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HYPEN】冬天一个游》伏特加恶魔

18、口腔溃疡

　　宋棠没想到自己升级为执行经纪人以后的第一个艰巨任务是陪梁祯元去医院。梁祯元大概也没想到，不然他也不会为了躲避yuki的唠叨大清早地来练习室练舞。宋棠那时刚交完工作报告，刚准备去楼下咖啡厅就收到yuki大呼小叫的几条短信，大意是说梁祯元这小子又因为逃避去医院不见了。

　　也是在那时，她隔着重叠的玻璃窗，瞥见了在落地前练舞的梁祯元，很舒展的一副样子。穿的是朴素的常服，黑色T恤下裹着精瘦的腰身，像一株年轻的树，在风里抽枝拔节。

　　梁祯元这个人看似坚韧，其实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讨厌去医院。最近预备回归通告和练习时间互相冲突，大量积压着他的作息，每天睡三小时就能支撑住他一天的活动。睡眠情况变得糟糕，嘴里便理所当然地长了三处溃疡。

　　yuki哥看在眼里，连着几次催他去医院都被拒绝，只是用基础的药一遍遍上在创口。眼见人因为口腔溃疡的折磨变得消瘦下去，yuki本打算一大早突袭宿舍抓人去医院，却扑个空。

　　宋棠敲门进练习室时刚好一曲终了，梁祯元正坐在地板上休息，看着突然进来的宋棠心下也了然几分。她本来准备了满肚子的腹稿，想好好说服梁祯元。结果却被对方熟稔地动作打断，他认真地将宋棠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走吧姐，我和你去医院。”没有预想的拒绝，干脆的答应反而让宋棠愣在原地。

　　梁祯元有些无语，干脆拉过她的手往外走，“yuki哥叫姐来的吗…其实我的溃疡差不多要好了，而且是不想耽误行程才不想去医院的…”

　　“不想让你为难。”

　　梁祯元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盯着宋棠的眼睛补充道。

　　宋棠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但自己的手还困在对方宽大的手掌里。与他稚气未脱的小孩面孔不同，梁祯元的指节很修长，手背还覆满突起的青筋——宋棠摇摇头，试图驱散脑子里的诡异画面，她轻轻挣开梁祯元，电梯金属壁映出两人模糊的影子。

　　接诊的医生是一位忧心忡忡的中年女士，看着梁祯元长大的嘴眉毛皱得几乎拧在一起，搞得站在一旁的宋棠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宋小姐？”

　　“嗯嗯您说。”突然被点名的宋棠连忙上前一步，目光真切地看着她。

　　“不是我说，虽然艺人工作很重要，但也要让他们吃好休息好，不然溃疡怎么好的了呢？”医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苦口婆心地强调起休息的重要心。

　　宋棠点头如捣蒜，再三保证一定会监督梁祯元睡觉以及补充维生素，在医生调侃的目光里几乎摆出家长的样子挡在梁祯元面前。直到拿完药走出医院，才把顶在心里的那一口气慢慢吐出来。

　　“接下来回公司吗姐？刚好我还预约了下午的练舞室。”

　　梁祯元看了眼手机，舌头舔过内壁的创口，猛烈泛上来的疼痛让他轻轻皱起眉头。

　　“不吃饭哪有力气训练，祯元你也别太拼了。”宋棠在导航软件上搜索着附近的饭店，“附近有家参鸡汤店评分很高诶，走吧，姐姐请你吃饭！”

　　梁祯元有些无奈地看着走在前面兴致勃勃的宋棠，但还是轻笑一声跟上。

　　“好。”

　　参鸡汤店的店面不大，门口处的铜铃声响起时，姨母正坐在前台边抬头看肥皂剧边摘着筐子里的白菜。看到两人后热情地迎他们到座位上，顺便递上了塑封的菜单。

　　“我要杯冰水。”梁祯元捏着菜单看了一眼。

　　“溃疡没好喝什么冰的。”宋棠白了他一眼，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保温杯推到桌子中间，“我自己泡的红枣茶，现在应该不烫了，喝吧。”

　　“姐真的好爱喝热水。”梁祯元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脸上也泛起淡淡的笑容。

　　“我有时候还好奇你们真的是铁胃吗，大冬天也照样喝冰水。”

　　后厨传来砂锅碰撞声，老板娘端着热气腾腾的石锅过来时还多上了一碟小菜。

　　“免费的，用今年刚下来的小葱做的，你们尝尝。”

　　宋棠笑着表示感谢，用筷子戳开鸡肚子里的糯米，热气混着药香瞬间蔓延开来。她用纸包着砂锅柄推到了梁祯元面前，“多吃点。”

　　“但是公司不是…”他刚开口就被宋棠截住话头，“食补也是治疗的一种，yuki说你最近因为溃疡都不怎么吃得下饭，”她将鸡腿夹到对方的碗中，“祯元你脸颊都凹进去了。”

　　吃完饭后宋棠依旧不着急回公司，她带着梁祯元去了旁边的超市。

　　超市暖气很足，梁祯元将外套拉链拉开，眼神却飘向站在水果区货架前的宋棠。她正专心致志地挨个拿起黄澄澄的橘子观察，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要挑点软的啊，硬的怕太酸了祯元你吃不了——帮我撑着袋子。”

