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狱》边不初

4、第 4 章

　　沈灵猛然抬头，循声望去的瞬间，只听一把清冽的嗓子悠然响起，隐隐含着一丝笑意。

　　“是啊，这不是招聘季到了吗，忙得不行，趁着午休赶紧出来吃上一口，王婆！一个礼拜没见，变年轻了嘛！还是老样子哈，大份重辣。”

　　虽然隔得不远，但那人的脸正好被招牌挡住了，旁边还围着一群寒暄的人，沈灵只能看到一头黑白掺杂的头发以及一身白色的衣服，却看不清楚脸。

　　听着间或传来的声音，沈灵心说这老东西声音听着还怪好听的，倒确实不像个老头，不过看这头白发，没有六十也有五十，也许只是声音比较年轻罢了。

　　但没想到的是，任无尘竟然还是个酷爱吃臭豆腐的人，虽然沈灵对吃臭豆腐的人们没有一点恶意，但此刻对任无尘的印象就是个又臭又顽固的油腻中老年。

　　沈灵胡乱想着待会儿该如何接近这个人，又该怎么和他沟通，要是谈判不成的话自己有没有打他一顿泄愤的可能性，然而还没想出结果来呢，那头任无尘已经笑眯眯地接过一碗臭豆腐离开了。

　　沈灵旋即放下筷子，向摊主付了钱后立刻转身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地尾随着。

　　从背影看来，沈灵又意外地发现这老头长得还挺高大，乍一看似乎和张匪差不多高了，绝不低于185，身姿也十分挺拔，一双长腿在本就显腿长的制服下更显优越，比例惊人。

　　沈灵把这优越的外观条件全部归功于这身对比普通职员更加合身精致的领导制服。

　　沈灵始终犹豫不前，心下还没想好怎么沟通，又有些担心，生怕他马上就要回到局里去，这番大好机会将就此错失。

　　谁料对方压根没打算往解狱局的方向走，而是忽然在一处岔路口拐了个弯，进了一条小弄堂，里面人迹罕至，竟然还是条死路。

　　沈灵心觉奇怪，却也觉得是个好机会。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人有过一瞬间的停顿，脸微微侧了侧，但幅度极小。

　　沈灵本也无所谓会不会被发现，反正他也没有想要藏着。

　　谁想，就在他小跑了两步，喊了声“任处长”，单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时，一阵奇怪的吸力忽然笼住他全身，猛地将他拉进了一片黑暗中。

　　大约两秒钟的工夫，他感觉到自己摔在了一个宽厚结实的胸膛里，鼻腔里是一阵混合着臭豆腐味道的药香和檀香。

　　但还没等他来得及抬头看，只觉忽然有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腰间且倏然用力，竟抱着他的腰一下就又扔了出去。

　　沈灵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就滚在了一片草地上，摔得浑身都疼。

　　在这阵疼痛和头晕目眩的感觉还没缓过来的时候，只听一阵脚步声缓缓朝他靠近，头顶上传来一个吃惊的熟悉人声。

　　“哟嘿？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声音沈灵死都忘不了，正是他的死对头王史仁本仁。

　　睁眼一看，头顶上方出现了四颗脑袋，正疑惑地观察着摔在地上的沈灵，其中一颗最大的脑袋果然是王史仁。

　　沈灵艰难地扶着腰站起身，拍掉了身上的草屑，发现四周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深处被迷雾笼罩，什么也看不清，视野范围不过近前的方寸之地。

　　眼前正站着五个人，各自带着探究意味地看着他。

　　共三男一女，身上都穿着和任无尘有点儿类似的白色制服，只是没有那老头的剪裁繁复，细节精致，大概就是实习生的统一制服，左胸前的青烟标志下别着一张细长条的名牌。

　　“嘿！问你话呢！”王史仁的声音把沈灵从观察中拉回了神。

　　不过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上一秒还在尾随任无尘，下一秒就忽然被扔到了这里，他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此，沈灵下意识就套起了话：“你又在这儿干嘛？”

