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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璀璨之夜 ...

  •   我和她奔跑在狭窄的楼梯上,木板被激烈的脚步踩的嘎吱作响,若是平时,我一定会担心这老旧的结构会不会有风险,而现在最大的风险正在背后追逐着我们。

      即使没有水作为媒介,我也能看到那些线条正胡乱地在空间里蠕动。它们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里!”

      朵·玛尔在踏入下一层台阶时,将我拉入了一旁的通道。在短暂的停歇后,她继续拉着我的手朝走廊深处疾步而去。

      这里应该是三楼,走廊与玛尔宅的其他部分相同,没有开灯。她凑近左边的一扇扇房门,用手触摸着,像是在寻找什么,我能清晰的听见她因为激烈运动而急促的呼吸声。

      三层的窗户没有窗帘,但这个角度并看不见天空的月亮。跟着朵的步伐,我不禁向后看去。可惜一片漆黑中,那些线条也好像被融化在了黑暗里。

      到底怎么样才可以结束这场噩梦。

      “找到了……快进去——”

      门被打开了,朵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将我甩进房间后几乎用尽全力般地关上门。门与门框碰撞发出巨响,她的嘴中念叨着听不清的词,背靠着门脱力似地慢慢向下滑落,最终瘫坐在那里。

      在踏上三楼之后尖锐的耳鸣就像箭矢般刺穿了我的脑子,我不得不弯下腰用手支撑着我的脑袋,呼吸急促、心跳过快,身体好像马上就要在原地炸开。从那场火之后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强忍着翻涌而来的呕吐感,尽力使自己不要去回忆刚才发生的事——那是人,活生生的人,它们跨越了不可视的边界,将她分解了,血和器官组织流了一地,就像是屠宰场的废料堆。

      朵坐在地上猛烈呼吸着,但这样低垂着脑袋是不可能缓解缺氧的。她的神情与黑线同样影藏在黑暗中,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不知道这是哪里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才能逃过这些黑线的追捕。神啊,我该怎么做才好。

      因为刚才的运动,我受伤的腿再次开始阵痛,在这片黑暗中,我差一点也像朵那样跌坐在地板上。但是我不能倒下,我是一名警员而朵在向我求救,至少,要把她送出这间恐怖的宅邸。扶着身边的物体站稳脚步,冰冷坚硬,可能是柜子。调整呼吸,我四周环顾着漆黑的房间,向后退了两步,触摸到柔软的布制品,柔软且有弹性,这里似乎是一个卧室。

      为什么不去到外面,而是到这个房间。

      “往后走,有一张桌子,上面……有台灯。”

      夹杂着急促的喘息,朵的声音显得虚弱。顺着她的话语,我艰难转过身,绕过床铺,没有几步左手触摸到了光滑的边缘。在桌面上胡乱的触摸着,根据触感,桌面并不整齐。粗糙而褶皱的纸张,皮质封面的书本,钢笔,柔软的长着毛发的东西,这是什么?在动作中,一支笔被不小心推下桌面。

      “呃……抱歉。”

      “没事……”

      终于,在靠近墙面的位置,触摸到了带着开关的物体,我将翘起的按钮摁下。白色的光芒一下子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这里确实是一间卧室没错,除了我身旁的书桌,一切都尽然有序。我立即看向门前的朵,她挣扎着支撑起身体,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左手紧握着胸口的衣物,从齿间无意流露出的轻哼证明了她此刻的痛苦。

      “朵女士……”

      “不,不需要。”她拒绝了我的搀扶,靠着木门勉强站立,“谢谢你,布拉尔警官。接下来,我会说明一切。很抱歉,将你也拖入其中。”

      她深吸一口气,回头确认了那些线条没有突破这道脆弱的门,似乎这个房间就是最后的安全屋。她看上去又快要晕倒了,但视线却坚定的,从我的身上转移至那张凌乱的书桌。

      “这是最后的机会,虽然我也不能确定是否能够成功。”

      “这里所有的一起,都起源于——一个差错。那只不过是一个无比普通的愿望……布拉尔女士,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存在吗?”

