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吟》竹响

130、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怀里还能感受到清悠小小身子传来的体温。看着那粉粉的小脸，心里一阵安慰。我很怕冷，现下虽然是秋季，但还是略有寒意，自有了清悠之后，身体总是暖暖的。

　　这样的温暖，记忆中好像也有一个人给过，和清悠有同样的味道。

　　天色微亮，应该是要天亮了。小心的起身，刚穿好衣衫，就看到清悠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直起身子看我。一缕碎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给他小小的脸上平添了一份风流。

　　“母亲。”清悠嘟着嘴说道。他和我一样，在葬花谷里形成了早起的习惯，每天几乎和我一同起床。开始还觉得为难这么小的孩子了，但之后发现清悠白天也能够睡上很久，也就不强求他晚起了。

　　“快了，要不再睡会？”我疏疏头发，确切的说是理理头发，因为不太会梳妇人髻，所以疏好一次之后，一般都要保持两三天。

　　“穿衣服吧。”清悠大了个哈欠，命令道。

　　“是。”每天早上，清悠都想是一个小少爷一样让我伺候着洗漱，语气还很理所当然。不过我还是很乐意帮他穿衣服的，因为也只有这个时候，清悠才会显出迷迷糊糊的可爱样。

　　我走过去，帮他穿完衣服，然后再梳好头，清悠才算是完全清醒过来。嘟着嘴揉着脸颊，一脸的不满。那是自然，我每天都会吃清悠的豆腐，以他的性格，不满是必然的。

　　“走吧，师父早起了。天色不早了，该下船了。”我催着清悠开门出去。

　　清悠也不理我，迈着脚步出了房门。我也紧接着走出去，刚出去，就看到师父抱着清悠，一脸笑意的问着清悠事情。

　　“悠儿，昨晚睡得好吗？”

　　“嗯，只是母亲总是用手压我，有点难受。”清悠嘟着嘴控诉着。

　　“那是怕你第一次坐船难受。”师父笑着柔柔清悠泛红的小脸，为我辩护道，“晕船的人哪能睡得好，还不是靠小夏帮你输入内力。”

　　清悠看了我一眼，一闪而过的感动，然后又看向岸边，说道：“师爷爷，我们快到了吗，清悠很饿。”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饿了，可以在船上用餐。”师父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我们说道。

　　“还是下船再吃吧，现在我吃不下。”我看着清悠，说道。清悠刚睡醒，不易向他输入真气，所以我担心一会他还会晕船，还是不要吃东西的好。

　　“也好，那师爷爷带清悠去上面看看风景如何？”师父也像是知道我拒绝的原因，对着清悠说道，见清悠点头，他转头对我说道，“小夏，你回房准备一下，稍后我们就下船。”

　　我领命而去，在房间收拾了一下行李。说是行李，其实也只有我和清悠两人换洗的衣物，师父一身轻松，没有什么物品。要说行李里比较特殊的东西，那就要算那支白玉簪和那管竹萧了。虽然不清楚这两样东西从何而来，但心里有种感觉，它们很重要。

　　收拾好东西，就走到上面去找师父和清悠，印入眼帘的是一大两小的人。清悠这个时候已经站在了甲板上，一手扶着木条，一手覆着背，煞是一个小老板。而清悠和师父同时注视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说是小男孩也有些模糊，因为他的打扮实在是有些脏乱。穿着一件麻衣，还是破破烂烂的，脸上满是黑色的灰尘，嘴角带着血渍。

　　我走近，用眼神询问师父。师父对着我欣喜的一笑，示意我看下去。清悠对于我的到来视而不见，反倒是那个小男孩，看到我时脸上闪过惊艳，随后又看着清悠，眼中带着些许感激和羡慕，但倔强却占着大多数。

　　“你叫什么名字？”清悠幽幽的开口，脸色因为晕船而有些苍白，让我看了很是心疼。

　　“刺。”男孩的声音哑哑的，像是很缺水，嘴巴稍微动了一下，吐出一个字。

　　“刺？”清悠奇怪的重复了一下，不止是清悠觉得奇怪，我也觉得很奇怪，光一个字的名字，在这个世界很是少见，再不济也该有个姓氏吧。

　　男孩低下头，对于我们的疑问置之不理。这个时候师父蹲下，对着清悠问道：“悠儿要怎么处理这个孩子？”

