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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新任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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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枫霖离开警局的时候刚下午四点多，但天色异常昏沉阴暗，雨下得很大，一点转小的意思都没有。
他坐在驾驶位上，慢悠悠地打开车载音乐，一首悠扬婉转的曲子响起。
《Corn poppy》（虞美人）
他的电话铃声也是这个。
宋枫霖轻声跟着哼起来，燥热的夏雨并没有破坏他的好心情。
只是单单想到方烨煜那张能让他一眼就看上的脸，他就觉得心情愉悦。
更别说对方那些十分有意思的言谈举止。
宋枫霖极少能遇到拒绝自己邀请的人。
就算有，也只是外因所致。
十七年走过来，他看过最多的东西，无疑是那些落在他身上如出一辙的粘腻视线。
贪婪的凌虐欲，疯狂的侵略性。
青涩的向往，幽郁的妒忌。
人是最典型的视觉动物。
在向往美丽事物的同时，又带着想要去触碰、去占有、去毁坏的天性。
宋枫霖就生活在这些视线里。
呼吸着充斥满腥腻气味的空气，聆听着不曾间断的沉吟与低语。
但宋枫霖不在意。
坐在办公室里的人出卖自己的脑力，在工地里干活的人出卖自己的体力。
他呢？
他只不过是在出卖脑力和体力的同时，又搭上自己这副令人疯狂的漂亮皮囊。
仅此而已。
而方烨煜，无疑是一个变数。
他望向他的目光是冷的，就像是远古时代的冰原。
干净，透彻。
不受任何情绪渲染，未掺丝毫污秽滋垢。
说真的，这样一双清澈的凤眸如果望向的是十多岁的宋枫霖，尚且年幼且还带着一丝期许的宋枫霖真的会不好意思，甚至产生出一种无地自容的自卑感。
只可惜，二十一岁的宋枫霖早已不知道“不好意思”和“自卑感”为何物了。
所以在和这双眼对视时，宋枫霖感受到的只剩下有趣。
是装得天衣无缝，还是本性如此呢？
他就像是穿越到冰河世纪的地质研究员，想要去探索永不融化的远古冰原的渴望，完全源于骨子里的冲动和期待。
去看看那道深渊到底有多深多长。
去看看那道深渊的底线在哪儿里。
方烨煜越冷漠，越生气，越不想理他，宋枫霖就越想去挑逗方烨煜，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方烨煜还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和反应。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东西。
只是万事要有度，宋枫霖自然明白不能一次性就把人彻底得罪了。
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先把方烨煜挑逗起火后，再用对方所需要的情报把人哄好，这样一退一进，才能达到一种疏离又亲密的状态。
况且，他有的是时间。
宋枫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等红灯，一手懒洋洋地从摸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电话铃响了四十多秒，通了。
“贵安，杰先生。”
红灯转绿，宋枫霖一脚踩在油门上，将玻璃窗微微降下两指宽的缝隙，让夏风携带雨滴卷入车里：“看来您已经和金乌约好了。”
对面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你似乎心情不错。”
“当然。”宋枫霖把车载音乐调小，语气欢快，“蜘蛛茧里的果实丰厚，我如约取得，有资格与您深化合作关系，怎会不高兴？”
手机里传来激进澎湃的背景音乐，杰布塔冷漠的声音与其格格不入：“你很自信。”
宋枫霖轻笑两声，说：“既然您愿意把我当做深陷于秋海城的锚，那我是否可以自信一点？”
电话对面的男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沉声一笑：“老地方。”
宋枫霖会意，和杰布塔认识三年之久，他自然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让杰布塔心情愉悦。
“好的，杰先生。”
对方挂了电话。
前面又是一个即将变红的等待灯，宋枫霖也没等，一脚把油门踩到底，黑色轿车如同离弦的箭飞冲而出，快的只剩残影。
他把车载音乐调大，掩盖过车窗外的雨声，顺手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有点。
“明天早上又要带一身伤回家了。”
宋枫霖喃喃自语，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轻触脖子上的绷带：“嗯……留疤会很丑，所以杰布塔应该不会太过分。”
他神情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原本的好心情渐渐散了，像是每个会抱怨自己怨种老板的苦命打工人。
杰布塔是个嗜血的疯子。
自打从电话里听到杰布塔那边传来的高亢的背景音乐，宋枫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小癖好。