      “当然,我——”我曾在木板的间隙中瞥见它的身影,而此刻不知为何,我无法将它说出口。朵的意思是,这一切和所谓的神有关吗?那会是一名多么残忍的神,造成了这栋住宅所有的悲剧,玛尔们,昆蒂,还有可能再也出不去的我。

      想起在楼下时朵的话语,“他们”才是这一切的凶手不是吗,袭击昆蒂又将朵和丽维困在这栋诡异的房子里。难道“他们”是神?不,不可能,神明不会做这种事,我告诉自己,是它拯救了我,是它带给我希望,是它——不是他们。

      “神,是存在的。为一个渺小的愿望种下种子,却从中生长出扭曲的枝芽,所谓祝福不过是它的恶作剧。它的视线从来只注视着一场又一场的闹剧,我们,奥利弗还有鲍尔和玛利亚!没有人能够从中逃脱。它的根早就缠在每一个人身上了,如今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剩下的只有我们。”

      “在奥利弗去世之后,我对它们产生恐惧。因为每一次看到它们的脸,我总能从中感到它们对我的讥讽,就好像在说‘接受吧,这就是你的一切’。我从过去的房子搬到这里,鲍尔先生的宅邸,我以为只要离开了奥利弗就会得救;我曾想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连带着丽维一起,但这只是徒劳。精神也好,身体也好,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了。”

      “后来,他们找上了我,他们自称是‘救助人’,说,只要按他们说的做,一切就会好转。因为长久的疲惫不堪,那时,我轻易的相信了他们,是啊,多么愚蠢。他们杀害了鲍尔和玛利亚,这栋房子真正的主人,两人的身体被埋葬在那个干枯的湖中,成为祭品。”

      “而我真正的察觉到错误时已经太晚了,博物馆的案件,你们正在调查的凶杀案……没错,正是他们的手笔。那位先生,是叫巴阁是吗,他曾来拜访这里……”

      “什么——”听到巴阁的名字后,我无法控制的出声,比起震惊更多的是一种释然,早晨朵和丽维的态度,昆蒂的举动,果然与我想象一致,所有疑点的中心就是这栋房子,“他为什么——你们认识?”

      朵摇了摇头,脚步虚浮的从门旁离开,径直走向面前的床铺,坐下:“不,我不认识他,他并不是来找我,而是来找奥利弗。”

      “奥利弗是?”这个多次出现在朵口中的名字,我的脑海中对此并无印象。

      “他是……他是我的丈夫,一个没有什么名声的画家。”朵的话语停顿了,我听见她沉重的呼吸,“他已经去世了,被他愚蠢的愿望杀害了。当初,他只不过向神祈求灵感,也因此带来了所有悲剧。”

      说着她闭上双眼。

      她的话语简短平淡,我不清楚她对此的所拥有的情感,是恨意还是怜悯,又或者只是麻木的陈述事实。但在调查朵背景时,我从未见到过奥利弗这个名字。

      “巴阁先生,他来到这栋房子,是为了寻求奥利弗的画作,他深深的痴迷于那些扭曲的线条。我并不懂艺术,也无法理解他为何对此痴迷。但奥利弗早就已经不在了,他所有的画作留在了我们原来的房子里。我本想拒绝他,可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他像发疯似的冲了进来,径直地奔向储藏室。他用蛮力撞开了门,然后停在那里。从大开的门中,我看见了,那是一副无比美丽的画作,但根本无法辨别描绘的究竟是什么。很奇怪是吧?那是一种能够吸引灵魂的,极致却抽象的美。”

      “画,吗……”能够吸引人的灵魂,使人癫疯的画作,就像是数年前,我的父母那样。但那名罪魁祸首早就被关在边境的监狱中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他和奥利弗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命运,这个词浮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这一切都过于巧合了。神明……那个火中焦黑的背影,那真的是神明吗。还是说,我也早被那副父母卧室的画作影响了呢。我无法停止那些恐怖的想象,双手因为恐惧而紧握着拳,指甲嵌进掌心。对啊,或许我早就被影响的神志不清了,不然我怎么可能透过水看见那些东西,在这里看见那些东西。

      卧室中寂静的可怕,时钟早就停摆了,唯一跃动的声音是我和朵的呼吸。而门外,是那些线条的狩猎场,如此寂静,简直就是野兽捕食前的等待。明明没有受伤流血,我却觉得头越来越晕,也越来越冷,不自主的我收紧了抱住的手臂。

      “巴阁先生的动静惊动了在房间里的他们,然后就发生了,你知道的。直到那一刻我才完全清醒过来,不不不,我没够拯救自己和丽维,只是朝着另一条错误的道路越走越远了。直到现在,连丽维也……”

      “请节哀。”

      她平稳的声音终于出现了颤抖,像是在忍耐什么,丽维和她,仿佛只有提到丽维,她的生命才会鲜活。朵究竟经历过什么,在,如果能从这栋房子里出去,失去了丽维的她,还有什么能够照亮她的双眼。

