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澈》吃盐的斯巴达人

4、四

　　那时候槐花巷的一切都很平静——除了楚澈的出现。
　　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在某个和楚婆婆站在小卖铺门口的那棵大槐树下闲聊的下午之后，仿佛是和楚婆婆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一般，一直试图“撮合”楚澈以及我和哥哥。具体表现为在每个我放学的午后，我催着哥哥带我去巷口玩的时候，爸爸都要在旁边插一句嘴：“小瑜带上这些吃的，给楚婆婆那个小朋友一起吃，你们要一起玩啊！”我感到很不服气，为什么要带上他一起玩？我又不认识他。况且，楚澈又是那样一个和所有小朋友都格格不入的样子。哥哥是很温顺的人。他总是对爸爸点点头，然后牵着我去巷口。
　　槐花巷口是这个巷子里所有孩子的集合地。巷口有楚婆婆的小卖铺，时不时有卖糖糍粑汤圆的、卖抽签糖葫芦的。
　　有时候谁得了一元八角的，就去交给卖糖葫芦的爷爷，爷爷就把手里的一筒铁签晃一晃打乱了，然后抽出铁签头，把铁签一字在手掌心摆开，让挑一根铁签子。挑出来的签子上有几个小点坑，爷爷就从自己扛着的糖葫芦大扎桩上取下几根糖葫芦给人。而且想要什么口味随着你挑。有话梅的、亮黑的，小西红柿的、鲜红的，山楂的、暖黄的......若是运势好呢，小孩抽到了三根四根，就请其他小孩分着吃。若是运势不好，只有一根，其他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抽一次是只要一元的——现在已经涨到两元一次了。一次抽到几根就看自己了。
　　要是有个四块五块的，就可以去买糖糍粑汤圆了。一起围着看那个戴大大布帘帽的阿姨从自行车后座的大铁桶上，刮出许多小汤圆来。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个神奇的装置的运行原理。她就那样在铁桶边上开个口，然后在铁桶壁上挖通几个圆孔，用一把小铁铲上下一刮一铲，铿铿锵锵的，好听的，就这样铲出一小盒子圆圆的小糖糍粑。铲完了，阿姨就问是要现吃还是一会吃。现吃就敞着盒盖，插两根牙签在糍粑上；不现吃就给合上盒盖，插两根牙签在一次性泡沫塑料盒的盒盖上。这个时候是所有小孩都可以分到的，因此也是最开心的时候。
　　巷口还有一颗大槐树，就长在楚婆婆开的小卖铺门口。一到夏天就哗哗地掉花瓣。晃一晃就会下一阵槐花雨。味道是清幽幽的香。从那个夏天开始，楚澈开始和我还有哥哥经常一起坐在大槐树下。楚婆婆给我们一人一个冰棍，我和楚澈一边吃一边弹弹珠（他一开始是不肯碰这些珠子的）、画画、聊天，吃完了开始玩各种游戏，在巷口跑来跑去；或者是趴在哥哥的边上看哥哥写作业。哥哥的作业总是很多，楚婆婆会摆一张小桌子在树下，哥哥在上面摊开一堆作业本，安安静静地写作业，我和楚澈玩累了就坐在两边看着。等到爸爸下班了经过巷口摸摸我们的头，等到爸爸做好了饭出来叫我和哥哥回去吃饭。这时候哥哥就牵着我和楚澈告别。
　　那时候巷口的路灯开始亮起，巷子里家家户户的饭菜香都飘出来。楚婆婆在清点账目，楚澈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路灯的光微弱地罩着巷口，他的一半脸隐在灯光里，一半脸隐在槐树投下的阴影中，双手绞着衣角，看着哥哥拉着我渐渐地走进巷子。
　　只有在这时，我才会似乎感受到一点楚澈的落寞。我变得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