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女 树》樱灯小

6、真实的谎言

　　【印记魔女蕾伊的专属能力就是制造，复制，消除各种魔女印记。专属印记是蕾伊发明出来的，一般来讲魔女之间完全不能使用对方的专属能力，但有了这个就可以了】
　　【反魔女协会一般来讲只起威慑作用防止小姑娘跑去当魔女，以及给群众一些人类有底牌的错觉】
　　【狐奉社虽然不是政府，但权力比想象中要大很多】
　　【没有在“魔女树”进行登记的魔女，不享受任何保护】

　　顾小迟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的内容不记得了，但那是一个令人安心舒适，想让人永远沉溺其中的梦。
　　睁开眼后的顾小迟头晕得厉害，打开日历一看已经过去了四天，她努力回想，可无论怎么努力，自己对于这四天的记忆都很模糊，只记得自己好像出过门，因为什么原因生过气，其余的都不能确定。
　　打开手机，里面全是夏霖和千叶的消息。夏霖多以自问自答为主，一个劲问自己这四天到底在哪在干什么，自己的回复似乎也都是例行回复，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而千叶则只是告诉自己周末会和自己一起去见蕾伊，自己除了表示收到以外并没有回复别的消息。
　　顾小迟现在很乱，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又经历了一次失忆。但她并不觉得慌，因为这一次，她有种自己很快就会知道失忆的原因的预感。另外，自己桌上那个打不开的笔记本也没了踪影。
　　虽然记忆模模糊糊了，但顾小迟的闹钟提醒自己该去做委托了。打开手机一看，自己似乎昨天接了一个委托，委托内容是贴身保镖，发布者是千叶。
　　0.03秒后顾小迟从床上直接蹦起来，以马赫速度完成了穿衣服洗漱，然后随手从冰箱里拿了一个面包塞进嘴里，她再一次感慨传送阵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自己九点才起床也能踩点到目的地。
　　千叶已经在狐奉社的坡底等着了。她还是满脸笑容，对每一个路过的人礼貌地问好。她今天没有打那扇纸伞，而是拿了一个透明文件夹。看见顾小迟来了，她轻轻点头致意，示意顾小迟来自己这边。
　　“没想到今年是你接了这个委托，往年一般都是凪来做这项工作的。”千叶若有所思。
　　“千叶，你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吗？不然为什么要保镖？”顾小迟走在千叶身边，眼睛时不时往旁边瞟，千叶从容坚定的眼神似乎有让人心情安宁的魔法，顾小迟忍不住生出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念头。
　　千叶摇头，苦笑了一下：“并不是。今天要去给大学生开讲座，每年狐奉社在这个时候都会去各个大学做一些关于魔女的科普和防止单纯少女一时脑热想成为魔女的……劝告。虽然我要事缠身，但既然要办讲座，我还是希望听的人能听进去 ”
　　千叶点到即止，她的意思是自己亲自主讲可能会让学生多多少少专心一点。唉，说是希望能让小姑娘能打消当魔女的念头，但每次来听讲座的都是男士，之后只好只限女生报名讲座了。
　　“听上去很危险！你一出现在大学里就会引起大骚动吧。”
　　“所以每年我都委托保镖……虽然我也因为略微符合审美的外观享受过一些优待，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带来的麻烦更多呢。”
　　这句话很快应验了。大学内部是没有传送阵的，狐奉社地方又偏很难打到车，下属们都在忙工作，所以顾小迟和千叶决定坐公交。即使千叶戴上了口罩和墨镜，但标志性的和服和发色还是被瞬间认了出来。这一路上经历了包括但不限于被各种阴暗的偷拍和光明正大地偷拍，男人们抢着让座而在公交车上打成一坨，年仅五岁的小孩嚷着要嫁给千叶，被下至幼儿园上至拄拐杖的男人女人和不男不女的人索要联系方式，还没说话就被塞了各种礼物，被社会人以结婚为前提碰瓷……
　　千叶婉拒了所有索要联系方式的人和礼物，称自己不接受工作以外的私人联系，但承诺自己会更加努力地为民众营造安全的生活环境；对于偷拍视而不见；顺手将碰瓷的人交给警察；最后给不断哭闹的小孩子自费买了零食，告诉他自己只喜欢有能力有责任感的人。