      “我没事,布拉尔女士。”她继续说,“在桌上有一本褐色封皮的笔记本——是我在这几天收集到的信息。我不确定这是否有用,我从他们的对话和带来的典籍中,再加上我自己的调查相结合。我的家族……对这些东西有着独特的见解,可我离开的太早,也不是魔女和什么神职人员,对于他们的计划只是一知半解。他们希望通过这个宅邸,通过地下室的东西,以此来唤醒些什么。他们将线条催生出自我意志,你也看到了吧,它们蠕动的样子。因此,我也发现,这个房间是特殊的。暂时,那些线条不会进来,说实话,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也曾试图寻找答案,但抱歉我依旧一无所知。”

      所以,它们本该像所有的那些东西一样,只是静止的缠绕在房子里,但“他们”因某种目的使它们变得可视,还具有了攻击性。为了,唤醒什么,那些立于世间的不可视的东西,那个焦黑的背影,也会变得像这些线条一样蠕动生长吗。

      这个房间,隐藏着秘密,可以暂时躲避那些东西,我伸手去拿水瓶,透过水面看见的依旧是这个房间原本的样子。这个房间很感觉,但在这个情况下,它干净的过头了。这里有可以阻止它们侵入的东西,但那会是什么,我们并不知道。

      脑子里一片混乱,可是,即使朵这么说,即使知道了原因,我也同她所说,并非魔女或神职,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啊。

      我们究竟能做什么?

      “只要……破坏根源就好。但,我们不可能做到。”她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胸口的领结已经被拉扯变形,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从胸口迸发而出,“呃……抱歉,这是……老毛病,过一会,就好……”

      朵匍匐在床上痛苦地呼吸,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那些线条纠缠着爬上窗户,将窗外的景色一点一点的吞没。我拿起她说的那本笔记,书中圈圈画画了很多内容,字迹潦草,结合她先前所说,这是她在短时间内整理的东西,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灵感的种子”、“赤红的果实”、“拥有羽翼和虫翅的背影”、“生命的颜料”、“灵魂的色彩”、“树”、“茧”、“奥利弗”、“教徒”、“苏醒的画作”,大量被涂抹的痕迹……

      杂乱无章信息涌入我的大脑,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不,没有时间再去想那么多了,朵的状态很不好。我不断告诉自己,必须找到除了切断根源的其他方法……

      我疯狂的翻动书页,纸张在手中哗哗作响,眼睛扫过每一条文字和图案。根源,根源,法阵,祭祀……那些仅存在历史书上的内容令我感到虚幻。

      该怎么办。

      “火……”在痛苦的喘息中,我听到了她稀碎的话语。

      “它们害怕火焰,拒绝炽热……在仪式开始前,移除所有光源。”

      找到了。

      “火!只要我们有火——”我捧着书,转向正在大口呼吸的朵,不对——它们,害怕火?

      那为什么,那个夜晚,在狭小的木盒中,我会被迫忍受这滚烫的温度。火焰,那样剧烈的燃烧,仿佛要烧净我的全部,那个背影,就在不远处,焦糊却笔挺……

      可能每一个个体的弱点都不相同,而恰好这些线条害怕火焰罢了。一定是这样,我迫使我混沌的大脑接收这些信息,这一切都是陌生的,颠覆了我所有的知识。

      “可是我们没有!”朵用尽了全身力气吼叫出令人绝望的话语,她的呼吸更加急促了,夹杂着抽泣,她的精神似乎已经快要崩溃了,“他们早就在开始前带走了所有的东西,木柴,火柴,蜡烛——最后留下的那支,在刚才熄灭了啊!为了逃离这里的一切,我已经想尽了所有办法,可是,可是丽维……偷偷留下的火柴在丽维身上,而……现在也无法再点燃了。”

      “哎?”犹如站在早春的雨中,彻骨的寒冷从头顶直线蔓延到腿部,我一时忘记了所有语言,就这样呆愣在原地,我们没有火源。

      那,告诉我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但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她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不,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们——”要回到充满血腥味的客厅,在哪堆东西里——“还不能放弃,朵女士。”

      寻找火,没想到我们现在竟然像神话中的人们,在黑暗中祈求火焰。如果最后的火柴藏在丽维的身上,运气好,是它依然可以使用,否则就是被完全浸湿或折断。但明显是前者的概率更小,毕竟……在那个情况下,一盒小小的火柴根本不可能幸免吧。

      但即使只有一点点的希望,我也必须去尝试,为了朵还有我自己。被那些线条抓住的话,连完整的肢体也不会剩下,只会变成一摊地毯上的污渍,即使被人发现也绝对不可能确认出我们的身份。更可能的是,同鲍尔和玛利亚一样,永远在干枯的湖底不见天日。

