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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跨不过的沟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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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洛温有时候回想起来,她会发觉“体面”是自己和伍德之间关系的遮羞布。但她也始终愿意维持这种“体面”,虚与委蛇的保持着某种难以言明的平衡。
可是她也比谁都清楚,即使没有那些不可抗力,他们最后的结果也不一定会尽如人意。
她只是没有面对的勇气罢了。
就像此刻,垂头可以看见灯塔下亮着灯光的帐篷,抬头则是沙漠中漂亮的星空。艾洛温却始终猜不透身边的人带自己来灯塔的目的是什么,以及她也还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她握着不久前刚从扫帚间借来的飞天扫帚,瞥见面前人轮廓分明的侧脸,最终还是选择先开了口:“好久不见,伍……奥利弗。”
风抚弄过发梢,夜晚的沙漠即使施了保温咒也仍透着丝丝寒意,她握着扫帚的手也不自觉紧了紧。
“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艾洛温问。
伍德顿了顿,这句话像是在提醒他们分别的那四年是条跨不过的巨大沟壑,他忽然有些心烦意乱。
于是想拉近一些距离,他伸出还带着运动护具的胳膊,指指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星。
“奥利弗,”他突然听见她又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
他感到自己的喉咙十分干涩,似乎连吞咽唾沫都有些困难:“那你以后……留在英国了吗?”
“……”
艾洛温沉默片刻,有些不敢看对面人的眼睛,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我看过你的比赛,相当精彩。”
伍德感到胸口像是被块巨石堵住,他竭力忍住自己想要追问下去的冲动,只是努力维持面上的轻松:“谢谢你,艾洛温。”
他张了张口,又补充说:“你的报道同样受欢迎——我看过你撰写的文章,我的意思是,你比斯基特要好太多了。”
“还真是受宠若惊。”
艾洛温耸耸肩:“至少我们现在终于有一件事算得上达成一致了。”
伍德突然想起六年级的时候,自己作为普德米尔联队的头号粉丝经常和支持塔特希尔龙卷风队的艾洛温吵个不停。
他们针锋相对,谁也不服谁。
他气急嚷道:“艾洛温,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深知她从不是面上看到的一幅好脾气的样子,相反的,她认定的事情从不会被轻易改变。
她也从不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比如普德米尔联队,还比如他自己。
艾洛温看见对面的人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梁,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只是开个玩笑。”
她顿了顿,又说:“我现在觉得普德米尔联队也不错。”
伍德的眼睛赫然亮起来,眼里有某种小小的雀跃,他专注看向面前的人,像某种乖顺的犬科动物。
艾洛温一时间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只好偏过头:“我的意思是……这是你梦寐以求的不是吗?”
“嗯哼,”伍德脱口而出:“只是没想到能从你那儿听到这种话。”
艾洛温怔愣片刻,随即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气氛不知不觉间轻松了许多,刚才的那些不自在好像突然都被夜风吹走了。
“我经常来这儿,这里的星空和霍格沃茨塔楼的一样漂亮——我超爱飞行的感觉!”
训练不忙的时候,伍德有时会绕着灯塔慢慢飞行,累了他又会停下来看远处地平线的太阳缓缓落下,那种舒心又安逸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
“你跟我来吗?”
他跨上飞天扫帚,偏过头朝艾洛温打了个手势。
“别管该死的工作了,让丽塔-斯基特见鬼去吧!”
又一阵风拂过,艾洛温理了理被糊了一脸的长发,突然意识到刚刚的风被伍德挡开了大半。
她调整一下姿势,坐上扫帚,抬起扫帚柄飞上天空和伍德并肩。
没有想象中的生疏,有的只是更开阔的视野,以及离天幕更近后美的惊人的星空。沙漠一眼望不到尽头,时不时还能听见动物的叫声……像是回到了霍格沃茨,飞行是一件信手拈来的事,艾洛温开心的就想要大叫出声。
身边的伍德却突然停下身,黑暗中,他的眼睛亮的吓人。
“我在普德米尔联队的时候,托梅林的福,训练很顺利。教练说我很有天赋,我的队友们也很友好。”
他回忆着:“所以我加倍努力,大家都说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不再是替补了。”
伍德轻轻笑着:“后来我成了正式球员,然后就是被选到苏格兰队……我就来了这里,终于有了参加世界杯的机会。”
艾洛温吞咽一口虚无,安静的听对面人慢慢说着。
她当然知道他枯燥的训练中不可能一帆风顺,但他却只字不提受过的挫折。
“我的意思是真没想到还会在这儿遇见你,艾洛温——我非常高兴。”
艾洛温胸膛起伏,感觉心口像破了洞的气球在漏气。
他们错过的那四年,她最清楚。
但也说不出口。
艾洛温慢慢别过脑袋装傻充愣:“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奥利弗,或许你想上《预言家日报》的专访吗?一定有很多球迷想看你的这些故事……”
她感到一道执着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好像要给她烫出个洞。
心里不由得涌上一阵心虚。
或许自己应该说的更委婉些,而不是腔调又死板,拿工作作为借口。
艾洛温刚想开口解释,伍德却率先打断了她,像是失望,混合着夜风的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送你。”
“……”
还是搞砸了。艾洛温跟在伍德身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可是她一意孤行从列支敦士登来到埃及,明明不该再奢求更多的。
她以一种体面又小心翼翼的方式来满足自己小小的私心,就像大多数斯莱特林一样狡猾聪明。
像是很久以前得到的认可——名义上被称作父亲的男人用少有的骄傲神情看向自己,眼里是几乎从未有过的夸赞,他缓缓开口,不停把玩戴在右手上的绿宝石戒指:“我的好女儿。”
他以一种赞叹的口吻轻声说:“我亲爱的艾尔,你最会权衡利弊。”
思绪瞬间又坍塌重建,她好像又看见眼前十六岁的伍德。面前穿着格兰芬多红色训练服的少年表情鲜活又生动,她看见他满是失望的棕色眸子,以及几乎是靠吼出来的话:“艾洛温,你永远出尔反尔。”
脑海中响起某种撕扯断裂的声音,艾洛温回过神来,记忆中的人和眼前的人交错重叠,一时间心里也没来由的有些堵。
可是无法否认的是,见到伍德的那一刻,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难以控制地再次冒出小小的,隐秘的,难以言说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她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可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她不应该这样的——贪得无厌的结局到头来只会是一场空。
哪怕连想也不可以。
塔楼和帐篷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算远,伍德却觉得手脚有些发凉,就算自己再怎么迟钝,现在也已经看出艾洛温肯定在逃避些什么。
可是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他拎着扫帚大步走着,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韦斯莱双胞胎调侃自己:“女孩子都是捉摸不透的,只有你总是像根木头——伍德。”
安吉丽娜-约翰逊笑的眼角也渗出泪水,她也附和着说:“女朋友?噢,和你的魁地奇过一辈子吧,奥利弗!”
