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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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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谢云姝猛地从地上站起,因为动作太急,身形微微晃了晃,“老夫人,请恕云姝不能从命。”
提及那个名字,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怀瑾哥战死,我...我难辞其咎。但是我不能留在北燕,更不能嫁给二公子。”
张嬷嬷上前一步,语气恳切:“少夫人三思啊。如今南方动荡,若无萧家庇护,您一个姑娘家能去哪里?”
“是啊是啊,莫要辜负老夫人的一片好心啊!”其余的奴仆也轻声劝着。
萧老夫人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眸深不见底。良久,她轻轻叹息:“罢了。袖袖,我早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晏儿既已不在,我们萧家确实不该再束缚你。”
“北燕这场祸事,本与你无关。是祖母糊涂了。只盼你莫要怪我方才的提议唐突,伤了我们这些日子的情分。终究是我们萧家与你缘分太浅,留不住你。你若想走,随时告知,我自会为你打点行装,风风光光送你离去。”
“老夫人……”谢云姝心如刀绞,这宽容比责备更让她痛苦,“云姝对不起您,对不起萧家...”
“你有何处对不起萧家?”谢云姝太过沉浸在悲伤之中,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萧老夫人脸上的微变。
“其实蓉城有一处落崖关身处峭壁之下,隐秘无比。北上求援之前,我曾叮嘱母亲,一旦蓉城门破,则可提前隐蔽此处...陈梧陈特使将那块玄云令拿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母亲和弟弟已经成功转移到了安全之处。”
“母亲...母亲本可以救下怀瑾哥,是我,是我叮嘱母亲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可以开落崖关,是我害死了怀瑾哥!”
老夫人胸中激荡着震惊,久久不能平静。
许久之后,她才喃喃地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看着跪到在自己面前,忏悔地不能自已的谢云姝,目光幽深。
可惜,玄云令不是在卫期身上发现的。蓉城守将里出了叛徒,她的母亲和弟弟恐怕...也凶多吉少。
“好孩子……”老夫人的眼神柔和下来,隐约泛起湿意。她伸手轻抚谢云姝的头发,指尖带着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危急关头,护全至亲是人之常情。你能对我坦诚这一切,已足见你的赤诚与勇敢。”
“莫要再苛责自己了。晏儿的品性,你我都清楚。大敌当前,即便当日你母亲开关,他也不会苟延撤退,他一定会守在关口,直到最后一刻!!护住你母亲和弟弟。”
这番话如同打开了闸门,谢云姝连日来压抑的情绪彻底决堤,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只能断续重复着:“对……不……起……”
她哭了许久,才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所以老夫人,请您原谅我不能留在北燕。母亲与幼弟如今仍未脱离危险,我……我必须南下去寻他们。”
萧老夫人将人扶起来,摸着背安抚道:“袖袖,你有这份孝心,我绝不阻拦。可你想想,乱世之中孤身南下,你该如何救他们?”
她沉吟片刻,目光倏然锐利:“不若这样:你若愿应下这桩婚事,助萧家渡过眼前难关,老身便以整个萧家之力,保你母亲与弟弟平安北上。如何?”
此言一出,侍立一旁的张嬷嬷眼神微妙地闪烁了一下,悄然看向老夫人。
“我……”谢云姝陷入挣扎。萧晏已因她而死,她怎能再为一己私心,将萧家其他人拖入南方的险境?她原本所求,不过是与家人同生共死。
“袖袖,我知你聪慧机敏。可这世道,女子生存已属不易,想要庇护家人更是难上加难。你若真想救他们,就必须学会顺势而为,积聚自己的力量。”
“老夫人……”谢云姝抬起泪眼,心中充满不解,“您为何……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面对她这个间接害死萧晏的人,老夫人当真能毫无怨怼吗?扪心自问,若易地而处,她做不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萧老夫人目光如炬,声音却温和,“可逝者已矣,我们要做的是背负着逝者的意志继续前行。百年来,天下的百姓苦战乱久矣。平定乱世,御宇天下不仅是晏儿生前的志向,更是我们整个萧家几代人的追求。”
“我们前进的步伐,不会因任何人的离去而停止。只是翊儿年少继任,军政要务尚多生疏。袖袖,你通晓大局,明辨时势,更难得的是随父征战多年,深谙南方地理民情。这般琢玉之才,正是萧翊此刻最需要的。”
“所以我才想贸然请求你留下来,帮帮他,帮帮我们。”
见谢云姝仍垂首不语,老夫人执起她冰凉的手:“这世道,女子要施展抱负比登天还难。多少人都认定女子只该相夫教子,可老身从不这么想。你缺的从来不是才智,而是一个能让你放手施为的机会。”老夫人轻轻收紧手掌,“现在,这个机会就在你眼前。”
这番话如惊雷贯耳,谢云姝只觉得心头重负倏然松动。她缓缓抬头,“好,我答应您。”
“你说什么?”