      她从床上爬起身,依旧在颤抖着,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似乎在哭又好像在笑,“是啊,是啊,还有办法……剩下的,唯一的火焰……”

      “我们必须得出去。”

      如果能够找到避免线条靠近的东西的话,一切都会好很多,可是我们做不到。也只能这样子放手一搏。

      最坏不过是死亡,我的生命早该在那场火焰中结束,而在那么多年之后,我缺又踏入了同样的境地。因为画作引起的谋杀,绝望的被困在黑暗的房间里等待死亡,以及,火焰。

      到头来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那里。当时救下我的生命,如今又将我推入深渊,他——那个背影,我所信奉的神,他究竟想指引我走向何方。还是说,与朵话语的相同,他们只热爱观赏一场又一场的闹剧罢了。

      “我先走,朵女士,你准备好了吗。”

      我试图压抑声音中的恐惧,但这也只会让人听上去像要哭出来似的。怎么可能有人不惧怕死亡,还是……被这个无法指认为凶手的东西用最残忍的手段变成一摊血水。

      “早就准备好了……布拉尔女士,我可以教你莉莉丝吗?”说到这里朵自嘲般的笑了,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艰难的站起来,好像三天没有合眼的旅人。头发和衣服因为动作松散凌乱,完全看不出白天优雅的样子,“抱歉,就当是我在开玩笑。接下来……请拿着这本笔记,千万不要松开,无论看到了什么……也不要惊讶。”

      “请,用你的眼睛证明这一切,证明这些所有的悲剧和恶意。也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拜托了,莉莉丝。”她哭了,鼻音使她的声音变得闷沉,抬起头,在灯光下能够看到脸颊上清楚的泪痕,接着转身向门走去,“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我会遵守诺言,好好拿着这本书。”但她是什么意思?最后的请求,就好像她早就料到了自己的死亡并觉得我能够活下去,显然,她……还有隐瞒着我,“你不会死,朵女士。至少,你不会在我之前死去。”

      站在门前,朵轻微摇头,美丽的黑发随着动作摇晃,“我一定会死在这。”她宣告。

      “早就注定了,莉莉丝。”她说,“你会活下去。”

      “不,朵,我是警员,我——”会保护你。

      然而突然的开门声打断了我,在那一刹那,朵冲了出去,“走!”

      我们再次疾驰在漆黑的走廊,此刻,所有的窗户已经被线条填满,那个唯一明亮的房间就像迷雾中灯塔,我们渐行渐远。

      黑暗剥离了一切,声音和思维都消散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它们是那些东西的化身,将我们包围缠绕。我和朵只是在不断的在黑暗中奔跑,双脚脱离了大脑的控制,不再感到刺痛,一味地重复着步伐。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告诉我,我还活着,朵也还活着,可她说她会死,她说我会活下去,她说她需要我来见证一切,她说的那最后的火焰将结束一切。

      不是柴火和蜡烛的最后的火焰。

      我从未如此渴望光明。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了,踏下最后一节台阶,接触到柔软的地毯。马上就要结束了,我对自己说。一片黑暗中,朵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冰冷且依旧在微微颤抖着,我回握住她。在这无声的恐惧中,手心中传递的温度,是唯一的慰藉。

      我会活下去,我也会让朵活下去。

      在完全的黑暗中和威胁中寻找最后的希望,这是比海底捞针更令人绝望的事。事已至此,我们早就无法回头了,这栋房子的真相也好,昆蒂身上发生的事也好,“他们”的存在也好,如果不能活着出去的话,就失去了所有意义。

      “走吧,地下室……”

      黑暗中,朵没有止步,仍旧踏着急促的脚步,牵引着我向前,好像完全没有被黑暗影响似的。她的手逐渐收紧,用一种极大的力度握着我,右手传来疼痛,但这和今天发生的一切相比已经无所谓了。

      “可是,火,火怎么办?”

      朵的步伐在这一瞬短暂停顿了,她没有回答我,再一次她向前大步走去。

      地毯的触感从柔软变为黏腻,接着踩上坚硬的地板。
      我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然后老旧转轴的刺耳声音像刀刃一般穿透我的大脑。

      门被打开了,朵放开了我的手。

      “接下来不要再前进了。”她推开我去牵她的手,将我阻挡在门旁。

      “可是,火,我们没有火。”我停住脚步,再次向她确认,我不相信她会欺骗我,还是说我依旧被蒙在鼓里。也是,从早晨开始,我一直一直被动的行动着,无论是来到这栋房子,还是在夜晚再一次来到这里,还是……现在。

