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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里有条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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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长昏暗的密道,两边石壁上零星嵌着灵石发出淡淡的光芒,地面上灰尘不多,依稀看得出此地经常有人经过。
往前看是一眼望不到头晦暗无光的蜿蜒,偶有几只散着光的飞虫掠过,带着一股微妙的甜香和着地道潮湿的水腥气。
空气中静得只剩下飞虫翅膀扇动的簌簌声。
“闾秋昭!这个人你知道他要了多少灵石吗?”
灵台里突然传出一声气急败坏声,惊得捏着隐身诀的闾秋昭差点一不留神把法诀掐掉。
她默默的把灵台里的声音调小,单手摸着有些反碱的洞壁,边逆着飞虫飞出的方向跨步。
同时还不忘敷衍灵台另一端正拖着外面管事的江岁聿。
“十四洲闻名的江氏皇族,多大的数额连你都付不起?”
“是这回事儿吗?是这回事儿吗!天知道他五句话要本公子七万灵石!七万灵石!七万灵石我都能雇一个天衔宗的顶级剑修来夷平这个破地方,还是抱着我的那种!”
闾秋昭闪身避开乱撞的飞虫,宽慰道:“我回头补你一半,补你一半。”
地面上不知何时开始有了断断续续的小水洼,在昏暗中闾秋昭看得不是很清晰,她负着一把长剑,身上的黑衣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了,尽管她已经敛轻气息放轻了脚步,深一点的水洼在她抬脚时还是会带起一两滴水声,好在这一段守卫不多,没人注意到。
“你一个剑修,衣服上的补丁看起来比我命数都乱,怎么赔我?”那边声音断断续续。
过了一会,闾秋昭略带试探在识海里问道:“那个,江公子,我也算是剑修,虽然不是天衔宗的,要不等我出来也抱着你,我保证,你指哪我打哪,七万灵石就不必了,咱俩关系不错,我给你折五成。”
“……那你挺仗义。”
灵台顿时清净,闾秋昭敛眸侧身避开飞撞而来的飞虫。
这江家小少爷脸皮还挺薄,不似传闻中的江家人那般嚣张狂妄。
愈往前走,两侧镶嵌的各色灵石也渐渐多起来。
没有阳光,仅靠着两侧的灵石荧光,地面竟也长出了稀稀疏疏的小草,耳边簌簌的风声变大。
过了许久,前路出现一个白色的门状洞口,闾秋昭脚步不停。
凑近了才知道这不是什么门,这只是成千上万的荧光飞虫聚拢在一起。耳边的也不是风声,而是这些飞虫一齐振翅发出的声音,叠在一起,铺天盖地般像是在孵化什么东西,令人头皮发麻。
细看那聚拢的飞虫,薄而长的几对翅膀发着白色光芒,身体却是或白或红的蠕虫,有的细长有的臃肿,在此地裹成一团,不停的蠕动。
中间有尝试飞出来的虫子,一部分往外摇摇晃晃的冲出去,一部分却是突然在半空中扇落了翅膀,变成光秃秃的肉虫子掉落在地面上往外费力蠕动,徒留翅膀在半空中慢慢变黯淡,飘落下来。
她唇角慢慢翘起,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若有所思的低喃道:“有意思。”
此虫算是这个暗道的监理,它们在这里不停的生长繁衍,成虫后出于本能会不停的顺着暗道追寻阳光。
攻击性不强,被有心人套了通感的阵法,此物混沌无眼不会避人,只要撞到闯进来的人,另外一端的修士就会有感应,用来监查是否有人擅闯密道倒是一个好物。
就是,长得属实寒碜一点。
前方确实是有路,只是得让这坨用蠕虫做的门开帘了。
她倏地睁开眼睛,黝黑无波的眸子里晃过一圈琥珀似的光晕,抬手之间,三柄长短不一的兵刃跟随着她五指转动逐渐显现,最长的一柄近五尺长,最短的连柄都没有,更像是指尖刃,三柄利器通体泛银光,器身光华流转,神韵自成。
待她握紧剑柄横在身前时,已然只剩下一柄长剑。
她不知在空中轻挽了个什么剑花,刀刃流转银光刹那,一面墙的飞虫徒然燃起白金色的火焰,从中心扩散开,沾染焰色瞬间那些蠕动的飞虫就化作齑粉了。
一股子烧焦味伴随着飘飞的粉末,味道不算好闻,与此同时血腥气也逐渐浓厚起来,闾秋昭有些嫌弃的皱了皱鼻子。
随着粉尘平静,门后显露出来这条密道的终点。
一股巨大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如有实质般蔓延开,熏得闾秋昭微微闭眼。
在她踏进那个洞门的同时,尖锐的铃声在地道内由近及远似涟漪般响起,灵台也惊起一声咆哮。
“闾秋昭,你干了什么!不是说好你秘密行事吗!他们都拿刀砍我了!”