杰布塔只是喜欢在高兴的时候听旋律性很强的音乐，然后伴随着热烈似火的音乐残/杀一个人，性/虐/待一个人。
他一直是后者。
“哈哈哈……”
宋枫霖大笑起来。
想一想，他第一次遇到杰布塔也是因为这件事。
春海城与其他三城看似井水不犯河水，但实际上，四龙早已在其他三城里培养了自己的船锚。
三年前，宋超的势力还算大，几乎和黑背蛛持平，在得知四龙之首想要在秋海城培养锚点后，自然跃跃欲试。
杰布塔的小癖好并不是秘密，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宋超为了讨好杰布塔，立刻无私且毫不犹豫地推出自己十八岁的干儿子。
后来，杰布塔把奄奄一息的宋枫霖送回来，同意与宋超“合作”。
宋超喜出望外，对杰布塔鞍前马后。
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青年则微微勾起唇角，冷眼看向自己如同跳梁小丑一样滑稽的养父。
船锚是自己的才管用，杰布塔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随便找呢？
合作是一层甜出蜜的糖衣。
蚕食才是那糖衣下的陷阱。
一旦和杰布塔产生关系，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忠心、能力和胆量，死亡只是早晚之事。
但他宋枫霖不怕死。
死前不能恶狠狠地反咬狩猎者一口，那才最可怕、最悲惨、最愚蠢的事。
那时的交锋，宋枫霖记得清，历历在目。
“我的养父是个惜命的胆小鬼，与其和他合作，杰先生不如与我合作。”
“杰先生知道黑背蛛吗？给我三年时间，我会把宋超和黑背蛛全部吃掉，掌握秋海城全部的走私渠道。”
“您说我很自信？不，应该说不惜命的人都是自信的。”
“我会成为您可以随时杀死且大有裨益的锚。”
七八秒过后，宋枫霖笑够了，纤长卷翘的眼睫上悬挂一滴生理性的盐水。
“我的命啊，从来都不会是我的。”
他抬手抹去水珠，总觉得还是不够，像这样肆无忌惮的大笑一会儿，早已不能完全发泄他溢出的情绪。
如果明天早上他能自己站起来走出杰布塔的屋子，那他一定会去找一些乐子。
想约他开房的人数不胜数，他可以随意挑几个看着顺眼的人，然后和他们混在一起。
不是杰布塔就行。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或许是叼着烟不得劲，宋枫霖特意停下车，用火柴把烟点燃后才继续驱车上路。
可是刚吸一口，宋枫霖突然动作一顿。
他看了看手中的烟，烟头燃着零星的火光，忽明忽暗的橙红色像残阳映照的深秋枫林。
“哈。”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记忆里，有人对烟草轻微过敏。
宋枫霖把车窗开得更大一点，抬手把一整根烟扔出车窗。
渺小的烟火在大雨中转瞬即灭，跌跌撞撞滚落在冷硬的地面上，续而被其他过往车辆碾轧而过，四分五裂，淹没在泥潭里。
“自轻者，人必轻之。”
宋枫霖笑盈盈地轻喃，伴随一直循环的车载音乐晃起头来。
那双似落了雪的眼睛浮现在脑海里。
“方烨煜，我现在好想让你抱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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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枫霖又以一己之力让警厅连轴运转了好几天。
沈燕顶着一双熊猫眼，年轻人没了应该有的活力，只剩下憔悴，抱着一份档案大步推门而入：“方队，李叔！上面已经和宋枫霖的同僚谈判好了，这个案子依旧分给咱们。”
“这次的情况和天河慈善晚宴差不多，要等到上轮船后，我们才能和线人交接到最新情报。”沈燕补充道，“哦对，我们这次的重要线人还是宋枫霖。”
方烨煜伸手接过沈燕怀里的一大摞档案，点头示意知道了。
李天诚嘴里叼着一根糖，自从知道方烨煜对烟草过敏之后，刑侦队内的烟瘾人士基本都会避免在屋子里抽烟：“哟，还是小霖同志啊？”
他大手一挥，刚想拍在方烨煜的肩膀上，可谁知方烨煜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动作比脑子快，经历无数次生死一线的身体瞬间遵从条件反射进行前倾躲避，恰好波及到手边的咖啡杯。
可怜的咖啡杯随即倒在桌子上，里面的热咖啡撒了一桌，成功霍霍掉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好几堆纸质文件。
“我擦！”李天诚手忙脚乱，第一时间把方烨煜从椅子上拉起来，然后去挽救被咖啡迫害的电脑和文件。
站在一旁的沈燕目瞪口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帮李天诚收拾残局。
方烨煜：“……”
“没事。”方烨煜先把沈燕抱过来的文件放在另一张干净的桌子上，然后从李天诚手里接过电脑，又就着咖啡把沈燕没来得及收拾的文件拿起来扔掉，最后从抽屉里摸出一块抹布擦桌子，“电脑里的数据都有拷贝，纸质文件脏了的扔掉就行。”
李天诚无奈，只能哈哈一笑：“小叶子，对不住了。”
沈燕叹气，一手扶额，一手拍拍李天诚的肩膀：“李叔，你以前真的带过方队吗？我怎么觉得一直是方队在带你？”
“青出于蓝胜于蓝嘛。”