      在一整个故事中,我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或者说从最初开始,从那场火开始,我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一个侥幸的幸存者,一个愚蠢的信徒,一个自命不凡的愚者。

      如果我没有自以为是的进入这栋房子,或许丽维就不会死,朵原本的计划就会成功。如果自己昨天能够和昆蒂一起行动,那么她也不会死。

      我,究竟都做了什么……

      “火焰,不需要了。”朵终于回答了我,我无法形容出她声音中的情感,仿佛燃尽的烛火它的残余在冷风中平静的凝固,那种沉重,是早已直视死亡的无畏。但她明明害怕的要命不是吗,她明明在颤抖,她说过她会死在这,她早就知道了。

      所谓火焰,能够燃烧这些线条的东西。

      “因为,火焰就在这里。”

      鞋跟与地下室的水泥地板碰撞,从黑暗中传出的清脆的撞击声,是来自深渊的钟声,一声一声地叩击着我。它正在倒计时,等待宣告这片黑暗和……朵的死期。

      生命的祭祀,书中常见的桥段,过去的回忆与眼前即将发生重叠,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而我就像过去一样,等待着他人的援助,站在原地什么也做不到。

      朵的脚步在深处停止,我听见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这就是最后了,莉莉丝。也是……最后的请求,请,帮我找到真相,不要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了。”

      “再见了,莉莉丝,还有,对不起。”

      在朵话语落下的那一刻,明亮炫目的火光一下子照亮了我的双眼,扑面而来的光和热使我不得不闭起眼向后退。
      这是,从哪里燃起的火焰?

      “朵——朵!”

      在地下室的门前,我拼命的呼喊她的名字,我艰难的睁开眼:这个房间比起地下室更像是一个下沉的储物间,火光下,一切都被打上赤色的阴影。我看见了朵的背影,火中,她没有移动一步,即使火焰已经将她吞没。而在她的身边,那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像是一个巨大的画框,它的身边爬满枝蔓,我看不清画上的究竟是什么,也许这是朵所说的那幅无比美丽的画作。那些与房子里如出一辙的线条在这个地下室集结,这幅画就是源头,在火的照射下,墙壁上投射出一个人形的影子,明明没有风却在那里闪烁、摇动着,就像是某人疯狂的灵魂。

      火势随着画框上的线条向外蔓延,完全没有熄灭的征兆,它爬上楼梯,来到我的面前。

      “朵!”

      这些火焰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这些,火焰蔓延的速度比我想象的更快,墙壁上,桌椅,地毯,转眼间整栋房子里已经充满了焦糊的气味。就像那个木盒。

      那些原本活泼的线条此刻却像枯死的树根,失去了所有活力,静止在原地,等待焚烧。

      已经没有人会回答了,在那样的火中,根本不会幸存下来。

      我想起来了,在火光爆发出的那一刻,它先照亮的,是朵流着泪的脸。那些火焰,是从朵的身上开始燃烧的。

      “朵……”

      能够拯救这一切的……最后的火焰,我轻声念着她的名字,这就是不需要寻找的,最后的火焰。她一定会死在这,她早知道了。

      手紧紧抱着她给我的笔记本,这是她最后的请求,也是我必须要查清的真相。

      空气灼烧着我的皮肤,烟雾使我呼吸困难,我必须得走了。

      我怀抱着她的遗愿,头也不回的冲出了这栋房子。站在玛尔宅前,我不停地咳嗽,用力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头很晕,腿部的伤口仿佛全数奉还般开始剧烈疼痛。

      明明应该对这样的劫后余生感到庆幸才对,我又一次从那些东西的手中活了下来,而,现在填满胸口的是一种痛苦的无力。她们都死了,而我活了下来,“他们”的身份仍未知晓,一切的原因——神,他们究竟想要一个怎么样的世界。

      必须找人来……托着过度紧张后疲惫的身体,我忍着疼痛向着市区的方向走去。拿出内袋中的怀表——离我进入玛尔宅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而它却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终于,我还是回头望向那座燃烧的宅邸,橙黄交织的火焰已经完全覆盖了它,朵的火焰明亮耀眼,在夜晚的冷风中愈燃愈烈,照亮一整个区域,甚至是上方的天空。

      再坚强的意志也无法继续支撑这幅到达极限的身体了,眼前的景象变得恍惚,隐约听见身边有人在呼喊着什么,但也已经无所谓了。

      我摔倒在地上,将那本珍贵的笔记蜷缩在怀中。在失去所有知觉之前,我的眼中只有冲天的火焰,连天空也被渲染成橙色。它燃烧了玛尔宅的一切,玛尔们,还有——那个无知的我。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璀璨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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