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长明》鹿十七

9、09

　　许繁喻在除夕前一天准备从H市回G市给母亲扫墓，离开前，他用掉了那张来之不易的许愿卡。

　　请求陈岁宁陪他看一场电影。

　　陈岁宁很轻易就同意了他的请求，两人一块吃了今年最后一顿午餐，看完电影，她甚至还送他去了高铁站。

　　许繁喻一步三回头，走得十分缓慢，直到广播催促检票，他才不得不加快步伐。

　　送走许繁喻，陈岁宁没回望山湖，直接去了西湖亭。

　　老爷子明知道她做什么去了，却什么表示都没有，给人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反而让她警惕起来了。

　　明天就是除夕，现下西湖亭就他们祖孙二人，加上方管家和保姆李婶，一点年味都不显，四人早早地就上床休息了。

　　除夕当天，陈岁宁起了个早在书房写对联。

　　刚写完一副，她隐隐听到楼下有动静。
　　起初她没在意，以为是老爷子有朋友过来了，直到下面的争执声越来越大，她有些担心老爷子的身体，正准备下去看看，就被匆匆跑上楼的李婶拦住了。

　　“小姐，您先别下去。”

　　“是谁来了？”

　　“诶……”李婶表情为难，支支吾吾地，不太愿意说，“是陈先生过来了。”

　　“他还带了一对母子来，说是回来陪老爷子过年。”

　　陈岁宁当场被气笑，她觉得李婶说话真的有点委婉过头了：“我下去看看。”

　　她人还在楼梯上，就听到陈彦廷中气十足的声音。

　　“爸，宁宁是你孙女，文乐不也是你的孙子吗？”

　　老爷子气息不稳，拐杖跺得砰砰响：“我只有宁宁一个孙女，什么文乐武乐，我陈家没这个人！”

　　“爸，我名下大部分东西都过户给陈岁宁了，这还不够？”

　　“文乐也是我的孩子，难道真要我什么都不给他留？”

　　陈彦廷越说越激动，声音一下比一下高：“再说了，这是咱们的家事，什么时候还轮到宋家人来指指点点了。”

　　“呵。”
　　陈岁宁听见这话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站在楼梯口，慵懒地靠着柱子，眼神轻飘飘地从陈彦廷的脸上划过去，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陈彦廷见她出来，脸上闪过一瞬的心虚，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他是父亲，再怎么也不能怕了女儿，于是拿出了长辈的架势想要教训她一番。

　　“陈岁宁，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给我闭嘴！”老爷子见他还敢蹬鼻子上脸，拐杖打在他的肩上，“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陈彦廷嚎叫一声，往边上躲了躲，有点害怕，结果被身边的女人委屈一瞪，又想再说点什么争取一下。

　　陈岁宁没给他这个机会，她直接拦在他前面，扶着老爷子坐下，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以及他身后一脸委屈不服的女人。

　　“怎么，你是听不懂爷爷的话吗？”

　　“还是说需要我找人来你们请出去？”

　　“你，你，你……”陈彦廷被她气到了，又不敢在老爷子面前造次，“我是你爸，你怎么和我说话的？”

　　陈岁宁嗤笑一声：“原来你还记得你是我爸啊？”

　　“滚出去！”
　　说完这句话，老爷子就捂着胸口大喘气，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

　　陈彦廷担心真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那他就真的是完了，拉着老婆孩子灰溜溜地跑了，好像背后有人在背后追着撵一样。

　　那三人一走，别墅就安静下来了，老爷子吃了颗速效救心丸，深深叹了口气。

　　陈岁宁知道老爷子心里不好受，作为被维护的一方，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理由，总归是获益的，她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爷爷，我们去包饺子吧。”

　　李婶立刻接话：“我正愁一个人太慢，咱们人多，收拾起来快。”

　　这俩人纯纯捣乱，李婶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将两人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快速包完了剩下的馅儿。

　　-

　　下午，陈岁宁和管家在外面贴春联和福字，老爷子在茶室坐着听曲儿。

　　将家里收拾好，李婶也要回家和家人吃团圆饭，陈岁宁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大红包递过去，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