虽然被自己的后辈质疑了，李天诚也不生气，歪头对沈燕说：“你方队刚来那会儿孤僻的很，比现在还不好惹，要不是你李叔感化他，你们过的比现在还惨。”
李天诚得意洋洋地抬起头：“执勤完想去喝酒撸串儿？统统都是不可能的事，你们方队只会让你们立刻乖乖回家睡觉！”
方烨煜一边擦桌子一边听着两人唠嗑，垂着眸子没有什么表态。
沈燕当即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对着李天诚拜了几拜：“感谢李叔感化方队，感谢李叔感化方队，感谢李叔感化方队。”
然后又上前一步递给方烨煜一块湿纸巾，顺过方烨煜手里的抹布：“方队，放下放下，我来擦吧。这案子办完咱们就出去吃一顿，放松一下好不好？”
方烨煜用纸巾擦着手，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
沈燕：QAQ
“行了燕子，你还不知道小叶子那点脾气，沉默就是默认。”李天爽朗一笑，办公室里几天连轴转的晦气散了大半，“说正事。”
他看向方烨煜：“上次在候客室里，你和宋枫霖似乎谈的不大愉快？”
方烨煜擦干净手，思索片刻才回答：“无碍，和他性子不合罢了。”
李天诚松了口气，想想大前天从候客室回来周身气压都低了三度的方烨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了。
“没有谁和谁的性子是天生合得来的。”李天诚轻声说，“小霖人还不错，以后有些案子可能还需要拜托他了。”
方烨煜轻轻“嗯”了一声作为答复。
他们两人哪个不是阅人无数？
警方办案离不开线人，但养好一个线人却难比登天。
人心是会变的，就连警局内部都会出现叛徒，更何况这些本就生活在灰色地带，以钱财为中心而行动的人们。
扪心自问，这世界上或许根本没有谁是真正干净的，有的只是道德底线和信仰理念。
所以说，没有永远的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但最起码现在的宋枫霖是他们的队友，他们不会把宋枫霖视为敌人。
一旁的沈燕插嘴道：“方队，还记得宋枫霖那天给你看的电话号码了吗？”
方烨煜回答：“0721171930。”
沈燕点头，解释道：“号码前后四位是登船时间，七月十一号晚上七点半。至于中间这个17……”
沈燕没有直接公布答案：“方队和李叔要不要猜猜看？”
“春海城十七号陵园。”
“登船地点，交接人代号什么的？”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李天诚当即一愣，看向方烨煜的目光满是疑惑：“啊？”
不是，咱们不是要去找潜艇吗？怎么突然拐到什么十七号陵园去了。
你怎么还那么肯定？
“猜测罢了。”
方烨煜说着，目光落到桌子上的记事本上，拿起来翻开一页递给李天诚，示意李天诚看上面被标红的符号。
“17，XVII。重新排列组合是VIXI。”
在李天诚不解的目光中，方烨煜耐心解释道：“一个仅存在于一本名为《神话史》的书里的词组，在那本书里，VIXI这个词通常篆刻于墓碑之上，译为——我活着。”
方烨煜轻轻合上笔记本，转头看向沈燕，深邃的眸子平淡如水，清冷的声音陈述着自己的想法：“登船时间不是给我们的，而是给交接人的。到春海城十七号陵园找一座刻有VIXI的墓碑，自然会有人领我们上船，对吗。”
几句话说下来，都给沈燕说愣了。
满分理解！
呃呃呃，还好方队不是犯罪分子！
下一秒，沈燕立刻掐断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
咦，不能乱想，杜绝乱想。
李天诚恍然大悟：“好啊，你又一个人偷偷研究暗号，没有七分把握还不愿意告诉别人是不是。”
沈燕则咂咂舌，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感叹道：“那本《神话史》十年多年前就绝稿了，现在找都找不到，真没想到方队你居然看过。”
方烨煜倒是不在意这个，把笔记本放好后顺便拿过一个档案袋打开，目光落在“行动安排”几个字上，问沈燕道：“暗号的含义是谁告诉上层的？”
“啊？”
沈燕一顿，不知道方烨煜为什么要这么问，但他如实回答：“宋枫霖。”
方烨煜：“嗯。”
沈燕以为方烨煜有话要说，安安静静地等方烨煜的下文。
几秒过后，没等到。
方烨煜专心致志地低头看沈燕刚刚带来的档案文件，丝毫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突然就尴尬起来的沈燕：“……”
方队，请你没事不要乱打哑迷啊啊啊。
李天诚看不下去了，一手拉过沈燕说悄悄话：“燕子，万事多留意永远没错，你刚进咱们刑侦队没两年，以后出任务一多，自然也就明白了。”
李天诚不留痕迹地瞄了一眼方烨煜，小声说：“没有人不会犯错，走一步算三步，我们只是在尽量减少产生错误的几率罢了。”
沈燕思索片刻，小声问道：“所以方队不信任宋枫霖？怕这个暗号是宋枫霖自己编的，然后自导自演？”
“万事留意不是没有信任。”李天诚弹了下沈燕的后脑勺，没收劲，“要你这个理念，线人就都别干了。”
沈燕疼得“嗷”一声，抱头蹿逃。
李天诚伸手把沈燕提回来，轻声叹气：“小霖这样的线人可不多，年纪轻轻却又偏偏涉及到一些大案子。如果他人没什么问题，你方队或许就要从隔壁刘队那里挖人了，也算是多给他一层保护。”
“平安无事，才能事半功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