　　王史仁脑子直通大肠，当即骄傲道：“我当然是在参加实习生资质考核咯！”话至此才忽然意识到不对，马上改口道：“不是，我现在是在问你！你问我干嘛！你又没有拿到实习通知书，你为什么能在这里？！”

　　“我......”沈灵难得在王史仁面前吃瘪，这下倒是真的语塞了。

　　这份儿心虚一下就让王史仁给捕捉到了，当即明白了过来：“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偷偷跟我进来的？！疯了吧你？！你这样是违规的！被发现了就永远不能参加应聘了！”

　　话一出，其余众人本还透着好奇的目光逐渐变了味道，看着他的眼神里逐渐漫上了不屑和排斥。

　　眼见这是让沈灵出糗的大好机会，为报前几天的仇，王史仁勾住身边一个叫李维的男生，开始大放厥词：

　　“兄弟，我可跟你说，这人跟我住一个胡同的，从大一那年就开始递实习申请书了，积极得不得了，结果怎么着，连续递到毕业都没能进得来，毕业后又接着投简历，算上这次，总计十一次，次次被拒，什么段位，大家品品。”

　　这番话成功让众人的眼里漫上了鄙夷之色。

　　王史仁：“眼下看来是终于不耐烦了，搞些旁门左道，跟在我屁股后面就进来了，也不知道用的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竟然还进了咱们的考核队！”

　　李维眼窝有些凹陷，本身又有点儿瘦，一旦对人没好脸就显得特别阴险，此时听了王史仁的话就抱着胸斜眼瞥沈灵，嫌恶道：“那这场考核他可没资格参加，咱们可别给他害了，是不是得跟上头叫停啊，先把不相干的人给赶出去。”

　　唯一的那个女孩儿叫余双双，盘着一个丸子头，眼睛大大的，但显然有些社恐，却仍然在努力融入众人。

　　也许是觉得沈灵长得实在有点超出常规的好看，眼神总是会下意识地往他身上瞟几眼，倒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恶意，只是觉得有点烦恼和担忧。

　　她道：“可是......没有人跟我们说过要怎么跟外界取得联系啊，带咱们的林姐姐说，进入考场之后只能等考试结束了才能出得去。”

　　“那也不能让他跟着咱们一起考啊！”

　　一把清脆的男声响起，那是另一个长得十分正太的健气男生，一头颇为有质感的深橘色短发，似乎还微微带着些天然卷，跟那副稚嫩长相倒是莫名非常的和谐。

　　只见他左胸名牌上写着“毕元希”，此刻看着沈灵的眼里充满了厌恶和嫌弃。

　　他单手叉腰，不悦道：“他凭什么呀！不如就让他留在这儿，等咱们结束了他自然也就出去了。”

　　就在几人对着沈灵狂轰滥炸的时候，角落里不知何时进场却又始终一言不发的一名高大男生忽然开了口，他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冷漠，似乎沈灵的出现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事儿。

　　“你们以为监考我们的人会不知道他的存在吗？真要把他赶出去，不需要你们在这儿动脑筋。”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任谁看了都会在脑子里立刻蹦出“帅哥”两个字的男生，那身高比例堪称完美，衣料下延伸出来的长腿往那儿笔直一站，活脱脱一位男模。

　　尤其那张脸也分外惹眼，本身就很冷的一个人，偏偏还长了张厌世脸，帅气和冷漠并存，让人觉得不太好亲近。

　　直肠如王史仁，哪儿管人帅不帅，冷不冷，一听他的话当即就炸了：“呵，你可真有意思，难不成领导们还真打算给这个偷鸡摸狗的东西机会？”

　　沈灵看了眼那酷哥的名牌，名叫闻轩宇，很贴切，人长得确实器宇轩昂，就是实在是太冷了，眼神总是透着凉薄，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闻言也只是静静地回了四个字：“谁知道呢。”