　　最后别墅只剩下祖孙俩和方管家三人，别墅就更安静了，在楼下说句话都有回声。

　　往年家里人也不多，但宋瑜很会活跃气氛，有她在家里的气氛就不会冷下来。

　　陈岁宁实在是受不了这股冷清，打开客厅的电视放着，然后去茶室陪老爷子下棋。

　　她师从老爷子，两人棋风却相差很大，老爷子四平八稳，她却非常激进。

　　一共五局，前四局陈岁宁都在不动声色地放水，在老爷子得意起来之后，最后一局给他杀了个片甲不留。

　　老爷子被她气笑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现在都敢拿爷爷开玩笑了。”

　　“哈哈哈，”陈岁宁笑得开心，“你就说前面你高不高兴吧？”

　　时间不早了，方管家接了她的位置陪老爷子继续厮杀，陈岁宁换了身衣服钻进厨房忙活，今晚由她掌勺。

　　该用的食材李婶提前备好了，只用按照步骤下锅。

　　春晚开始，陈家的年夜饭也开动了。

　　老爷子今晚兴致不错，拉着方管家整了点小酒喝上了。

　　陈岁宁看着他们喝也有点好奇，给自己倒了点，结果小抿两口后就有点晕晕乎乎的，从脖子到脸全透着一股粉意。

　　老爷子看她一眼：“以后找时间给你练练酒量。”

　　陈岁宁点点头，低头扒拉一口饭，勉强压住那股喉咙深处那股辛辣的酒味。

　　可能是那两口酒的后劲大，她吃不下东西了，方管家给她泡了杯浓茶，让她捧着慢慢抿。

　　老爷子和方管家边喝边聊，陈岁宁捧着热气茵蕴的浓茶，在飘起的白雾的里，突然就想起了许繁喻。

　　他是一个人回去的，现在应该也是一个人吃年夜饭吧？

　　怪可怜的。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

　　[在做什么？]

　　那边秒回：[看春晚]

　　[你真无聊]

　　[家里太空了，放电视显得热闹点]

　　陈岁宁看着他的消息，无声地笑了笑，原来不是她一个人会这么做。

　　[你们那边可以放烟花吗？]

　　H市市区禁烟花已经很久了。

　　小时候，每年除夕西湖亭都会有烟花表演，能从晚上八点一直持续到零点到来，她以前最喜欢爬到楼上的露台去看烟花。

　　西湖亭这边都是独栋别墅，每家每户隔得很远，几乎和住在山里的孤魂野鬼没差别，只有过年烟花秀表演的时候会热闹一点，到处都是小孩子说话的声音，吵闹得很。

　　后来市区禁烟花，烟花表演也就取消了，在那之后，再也没能感受到那种吵闹，以前嫌弃，现在却很怀念。

　　[可以。]

　　[你想看？]

　　许繁喻早上就是被鞭炮声吵醒的，现在屋外空地的空地上还有很多小孩子在放炮，一边放一边笑，吵得他头大。

　　他本人对烟花这种东西不感兴趣，甚至今年连年夜饭前要放鞭炮的习俗也省了，给自己下了碗面条就对付过去了。

　　[想看。]

　　[你等一下，我去买烟花]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许繁喻的消息再次跳出来：“方便视频吗？”

　　陈岁宁偷偷瞄了眼老爷子。
　　老爷子喝了酒，这会儿正躺在太师椅上听黄梅戏，方管家在看春晚，没人注意她。

　　但她还是拒绝了，她总觉得视频聊天这种行为有点过于亲密了。

　　她不喜欢。

　　[你给我录视频吧。]

　　[好]

　　陈岁宁悄悄地挪进角落里，从包里翻出蓝牙耳机戴上。

　　没多久许繁喻就发了个一分钟的短视频过来。

　　[等下再给你录个长点的]

　　陈岁宁没说话，点开视频看了一眼就关掉了，又短又单调，一点也不像她记忆中烟花的样子。

　　过了大概十分钟，许繁喻的第二个视频才出来。

　　他换了个空旷的位置，将剩下的烟花全部点燃了，十几种不同的烟花接连在天空炸开，一层叠着一层，映亮了整片天空，又在瞬息之间暗沉下来。

　　视频持续了七分钟左右。

　　[还看吗]

　　他借了邻居的三轮车，拉了一车回来，还能放好几轮。

　　陈岁宁挺喜欢的，但看完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点也不像她记忆中的样子。

　　[不看了，看别人放也没什么意思]

　　许繁喻看着她的消息，有一瞬间的冲动。
　　想和她说，要不要来他这边，他可以带着她将小镇上的各种烟花都放一遍。

　　可他也知道，这不可能。

　　她既不会来他家，也不会和他一起放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