闾秋昭不理,持剑往里走去,眼前一幕让她眼底陡然转寒。
“计划有变,拖住。”
下一秒就单方面切断了二人的灵台联系。
“闾秋昭你大爷!”
万金堂华丽的包厢里,前一秒还坐在镶金的椅子上体面的和管事讨价还价的江岁聿看着周身一圈拿刀的侍卫,暗自咬牙,抬头和颜悦色。
“我想我们可能有些误会。”
那个大腹便便的管事还是笑着,只是表情从谄媚变得阴狠起来,缓缓地呷了一口茶水,放稳后抚掌笑道:“阁下是修士吧,好哇,我们遥岑洲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修士了。”
“底下的那位是您的朋友吗?”
江岁聿以扇掩颔笑得含蓄,“唔,也可以不是。”
不过须臾,一圈的刀剑纷纷落了下来,那张华丽的椅子顷刻四分五裂。
江岁聿持扇一跃而起,脚尖轻点几步后撤在圈外。
“本公子家风严谨不杀凡人,这样,我把她唤回来道个歉,我们和气一点,不要打打杀杀的。”
中间的管事站起身,肥肥的身躯似乎让他有些难以快速的转身,嗬嗬的笑起来,转动着手指中间被肥肉挤兑包裹的戒指,“放心,你们一个都逃不了,毕竟,这里可是遥岑。”
遥岑是十四洲里凡人最多的一个洲,灵气稀薄,此地的天地规则倾向于庇护凡人,修士到遥岑那一刻就会被压制修为,修士不能攻击凡人,轻则反噬重则抹杀,结局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也许久没有给主人献礼物了,这次,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哈哈哈哈。”
江岁聿皱眉,遥岑伤不了凡人是有点棘手,闾秋昭也不知道在地道里探出什么鬼东西了。
他拿着扇子利落的躲避掉各处落下的刀剑,很神奇的是这一身华服居然一点不影响他的灵活,悠悠然的就落在门外张灯结彩的廊道里。
这群人一茬一茬的来,他也有点火气,躲避空隙还不忘抬扇朝里面咬牙笑道:“来,追我,看你能不能把小爷我追到咯。”
“上,别让他跑了!”身穿棕红的管事在屋内怒喝道:“甲武队呢,都叫过来,不用管地下那个,不过跳梁小丑,她自有死法。”
他抬头有些虔诚的看着廊道的江岁聿,笑得诡异,“这才真是一具,精妙绝伦的宝物啊。”
江岁聿在守卫追出来时,双手张开仰头往红色的雕花套绸的围栏上后躺,如后仰的鹤一样轻巧坠落下五层的楼阁,衣饰翩飞琳琅,动静惊得底下正在拍卖寻宝的顾客一阵惊叫逃窜。
他轻巧落入底下地毯花纹繁复的展台,手中攥着那一把玉扇,含笑等那群守卫手忙脚乱地从层叠的楼梯奔下来。
自是没有看到包厢里的那个胖管事皮肤开始混沌起来,头上横肉渐渐裂开生成一个长着獠牙,四眼丛生挤兑在一起的畸形怪物,它似乎是不能一起睁眼,这一只眼睛睁开就迫使另外一只眼睛闭上,四个眼睛在中间相互睁闭,嘴里因为獠牙太长而涎水肆流。
着宽袖的手臂支起指着前方,周边的侍卫似没有看出异样一样簇拥上前扶着它开始龟裂的手。隐约可以听见它含糊不清地发出指令,不停地喃着:“嘿嘿嘿抓住他,抓住他……”
……
昏暗中视线突然开阔起来,一个大的地宫映入眼帘。
闾秋昭反手在身后那道门上设了一道禁制,密匝咒语金光骤起,代替之前的飞虫门帘,挡一阵奔来的守卫。
眼前是极尽晃眼的血色干涸后染成的黑,地面已不知道是被多少鲜血染过,竟看不见一点干净的空白,黢黑油腻得甚至有些反光,血腥气铺天盖地。
没有腐烂完的残肢内脏在地面上蜿蜒,血肉上有不知名的蛆虫啃食,远一些的碎骨凌乱堆砌,中间矗立有三个戴锁链的刑架,上面订挂着三副残缺不全的人骨,一个没了头,一个少了四肢,一个似被人自上而下劈开般截断只剩一半。
各种卷刃的兵器随处丢弃,一把斧头前刃上甚至还沾染着腐烂一半的肉末。
恍然是一个大的屠宰场。
诡异的是此处竟有别于遥岑其他地方,有着充沛的灵气。
灵气足的地方可以增助修士修行,也会滋生一些别样的东西,例如人人恶而诛之的魔族。
魔族生性暴虐,不通人性,时下修士常以除魔卫道为己任,魔族杀人会留下痕迹,修士可依据留下的气息追踪绞杀。这里反倒没有一丝魔族的气息,反而怨气铺天盖地,甚至比血腥气更冲撞。
此地的怨气冲天,不是因为出现了魔,而是人为!