　　“这也太夸张了吧……”顾小迟作为保镖一开始还努力保护千叶，试图让无关人士和千叶保持距离，可当她们下了公交进入闹市后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在商场门口千叶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现场彻底成了新闻发布会，四周水泄不通，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偶像天团来开演唱会，顾小迟连挤都挤不进去。
　　“首领阁下，请问最近狐奉社被曝出与魔女勾结，请问您有什么要说的？”
　　“首领阁下，狐奉社最近出现集体跳槽事件，但有传闻说是您在秘密裁员，请问是真的吗？”
　　“首领阁下，针对您的寿命问题已经有多方提出质疑，请问您是否打算正面回应？”
　　“首领阁下，今天您突然出现已经成为热点新闻，整个市中心已经出现大堵车，这是否也是您希望看见的？”
　　……
　　无休止的问题扑向千叶，它们对着这位单薄的少女露出尖锐的爪牙，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撕成碎片。但千叶的招牌微笑没有丝毫动摇，她只是默默听着，收起了温和的眼神，十分老练地接过了不知道是哪家媒体的话筒，用不容置疑的声音命令所有人安静。
　　“请各位稍安勿躁。今天我出现在此只是为了履行公事，并无他意，在这里很抱歉给民众添了麻烦，如果有民众因此遭窃或耽误时间，狐奉社会补偿损失。关于和魔女勾结，秘密裁员等传闻，希望民众不要轻信谣言，我在这里承诺，狐奉社是人类组织，永远把人类的利益放在最优先。狐奉社管理员工一向遵循规章制度，不存在私自裁员。其余问题各位可以致电狐奉社客服部。最后，祝各位能享受愉快的一天。”
　　千叶用标准流利不卡壳的标准普通话说完后，好像算好了时机，不知从哪冒出了一群穿制服的面具人维持秩序。
　　“请无关人士迅速离开！请不要妨碍首领大人执行公务！”
　　“请所有无关人士迅速离开！如果执意逗留治安部将采取强制措施！”
　　在面具人的强势清场下，骚乱好不容易平息了，顾小迟终于得以前往千叶的身边。虽然刚刚出现了大骚乱，但没有一个人敢近千叶的身，围观群众也好记者也好只是自觉地围成一个圈，千叶完全没有被碰到挤到，她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站在原地注视着顾小迟，等顾小迟过来。
　　“千叶！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尽到保镖的职责。”
　　“没关系，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小迟没有疑问吗？”
　　突然被叫了名字，顾小迟有些心跳加速，但可惜这句话没有一丝暧昧，而是纯粹的试探。顾小迟干脆直接问：“千叶是故意的吗？”
　　千叶是怕麻烦的类型，如果想避人耳目有一万种方法，今天的行为怎么说都很反常。
　　对方答非所问：“你知道吗？我并不讨厌受人瞩目的感觉，但久了的话也会有些疲惫。”
　　千叶当然是故意的，她是通过公开表明立场给蕾伊施压罢了，偶尔在民间露面也能提升自己的风评（但肯定不全是正提升，这也是没办法）。蕾伊似乎还有记忆魔女的印记，这可是非常重的筹码，万一蕾伊有了想打破权力平衡的念头就会出大麻烦。虽然自己对着话筒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并没什么实质性作用，但千叶知道，蕾伊一看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狐奉社与魔女树的合作关系建立在两者对等的条件下，希望公主殿下别忘了。无论你是否真的持有记忆魔女的印记，你对我模糊的回应已经表明了你的态度。别妄想用它来压我一头。
　　这么多年来蕾伊和千叶的关系一向如此，坚不可摧又一触即碎，两个人都在反复试探对方的底线在哪里，却又离不开对方。狐奉社和魔女树如此互相交锋了多年，明面上相互对立，暗里却是牢固的合作关系，但暗中较劲也没有停过。虽然千叶和蕾伊都是和平主义者无心开战，但作为掌权人，谁不希望自己能在合作中占上风呢？