　　结合从众人嘴里得知的一些细节，沈灵大概也捋顺了一些。

　　任无尘大概是早就发现他尾随了，也是他故意把他扔进这考场里来的，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图，但也许此刻他正在某个地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想着随时随地再把他扔出去，反正这对他来说，跟玩儿似的。

　　想到这里，沈灵又有点来气了。

　　但他想得的确没错，此刻任无尘确实在另一个空间里架着两条长腿，边吃臭豆腐边看着面前破开在黑暗里的几块光屏，里面正随机切着一些画面，正是这批新来的实习生们的考核实况。

　　站在他身边的一名男子，名牌上写着庄彦文三个字，此时正微蹙着一对秀气的眉毛，把口罩鼻梁的位置又捏紧了些，问道：“这个人你扔进去的？”

　　任无尘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随口道：“嗯，小朋友辛辛苦苦偷跑进来，不就为了一次机会嘛，给就是了，万一真是颗沧海遗珠呢？”

　　话毕美美地喝了口臭豆腐的汤，看得庄彦文直皱眉，虽然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过头去给实习生们下发了考核题。

　　其实沈灵不是第一个偷跑进来的人，偷跑进来的人虽然不算多，但也并不在少数，但极少有人能像沈灵这样运气好，能直接碰上任无尘的。

　　任无尘处理这种人的方式非常直接，他会把人扔进考场里，直接让这些应聘不上却还不服气的人自己认识到自己有多不行，从而哑口无言地自己走人，也能从根本上消除一些本就只为了“铁饭碗”或是“高薪”而来的废柴。

　　要是真遇上沧海遗珠了，他也不亏。

　　“看！考题出现了！”

　　随着余双双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黑暗的半空中浮现出一块光屏，上面正写着这次梦狱考题的背景：

　　【有一对夫妻，丈夫是著名画家王在岳，妻子是著名演员吕盈，夫妻俩领养了一个女孩儿，取名王净洁，从小被画家养父当成接班人在培养，一家三口在公众眼里一直都十分美满和谐。多年后，女孩儿的画开始大放异彩，就在即将声名大噪之际，一家人忽然全都消失了，音讯全无。】

　　不远处的迷雾逐渐形成一个漩涡状，毕元希道：“那儿应该就是进梦狱的门，咱们得抓紧时间进去了，这人怎么说。”话毕还冷冷地瞪了沈灵一眼。

　　王史仁当即表示：“当然是把他丢这儿！不见得还带进去一起考试！可别给咱们拖后腿了！”

　　就在众人犹疑不决之际，酷酷的闻轩宇又忽然发了言：“考核官已经同意他考试了。”

　　个别人正想反驳，余双双忽然道：“看他的腰间！”

　　随着众人望过来，沈灵也低头看了眼，竟发现自己带来的挎包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换成了另一种腰包，裤腰带上还多了一枚玉佩吊着，穗子从衬衫下摆里露了一截出来。

　　沈灵拿下来看了眼，和眼前几人腰间吊着的玉佩是一样的，腰包也是，上面都有属于解狱局的图案。

　　李维和王史仁眼睛都瞪圆了，还想开口说些什么，闻轩宇第三次发了言，冷酷的声音里带上了不耐烦：“临时法器都给他发了，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别浪费时间了，解狱时间也是考核的一项，走吧。”

　　说罢自己就先往梦狱的入口处走了，毕元希和余双双紧随其后，李维和王史仁各自不爽地白了沈灵一眼后才跟了上去。

　　沈灵心情复杂地默念口诀，探了探现在自己灵核里的灵力量。

　　灵力是进入梦狱的媒介，灵力的多少将决定他能在梦狱里待多久，灵力一旦耗尽，梦灵师当即就会被梦狱吐出去，而灵核正是一个人灵力的根源。

　　不过沈灵是临时进场的，也不知自己灵核里的现有灵力能不能让他支撑到梦狱解开。

　　虽然担心，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