谢云姝坚定地开口:“我答应您留下来,嫁给二公子,替他稳住北燕局势,若是有可能,辅佐他将来平定乱世,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就当,是帮怀瑾哥完成夙愿。
这是她欠他的。
老夫人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连声道:“好,好!此事就这么定了。”她立即恢复杀伐决断的本色,“祁融残部昨日已抵蓟州。如今公孙袭虽占蓉城,但与刘显、葛威已生嫌隙。待他们鹬蚌相争,便是我们救出你母亲和弟弟的时机。”
“老夫人,我知道西南的帕坎州,有一处密道能直通蓉城...祁将军若率兵从此处过,能最大程度减少伤亡。”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玉质的印信,“这是当年帕坎首领赠予我父亲的信物。持此物前去,首领必会借道。”
“好!”萧老夫人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我即刻叫祁融过来。袖袖,你这些天也累了,去歇息一下吧。”
“老夫人……”谢云姝迟疑片刻,声音微颤,“我想去送送怀瑾哥最后一程。”
老夫人神色顿时复杂。因蓟州动荡,萧晏的起灵仪式已推迟数日,如今终于要举行。
“袖袖,”她轻叹一声,语气不忍却坚定,“在世人眼中,你终究是他的嫂嫂。这般身份去送灵,于礼不合,恐惹非议。”
谢云姝眼角倏然泛红,却不再争辩,只低声道:“我明白了。”她在侍女素娥的搀扶下缓缓转身离去,背影显得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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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谢云姝的脚步声消失在廊外,房中重归寂静,唯有熏香在光影中袅袅盘旋。
“老夫人料事如神,”张嬷嬷轻声道,“少夫人心软,您这一番以退为进,她果然答应留下来。”
“眼下,还不是她离开北燕的时机。”萧老夫人指节轻叩案几,目光深沉,“只是翠华,你说……待袖袖将来知晓我今日对她的算计,会不会怨我?”
“老夫人多虑了,您这么做也是为她着想,少夫人怎会不明白?”
“当真不会?”她望向窗外,北地的白日风也冷得刺骨,吹得窗外的那几株寒梅瑟瑟发抖。
这一次,她没有听到回答。
熏香燃尽,最后一丝青烟散入虚空。
“来人,”萧老夫人再抬眼时,眸中已尽是清明决断,“请二公子过来。”她略作沉吟,“不,先传陈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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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哭过一场后,谢云姝在回来的路上又受了风寒,身子有些微微发烫。因此用过晚膳之后,她便早早准备和衣躺下。
这时,院中来了个不速之客。
“二公子,姑娘正准备休憩了,您不能进去!”素娥急切的声音自廊下传来。话音未落,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谢云姝匆忙系好衣带,赶来的素娥急忙绕过屏风,取下架上的狐裘为她披上。
尽管在世人眼中萧翊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他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此刻他站在门前,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素娥,天冷了,去让下人添些炭火来。”谢云姝平静地吩咐。
“可是……”素娥担忧地看向二人。
“怕什么。”萧翊出言讥讽,一字一句,“往后,她可都是要嫁给我的人,还避什么嫌?”
素娥闻言脸色煞白,惊慌地望向谢云姝。谢云姝只是轻轻颔首:“下去吧。”
待房门关上,萧翊猛地逼近,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为什么要答应?”
谢云姝有些不明白,“二公子,你在气什么?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她一句话,问得萧翊有些懵。
是啊,他在气什么?
“我气你口口声声说与大哥情深义重,转眼却应下这荒唐的婚事。”他别开视线,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这难道不是对他的不忠?”
“你错了。这桩婚事无关情爱,在外人面前,你就是萧晏。我们之间,只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戏?”他冷笑一声,“可我大哥已经死了!我想不出任何一个能让你心甘情愿留下的理由。“
他目光如刀,一字一句剖开她的伪装,“你绝不是那种会因畏惧流言就甘愿留下,寻求他人庇护的人。”
谢云姝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
“离开,我能去哪里?蜀地已成一片废墟,而害死怀瑾哥的凶手却还在逍遥,你让我如何甘心?”
“你要为他报仇?”
“是。”
短暂的寂静中,他忽然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蓉城一战,你不仅失去了大哥,还失去了你的亲人。可方才我问你时,你为何只提为我大哥报仇?”
谢云姝猛地抬起头,撞进他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中。
“我...”
“我问过陈梧,大哥的死并不简单。而且,他对那枚玄云令反应很大。祖母说,你同意留在北燕嫁给我,是因为责任,可我并不觉得。”
萧翊倾身逼近,手指收紧,“我大哥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