　　狐奉社从一个民间组织爬到今天的举足轻重的地位没少接受魔女树的外挂，而魔女们能获得如今这样的生存条件更是全靠狐奉社开后门以及暗中推动和舆论造势。不谈正事的话千叶和蕾伊其实算是不错的朋友，但她俩的关系永远只能浅尝辄止，一旦深入不免牵扯利益问题。
　　回到正题。顾小迟知道千叶有很多事不能说，自己也不多问，她转移了话题：“怪不得你说这个任务一般是南宫凪来接，看来不是她的话就控制不住局面啊。”
　　“是啊，”千叶微微点头，“为什么凪她这次没接呢？想必是因为人手不足所以没空吧。”
　　怎么可能？千叶是发布委托时故意设置了仅一人可见，她已经确定过，自己和顾小迟并肩行走的照片被偷拍了下来，一般人估计只会觉得顾小迟是自己的秘书，但蕾伊不一样，千叶要想方设法从侧面告诉蕾伊，元老“贝尔妲”已经被她收入麾下了。
　　至于跳槽么……离职的员工确实是跳槽了，但跳槽的原因大概只有千叶自己知道。
　　但这些事情怎么可能告诉顾小迟呢，她只要安安心心当好委托部的小员工，乖乖听从自己命令，一辈子都不要恢复记忆就好了。这样既能维持平衡，又给人类排除了一大风险。
　　顾小迟并不是那种老千层饼，她不会想很多。她只知道现在终于回到两人独处的状态了。安静的千叶好像山中一座幽静的神社，无论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无论经历了怎样的沧海桑田，它都不曾改变自己的形状，就像最初那样伫立在那里观测着一切。
　　顾小迟一直在没话找话，从生活习惯到兴趣爱好再到人生理想，千叶的回答总是规矩而克制，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距离。顾小迟想，也许千叶就是这样，无论是面对突如其来的采访还是应对烦人的无关群众骚扰，她都那般游刃有余落落大方，言行举止没有一丝破绽，她满足了人对于完美的所有幻想，可这是自己喜欢她的理由吗？
　　不是这样的吧。
　　自己在初遇时，分明看见了那双粉色眼睛里化不开的寂寞和忧伤。
　　两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大学校园里一个无人的地方。注意到顾小迟有些落寞，千叶主动拉起了顾小迟的手，和顾小迟面对面站着，顾小迟有些不敢陷进那双粉色眼睛里的温柔乡。
　　“小迟，我今天是不是让你觉得有距离感了？”
　　“千叶，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没有距离了？”
　　千叶将顾小迟的两只手牢牢抓住然后放在胸口，轻柔地说：“只要小迟想的话，我愿意把你当作真心朋友。只要你说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做很多事。”
　　甜蜜的陷阱，虚伪的真心，温柔的谎言。
　　顾小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吸引千叶的地方，也不觉得千叶是真心说出这些话的。自己大概正在被利用吧，估计跟自己失去的记忆有关。这些都无所谓，只要和千叶在一起自己就会很开心，可顾小迟不希望千叶和自己相处时戴上面具，不希望千叶说违心的话，于是只能低下头缄口不言。
　　千叶向顾小迟又迈了一步，两人甚至可以感受对方的呼吸与心跳。千叶冰凉的手与温热的气息让顾小迟又沉醉又忧惧，不敢看千叶的眼睛，只能盯着和服上的樱花图案，但因为自己的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恍惚中眼前又出现了千叶的双眼。
　　千叶上前松开手，然后，用双臂轻轻环住了顾小迟。
　　“我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
　　顾小迟的防线彻底崩塌，她立即做出了回答。
　　“我愿意。”
　　此时微风很看气氛地适时吹起，千叶的头发扫到了自己脸上。顾小迟突然很想看看此时此刻千叶的表情，但千叶迟迟没有放手。两个女孩以相拥的姿态站在柳树的阴影下，呼吸和体温彼此交缠，好像命运也缠在了一起。
　　顾小迟闭上了眼。
　　她有些后悔，但再多的后悔都没能让她推开千叶。
　　这可能就是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