　　听到师父的话，那个叫刺的男孩头低的更低了，小手绞着破烂的衣角，像是在紧张什么。

　　“刺，你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吗？”我也蹲下来，直视刺，尽量表现得无害。

　　“我没有家。”男孩低低的说道，语气倔强。

　　“你可愿意跟着我？”清悠抬着头，仰视着刺。有那么一霎那，我感觉清悠虽然是仰视，但眼中却满是君临城下的气魄。

　　男孩听了清悠的话，原先低着的头也抬了起来，看着清悠的眼中闪过诧异，闪过希望，闪过感激，但最后归于平静。

　　“若是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师爷爷说穿马上就要到了，你就和我们一起上路吧。”清悠自顾自的说道，虽然刺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兴奋的表情，但小身子微微的颤抖已经出卖了他的情绪。听清悠做的决定，我担心的看了眼师父，显然师父并不反对清悠带刺在身边。但既然那么疼清悠的师父没有反对，那么这个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伤害才对，况且还有师父在呢。

　　就这样，小男孩和我们一同上了岸，之后我问了师父这个刺的来历，师父告诉我，刺的父母在几年前的幽遥战乱中去世了，那之后他就被辗转买给不同的人当苦力，他和清悠发现他时正在被他的雇主抽打，清悠看不下去就救了他。

　　我想以清悠的性格，他的看不下去多半是影响到了他的雅兴。只是清悠会选择把刺带着上路也有些出乎我的意外。但师父像是预料到一样，让我放心，说清悠和刺有缘，而且给清悠找个同龄的朋友也不错。

　　转念想想也对，清悠一直和我们这两个大人在一起，已经越来越不像个孩子了，有个同龄伙伴或许会好很多，至少能够调整他过度早熟的性格。不过对方如果被清悠制得死死的，那看来效果和耀帝时一样的吧。

　　抱着不确定，下了船，找了家客栈，为刺清理梳洗了一番之后，出来一个干净清秀的小男孩。当那个虽然不爱笑，但骨子里却透着干净气质的小男孩，我再一次确定师父和凡人不同。

　　换了身衣服，刺的气质也变得不同很多。清悠今天穿的是一件嫩黄色的锦衣，为刺准备的是一套嫩蓝色的锦衣，两个孩子站在一起，很是相称。刺的年纪要比清悠大二三岁，不过若是经历过那样的事，能够拥有干净气质的人也很是难得了。

　　他几乎不说话，没有必要的时候他不会主动开口，除非我们询问，他不会主动和你攀谈。清悠的性子在我看来都很冷淡，但他对刺却出乎我的意料。

　　“你叫刺？”清悠下了船之后，身体恢复得不错，脸色也恢复可爱的白嫩。

　　“嗯。”刺轻轻的点头，表示回答。

　　“这个名字不好听。”

　　“那你取一个吧。”刺不咸不淡的开口，像是一个名字对他不是很重要。

　　“师爷爷，你取一个吧。”清悠对着坐在一边的师父说道。

　　“小夏取吧。”师父把球踢给我。

　　“清悠觉得什么名字好呢？”我笑着给清悠夹了一筷菜，人是清悠救的，也是清悠要带上的，这里清悠有最绝对的权利决定才是。

　　清悠有些赌气的看了我一眼，低头想想，然后对着刺说道：“斌，文武斌，你觉得怎么样？”

　　“嗯。”刺点点头，嘴角带着笑意，给人一种沐浴春风的感觉。

　　“对了，你姓什么？”

　　“不记得了。”小男孩无所谓的说道。

　　“那就跟我姓吧。”清悠大方的说道，可小脸上马上流出出疑问，转头看着我问道，“母亲，我姓什么？”

　　一口粥就噎在了喉咙里，下不去，也上不来。一旁的师父一脸笑意，而刺，不对，应该叫斌，则是一脸奇怪，随后是一脸的了然，越是干净的孩子，越这样看我，我就越觉得脸红。

　　“我，我。好好吃饭！”我憋着脸，颤颤的说道。不敢去看清悠和小斌的眼睛。

　　“我母亲不记得了，哪天他想起来了就告诉你，你就跟着我姓吧。”清悠有些无奈的说道，我知道，这小子就是为了糗我。

　　“好。”小斌看了我一眼，然后点头笑道。

　　这一顿放让我吃得很是无味，时常飘来小斌探究的眼神。我只能不断的夹菜给小斌，用来掩饰自
　　己的心虚。就知道清悠这孩子心理不正常，哪个孩子会折磨自己的母亲的啊，况且我还那么疼他。心里不断感叹，也不忘给清悠夹菜，怕他吃醋而生气，小孩子还真的是难哄。

　　上了船，只一天的路程，马上就到了宜城。就像师父说的，清悠这样的孩子需要一个同龄的人为伴，一路上清悠虽然表情没有表现出来，但从他一刻不停的小嘴能够看出，清悠对于有一个新伙伴是很开心的。