　　“我又不是小朋友，”梁祯元听话地撑着袋子，但嘴上还在嘟囔，“维生素片我每天都有在吃。”

　　“新鲜水果总归比什么药片好，”宋棠提起袋子看了一眼点点头，“这些应该够了。”

　　两人从超市出来时正好yuki打来电话，宋棠大概告知了一下梁祯元的情况，让yuki不用太担心，自己会好好把他送到公司。梁祯元在旁边静静地听着，顺手接过了宋棠手里沉甸甸的袋子。

　　“给你买的橘子一定要好好吃完啊，我会监督你的。”

　　“嗯，知道啦。”

　　口腔溃疡是一种很狡猾的病症，与倒刺类似，似乎没有什么医学手段可以治愈，人们能做的预防工作也非常有限。创面明明很不起眼，但又偏偏长在一些要命的位置上，一旦碰到就报之以剧痛。梁祯元作为队里的口腔溃疡大户，每天恨不得喝两升水，大把吃维生素片，抓紧每一个夹缝中的时间闭目养神，还是因为长期过分紧绷的心情被找上。

　　他的三个溃疡位置长得也都刁钻，牙龈，上颚，和舌根，左右开弓，一处都没能幸免。喝水都要小心地在嘴里呼噜呼噜地滚过一圈，更别提吃饭，简直就像在吞刀子。刚才和宋棠吃饭时，好几次表情都有点崩塌，宋棠自然注意到了这点。

　　所以当她再次看到梁祯元对着镜子愁眉苦脸地扒着嘴唇时，立马麻利地拆开药，举着棉签朝他招招手，“过来，我给你上药。”

　　也许是因为溃疡太痛了，也许是因为宋棠真切的眼神，梁祯元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掉这在他看来有些难堪的事。任由自己陷进练习室柔软的沙发里，张着嘴，让宋棠用棉签蘸着药膏涂抹在黄白交接的伤口上。宋棠背光站着，只能看见室内灯光镀出的轮廓而看不见具体表情，梁祯元也无暇揣测，他的伤口每被棉签碰一下他就“嘶嘶”地倒抽冷气，人也忍不住条件反射地往后躲，宋棠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温柔但不容拒绝地握住他的下颌，口气像哄小孩那样，说忍一下，再一下就好了。

　　梁祯元只能眯起眼试图放空自己来减轻疼痛，宋棠的手软软的还很热，连带着被捏在她手里的下颌也跟着发烫。

　　他也难得有机会可以仔细看着宋棠，近在咫尺的棕色瞳孔亮闪闪的，明明是自己的姐姐不是吗，但眼睛还是像小朋友一样泛着天真的光。随着涂抹药膏的动作，纤长的睫毛还会像蝴蝶翅膀般颤动。梁祯元深吸了一口气，只感觉鼻尖漫上来一股香气，是不同于练习室香氛的水果香气——清新酸涩，好像是沾着水珠的青橘。是宋棠的香水吗，他迷迷糊糊地想。

　　棉签碰到舌根处的溃疡时他条件反射地弓起背，后脑勺猛地撞到身后的墙壁，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嘴疼还是脑袋疼了。宋棠赶紧摸摸他的脑袋，嘴上问他有没有撞疼，手却还是卡着他的下巴。

　　“马上就好。”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拂过梁祯元的上唇，痒痒的感觉让他一时绷紧了下巴。

　　疼痛的感觉变得潮湿而黏腻，梁祯元盯着她因为认真微张的嘴唇，发现自己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的加速乱撞，震得他感觉手脚都在颤抖。

　　而专注于上药的宋棠思绪早就神游，她莫名想起独自坐在家里用投影看朴赞郁的《小姐》，在看金泰梨演的侍女给金敏喜演的贵族小姐揉一颗疼痛的牙的情节。黑暗的屋子里，氤氲的水汽中，侍女和小姐仿佛都从未有过一刻的心怀鬼胎，只是一个温顺地张开嘴，另一个温柔地用指尖抚摸齿尖。

　　宋棠盯着梁祯元微颤的睫毛，手上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自己和梁祯元，也处在这种时刻吗？那梁祯元和自己谁才是哪个心怀鬼胎的人呢，还是两者皆是？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的心跳不由得乱了几拍，只能草草地抹了几下收尾。松开他的时候梁祯元顺手用拇指揩掉她眼下的一根睫毛，笑着说，许个愿吧姐。

　　宋棠看着梁祯元近在咫尺的脸，倏地犹豫了。空荡荡的只有两人的练习室，昏暗的灯光，贴近的身体，交织的呼吸，对视的目光，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下，等等暧昧因素反复叠加，最后催生出大量的荷尔蒙也算是正常现象。她尝试着说服自己，这一切只是吊桥效应。

　　所以她非常轻微地别开了头，但还是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对着梁祯元的指尖吹了一口气，睫毛当然纹丝不动，她笑着打圆场，说，我的愿望太重了，在心里期盼梁祯元能听懂她的弦外之音是希望他的溃疡早日康复。

　　时年十九岁的梁祯元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只是把她的睫毛攥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