她和江岁聿均是今年下山去七洲桃花昆仑参加大比的宗门弟子,不同宗,恰好路过遥岑时见其中一处怨气可怖。
遥岑灵气稀薄,不似十四洲其他洲,有驻守的宗门灵族可以派弟子除魔,而恰好他们宗门大比时间还早,是故她和江岁聿便顺势停留,准备把此地残留的魔族除了再去桃花昆仑。
闾秋昭挑了挑眉,压低眼睑,此地貌似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持剑缓缓走近中间的三个祭坛,没走进几步一时间天崩地裂,脚下地面徒然折叠,她穿得简单,没有多余的吊坠饰品,在失重的狭窄空间里将要落地时也能利落的翻身,收剑平稳的站直。
这里夜明珠众多,突然变亮了一些,她适应了一下才睁眼,照亮后更具视觉冲击,下面更像一个小型的屠宰场,更新鲜的血肉,甚至有些还能隐约看得出来相貌。
她面露不忍,用神识挨个探查有没有活口。
突然呼吸一窒,她突然知道为什么此地灵力充沛了,这里的鲜血肆流的竟全是有修为的修士和妖族,修为参差不齐,练气金丹都有,他们还未到兵解后形成小洞天的境界,死后灵气随着尸骨慢慢消散。
这里躺着的每个人都被用刀削去一些,有些身上还有一片一片的刀削伤痕,有些能看出放血的痕迹,有几个修成内丹的修士甚至被生生掏空了身体。
脚下时不时会踩到散落其中零零碎碎带血迹的陶瓷碗。
脑中有一个荒唐到离谱的想法,此地凡人竟妄想靠生食修士血肉获得修为,抑或是,获得长生!
闾秋昭头皮发麻,遥岑天地规则森严,往常修士遇到截杀时拼死一搏同归于尽都是有的。而此地,如若是修为不高体术也一般的修士,遇到此地练武的凡人,还不一定是谁输谁赢。
她轻眯双眼,看着眼前一具残缺不堪勉强能看出长了一对羽耳的尸体,眼底像是淌着一股不知终点的汹涌暗河。
近千年来十四洲妖族与人族已经算得上是和谐共处了,虽然还是会互相扔泥巴但是也不会像之前一样扔刀剑了,十四洲八宗与妖族皇室甚至互相发了不少天地誓约保两族平静。
此事若是传出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闾秋昭扶额头痛。
观麟在角落被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惊醒,身上驳杂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
睁不开眼睛了,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觉。
或许他马上会死在这里,被这群贪婪的人类一点点吃掉,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一个未知的地狱,变成一副未知的尸骨,真是讽刺。
他低垂着头,鲜血不知道从头上哪个地方涌出,顺着尖锐的耳鳍,沿着早就被血染得生硬一绺一绺的长发一路流在浑浊的地面上,他的周边鲜血已经多到形成了一处血洼,血迹斑驳已经不能形容他了,他就像被鲜血染成看不出面貌的血人。
不对,这个脚步声。
凡人脚步沉重不稳,欲望迫使他们气息浑浊急切,此人气息稳健,脚步轻盈如踏空,尤为敏感的鼻子在众多血腥味里找到了那抹不一样的味道,似清月松下湖边,白鸟拂过水面时羽翼散开的气息。
他拼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才慢慢地拉开了眼皮。
在令人作呕又熟悉的血腥气与满地尸骨中,探出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那人背着一把缠满各色布带看不见剑鞘颜色的长细剑,脊背竖直而挺拔,一身利落的深色短打,腰身被一条彩色布带勾勒得刚刚好,劲瘦又有力,身后黑色长马尾高高束起,那双黑眸纯净似无悲无喜,见之忘俗。
这是他见她的第一眼,那人像是一柄锐利的剑,搅得这满地浑浊污秽都清冽了一些。
与此同时,闾秋昭也注意到了这个空间里除她外唯一存活的人,两人遥遥对视,闾秋昭歪了歪头,或许,是唯一存活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