　　相较清悠的聒噪，斌显得更加安静些，毕竟年纪在哪里，也不能像一个三岁的孩子一样充满好奇。不过对于我们的好奇还是存在的，但师父不说话，而我也忘记了，所以问谁都不知道。他虽然无奈，但也没有很失望。清悠喜欢听他讲外面的事情，而斌则是不急不慢的娓娓道来。多是些他在工作时的小事，可清悠却听得认真。小脸时而紧皱，时而舒展，也不忘提问。

　　我也这样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时间就这么过去了。马车进入宜城，能够听到街道两旁零星的叫卖声，不过显得很是无力。掀开帘子看外面，街道有些破损，没有印象中的古代街道的感觉。遥国的都城还不如熙国的边城繁华。

　　马车停在一座看起来很有威严的府邸门口，上面写着金灿灿的两个字——“李府”。这就是我这具身体的家吧，李宰相李翰的府邸，李若丝的父亲，也是我名义上的父亲。

　　“师父，我们就这么进去了吗？”清悠和斌在马车上睡觉，我掀开车帘出去。

　　“小夏，我们等一个人，然后由你来决定是否要进去。”师父把马固定在李府对面的石柱上，让我站在那里，面对着李府大门。

　　冥冥中，觉得师父让我等的人很重要，心里也开始紧张，站在那里，手心开始出汗。一直看着李府出入的人，一个也不放过。但时间渐渐过去，出入的人里面，没有一个能够唤起我的记忆，换
　　句话说，没人是我认识的。

　　斌像是醒了，听见他和师父说着些什么，但因为精神的不集中，没办法听清楚。紧接着斌就轻手轻脚的下了马车，还不忘下车之后把帘子放下。走到我面前，对我说道：“夫人不用太紧张，欧阳先生说让我和您一同进去。”

　　听了师父的话，我更加期待，因为师父笃定我见过那人之后会想要进去。我对着斌点点头，有些勉强的笑笑，然后又紧张的看着李府门口的动静。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在我身边的斌仍然是安静的陪在我身旁，而我却莫名的心急，连我自己也觉得有些不明白自己。就在李府附近的小贩都开始收摊了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衣男子，缓缓的走向李府。

　　与全身黑色服饰有些不太搭调的是那披肩的白发，与白发不相符的是那矫健的身姿，脚步有些迟缓，但却并不犹豫。挺立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甚至有些孤单，让我的心莫名的痛起来。
　　斗笠挡住了他的脸，只留下一层阴影。我的手揪紧了衣袖，心里有种感觉，他就是师父让我等的那个人。

　　他上前向管家递上一张黑色的信笺，然后管家匆匆而去，他则在李府门前等候，我不由自主的抬步上前。这时他微微侧身，露出半边的脸。仅仅是那半张脸，让我止住了步伐。那张脸，是梦里模糊不清的他，是心底惦念的他，是清悠和我的他。

　　“梦。”我的嘴张合着，却听不到声音。头痛欲裂，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身子不停的颤抖。回忆像是胶卷一样在脑海中不断的放映，因为太快，使心脏无法负荷。腿一下软了下去，身体失去力气，就这样跌倒在地。

　　梦，我怎么可以忘记你？怎么现在才记起来？你过的好吗？能不能原谅我这么久都没有来找你？

　　你是否没办法原谅我？我还活着，被师父救了啊，我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眼泪不停的留下来，无声的，不断的。斌在一旁紧张的扶我，但却怎么也扶不起来。

　　“夫人，夫人！”斌一声声的叫着我，过了好久，才把我叫过神来。留着泪看着斌干净的脸，我问道，“怎么办，小斌，我该怎么办？我把他忘了，我怎么可以这样！”

　　“夫人，不如进去再决定怎么办吧。”斌建议道。

　　对，要进去，进去了看梦是怎么想的，把事情说清楚就可以了，梦一向都疼我的，他会原谅我的。抬头寻找了一下梦的身影，却没有找到。

　　“那人进去了。”斌见我在找什么，善解人意的说道，还用小小的身子努力的把我扶起来。

　　借着斌的力气，有些颤抖的起身，颤抖着手拍拍身上的尘土，努力调整好呼吸，然后抬步走向李府。李府的管家看到我，眼中先是闪过惊讶，然后看到我的打扮，有些失望，但还是恭敬的问道：“夫人，请问你找谁？”

　　“我是府里的四小姐，管家难道忘记了吗？”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表现的冷静些。

　　“四，四小姐？”管家一脸疑问，随后则是一脸见鬼的表情，诧异的在我和身边的斌身上看。

　　“见鬼了吗，还不快带我进去。”我不理会他面上的表情，对于这个府上李若丝的地位，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趁管家愣神的时候，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