章

　　张澍到底比那些侍卫要了解荀佑，所以当他跟着踪迹找到纪家的时候，倒是松了口气。

　　他翻身进去，便看到纪云杉的屋子里亮着一盏灯。

　　他心里有了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纪云杉发现是荀佑之后便注意到他脸色极差，叫了几声叫不醒之后，她就知道不对劲，低头看了一圈，果然发现他手上有伤，而且看起来像是中毒了。

　　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她就听到了敲门声。

　　她不知道门外是谁，也不敢出声，浑身僵硬地蹲在原地，直到门外传来张澍的声音，她才松了口气，起身打开了门。

　　纪云杉下床的时候只穿了寝衣，张澍看了一眼便低头避开，“我看到殿下来了这里。”

　　纪云杉也察觉自己衣衫不整，伸手给他指了指倒在窗边的荀佑，便将烛台递给他，去里间找了件罩衫披在身上。

　　回来时，看到张澍正蹲在荀佑身边检查。

　　“他是中毒了？”

　　张澍点点头，掏出药瓶到了一粒药丸出来，塞进了他嘴里。

　　纪云杉见状，起身去倒了杯冷茶过来递给他。

　　“多谢。”

　　张澍接过来，一手扶起荀佑的头，一手直接利落地卸了他的下巴把茶水倒进了口中。

　　纪云杉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不过看荀佑现在这样子，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把药吞下去了。

　　“这药丸能解毒吗？”

　　“这药能解大部分的毒，但我还没仔细看他中的是什么。”咔哒一下，张澍又把他的下巴安了回去。

　　纪云杉默默心惊，看他要把荀佑放在地上，指了指自己的床榻，“把他抬到床上去吧。”

　　闻言，张澍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感激地谢过，才俯身把荀佑抱到了床上。

　　纪云杉把烛台放在床边，张澍先把他胳膊上划下的刀伤处理了一下，而后借着烛火仔细观察了下他的伤口，又用刀尖从伤口中挑了些毒血出来细闻。

　　片刻后，他似是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寻常的毒，吃了这解药便没事了。”说着，他把荀佑手上那几个针眼处理了一下。

　　有了他这话，纪云杉便也放下心来，这才想起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奇怪。

　　“殿下这是……又被人刺杀了？”

　　张澍的动作顿了一下，想到之前荀佑对纪云杉的说辞，便点了点头。

　　纪云杉看了看他俩身上的夜行衣，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好再多问。

　　“那你们现在打算如何？”

　　看荀佑这样子一时半会应该也醒不过来，若真是刺杀，说不定那些人现在正在外面搜查，张澍背着一个不省人事的男子，恐怕出去就会被找到。

　　张澍心里也在纠结。

　　他们现在出去肯定会有些麻烦，但若是待在人家姑娘的闺房里，也实在不像话。

　　纪云杉看着他纠结的样子，又看了眼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头皱起的荀佑，忽然开口道：“这样吧，你们先留在这，明日一早与我一同去城外大明寺。”

　　“大明寺？”张澍问道。

　　纪云杉点点头，“我正好要去大明寺祭奠亡母，准备在那住一晚，你们不如跟我暂时出城去避避风头。”

　　张澍沉默。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盐运使司的那些侍卫近几日肯定要满城寻人，殿下的身份本不易被怀疑，但眼下受了伤，若是待在城里却不出现，肯定不正常。跟着纪云杉去大明寺正好能解困，既有了动向，又因为与纪云杉一道，不会显得奇怪。

　　可是……

　　张澍有些纠结，“出城时定会严加盘问，万一被发现，怕是会连累纪小姐。”

　　纪云杉笑笑，“无妨，小心些就是了。更何况我与世子合作本就是要为他抓出刺客，如此也算是在好好履行约定了。”

　　张澍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由感激逐渐变为敬佩。

　　“如此，便有劳纪小姐了。”

　　-

　　天刚微微亮，南枝便起床收拾整齐，先是嘱咐人烧了热水，又去厨房看了看今日早膳，看着到时间了，便准备去喊纪云杉起床。

　　谁知刚一推门进去，就被纪云杉一把扯过去捂住了嘴。

　　若不是看清眼前人是纪云杉，她恐怕就要尖叫出声了。

　　看她安静下来，纪云杉说道：“跟你说个事，千万别叫。”

　　南枝点点头。

　　纪云杉往床榻边看了一眼，“荀佑受了伤，昨晚找到我这里，我打算带他去大明寺避避风头，等下他和咱们坐一辆马车走。”

　　她一口气说完，南枝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久才倒吸一口凉气。

　　“小姐，这……”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床榻前站着的张澍，顿时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她之前也见过荀佑身边的这个侍卫，但在外头见到和在自家小姐的闺房里见到是完全不一样的。

　　纪云杉适时地上前捂住她的嘴。

　　不过即便再惊讶，南枝也谨记方才纪云杉的叮嘱，把那声惊呼死死憋在喉咙里。

　　张澍有些抱歉，主动上前抱拳行礼，“迫不得已前来求助，给二位造成困扰，实在抱歉。”