……
明亮的月光照在身下拖出两个人长长彼此重叠的影子,伍德突然意识到刚刚走的有些快了,不由得缓缓放慢脚步。他有些懊恼的皱起眉,余光瞥见身后的人小跑着才追上自己。
好不容易跟上前面人的脚步,艾洛温才堪堪松了口气。她抬起头,伍德却突然停住,一不小心差点撞上他结实的后背。
紧接着是一道尖锐又熟悉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伍德?伟大的奥利弗-伍德?!居然真的是您——”
艾洛温探出半颗脑袋,瞥见不远处是已经激动到浑身颤抖仿佛下一秒会随时晕过去的麦米。
“噢,梅林在上——”
麦米网球大的眼睛已经蓄满泪水,它重重擤一把鼻涕,哭啼抽噎道:“没想到麦米还能见到大名鼎鼎的魁地奇明星,奥利弗-伍德站在我的面前……”
入夜后原本安静的街道瞬间回荡的全是麦米的抽泣声。
周围已经有帐篷陆续亮起了灯,眼看有人想要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艾洛温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她一把抓过伍德,然后又三两步冲向麦米,最后几乎是飞一样冲回自己的帐篷。
伍德感觉自己心跳得有些快。黑暗中,两个人握住的手有些微微汗湿。
直到“荧光闪烁”的咒语结束,帐篷内也亮了起来,他瞥见艾洛温没来得及抽回的手,而自己也就这么任由她牵着半天。
“抱歉—”
艾洛温突然也反应过来,她急急忙忙松开伍德,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我…”
“你…”
两个人又同时出声。
伍德只觉得自己从没像现在这么浑身僵硬过。
“你先坐下吧。”
艾洛温拉过一个椅子,又手忙脚乱的去找烧水壶。
伍德却依然站着,他莫名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什么都不做的客人,于是弯腰去把桌上的杂物挪开,好腾出地方摆放茶杯——
只可惜笨手笨脚间没看清手肘的轨迹,桌角的墨水瓶“啪嗒”一声被撞翻在地咕噜噜滚了几圈,深得发亮的墨水顿时泼了出去。
厚重的液体带着一股药草的刺鼻气味,飞快的渗进地毯织纹里,像是一块无声扩张的黑色伤口。
麦米惊呼一声,却又克制地捂住嘴巴。
伍德眼疾手快的抽出魔杖对着地毯来了个清理一新,良久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又一连甩出好几个咒语,艾洛温的茶匙停在半空,整个人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奥利弗……你有没有听过防咒墨水?”
伍德眨了眨眼,像是在努力消化面前人的话:“防咒……是说它会防御魔咒吗?”
“意思是,”艾洛温慢慢解释,表情依旧平淡:“这块地毯在一个月内,任何清理咒、修复咒都会完全失效。”
他低下头看着那片黑色,仿佛刚意识到自己犯下的“罪行”,神情一下子呆住。
“那我——我用毛巾擦掉?”他伸出手去,却被艾洛温下意识地制止:“等等!防咒墨水一旦扩散,就不是一块地毯的问题了。”
空气像是凝固住了,一时间呼吸声针落可闻。伍德的耳尖慢慢泛红,整个人局促得像是守在球门前球却全部扑了个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会赔你一条新的……”
艾洛温抬手揉了揉眉心,忍住了叹气的冲动,打算等墨水自行风干后再想别的办法。
“呃……我还是先回去吧,明天还有训练呢。”伍德像是怕自己再犯错似的,退得飞快,声音小到像怕惊动什么东西。
话没说完,他已经弯腰钻出帐篷,慌张到连泡好的茶也没喝一口。
门帘重新落下,茶香里混着那股药草味,显得格外突兀。麦米却又突然惊叫一声:“辛克莱小姐,您快来看这是什么——”
艾洛温有些疲惫的低头查看地毯,忽然在墨迹的边缘,看到一点被墨水遮去的金属光。
她伸手捡起那枚徽章,那是普德米尔联队的队徽。两根交叉的金色水烛标志被墨水染得暗沉,只有依稀的轮廓细微可辨,冰凉的金属在掌心微微发沉,她紧盯着上面已经脏污的几个字母,在心里默默拼写道:
“奥利弗-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