　　他态度良好，说话恭恭敬敬，倒是让南枝放下几分心来，“张侍卫言重了，其实……”

　　南枝说不出“其实也没什么”的话，毕竟这确实不是小事。

　　纪云杉听到外头逐渐热闹起来，也来不及等南枝适应，连忙道：“他们两个男子贸然出去很容易引起注意，你穿上我上次那身小厮的衣裳，去找石头，让他拿两身大一些的衣裳过来。”

　　南枝有些不解，“奴婢为何要穿小厮的衣裳过去。”

　　纪云杉指了指张澍和荀佑，“两个人进来，再换两个人出去，咱们走人少的地方，不一定有人能注意到身形。”

　　南枝明白过来，应了一声赶忙出去准备。

　　“让纪小姐费心力。”

　　纪云杉摆摆手，“你看好殿下，等下我们坐上马车之后，你回去帮殿下收拾几身衣裳，然后到城门口来找我们。”

　　听着她井井有条地安排，张澍心中对她的敬佩更甚。

　　虽说他从小是在王府这样的地方长大的，更厉害的手段也见过不少，但纪云杉这样一个商贾人家出身的女子，能在父母不重视的情况下有这样的头脑，确实不容易。

　　联想到纪云杉的身世处境，他不免在心里叹气。

　　这纪老爷可真是鼠目寸光，若是好好培养纪云杉，凭她的才华，说不定将来就能跟着飞黄腾达，可他偏偏只想着利用她的容貌，殊不知容颜易老，以色侍人又能得几时长久？

　　不过……

　　张澍想着自家世子爷来了扬州之后种种反常的举动，倒是觉得，即便不靠纪家，纪云杉将来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没多久，南枝便带着石头回来了，张澍给自己和荀佑换了衣裳，而后便被南枝带着去了角门。

　　荀佑还没醒，张澍只能将人背到马车上，车夫让纪云杉找个由头先叫走了，等他回来时，纪云杉便解释荀佑刚才过来了，说要与她一道去城外。晨起天凉，便让他也进了马车。

　　车夫不疑有他，只觉得这秦王世子待三小姐可真是好，如今好得都能坐一辆马车了，殊不知这位秦王世子现在正靠在纪云杉肩上昏迷着。

　　马车缓缓往城门走去，此时城门刚开，进出的百姓还不多，所以一眼便能看到今日与往日的不同。

　　门口多了许多盘查的士兵。

　　车夫心里觉着奇怪，但也并未多想，倒是坐在旁边的南枝一下攥紧双手，心里有些打鼓。

　　她已经听纪云杉说了个大概，知道有人想要刺杀荀佑，但官府中可能有与之串通的人，所以在过城门的时候要多加小心。

　　看着越来越近的士兵，南枝深呼吸几口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千万不能出岔子。

　　及至近前，有官兵过来示意停下。

　　车夫堆着笑脸问了句怎么了，那士兵看了眼车厢上挂着的牌子，知道这是纪家的马车。

　　“例行盘查，还请配合。”说着就要伸手打开帘子。

　　纪云杉看着被挑起一线的车帘，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浑身紧绷。

　　“官爷！”南枝叫了一声，“马车里是我们家三小姐，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不必看了吧？”

　　那士兵皱了皱眉，“出没出阁在我这都一样，既然要过这道门，就得接受检查。”

　　说着，他便又要伸手去掀。

　　纪云杉心里一紧，正打算出声喝止的时候，忽然听到靠在肩膀上的人压着嗓子咳了几声。

　　“怎么了？”

　　声音擦着纪云杉的颈侧而过，她浑身一震，低头去看，发现荀佑挣扎着睁开了眼。

　　他应当是醒了，但还有些混沌。

　　纪云杉怕他说出什么，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荀佑却是没完全醒过来，刚才说那一句，只是因为听到耳边吵吵嚷嚷，觉得烦了才问的。

　　他感觉口鼻上被什么遮住，有些不悦，下意识偏头去躲，却是将半张脸都埋到了纪云杉的颈窝里。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纪云杉甚至感觉到他柔软的嘴唇贴在了她的皮肤上。

　　战栗般的感觉霎时间从颈窝传遍四肢百骸，纪云杉脑袋里嗡的一声，连呼吸都停了下来，耳边除了荀佑平稳的呼吸，就只剩下自己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跳。

　　砰——

　　砰砰——

　　砰砰砰——

　　纪云杉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翻涌，像是钱塘江奔涌的浪潮。

　　她根本没注意到外面的士兵在听到荀佑声音之后起疑打算掀开帘子，一旁的南枝赶紧解释马车里是秦王世子，同一时间身后传来马蹄声，适时赶到的张澍喝止住了那士兵的动作。

　　马车外是紧张和混乱，而马车里，安静的只剩下了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和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