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才能吃上一口果子？》与虹

124、第124章 勾销

　　陆遐征虽心中有所准备，可还是不愿意相信眼前之人。“宁烟，怎么是你？”

　　“你竟会来与我为敌。”

　　“不错，正是我。”

　　“身旁守卫无数，你如何能近我身？”

　　“我手持圣旨，先以真面目示人，说是有要事禀告。”

　　“你圣旨从何而来？”

　　“这你不必问。我也不会告知你。”

　　“你为何要来杀我？”

　　“你作恶多端，我为何杀不得你？”

　　“我又如何作恶多端？”

　　“你上蔑视当今圣上，下欺辱平民百姓，将大桢国法度全然抛诸脑后，不屑一顾，配得起当今三公之位吗？对得起陛下委托，对得起天下万民信任吗？”

　　陆遐征看着宁烟，怒气顿时消了大半。若是旁人，他定将爆发怒火，一剑刺向喉咙。

　　可是眼前之人，他并未感到憎恶，反而心生怜悯，并不想痛下杀手，毕竟当年受过宁烟恩情，自己也对此人性情颇有好感。

　　陆遐征沉吟道：“宁烟，你走吧，远离金玉城。从此我们相见不相识，未曾谋面也未曾交恶。你若继续留在此地，我必将你问罪。你可知道，刺杀当朝三公，罪孽是多么深重？”

　　宁烟挺直胸膛，目光坚定地说：“我当然知道。此行前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取你性命，我誓不罢休。”

　　陆遐征叹息一声，狠心道：“你今日不必赴死。我饶你一命，就当是恩怨一笔勾销。从此以后，我不再视你为朋友，你也不再是我的朋友。你我情谊已断，各自天涯。走吧，我不会再阻拦。”

　　宁烟握紧拳头，咬牙切齿。他犹豫片刻后，转身用力蹬地，跳出屋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陆遐征顿觉双腿瘫软，犹如泄尽全身之力，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他闭上双眼，长叹一声，双唇紧抿。

　　身旁芮伊洛见状，急忙走近，双手环绕着他，将头埋在自己胸前，柔声劝慰道：“夫君，你心地善良，他曾有恩于你，你放他一条生路，仍算得上有情有义，不必内疚。若他今后再来加害于你，切不可再次宽容。”

　　陆遐征转身，紧紧拥着芮伊洛，含情脉脉说道：“我不会受到宵小之辈算计，只是担心你，你身体一向虚弱，最近又受到了太多刺激，怕会遭到不测。”

　　芮伊洛轻笑一声，神情淡然，回应道：“夫君，你尽管放心，我自是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我会小心谨慎，保护好自己。”

　　陆遐征听到此话，心情宽慰了许多，脸上紧绷面容也渐渐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丝难得微笑。

　　他叹了口气，说道：“唉，伊洛，也是我最近心情过于压抑，实在是不该如此。你慧眼伶俐，手段还要高上我许多，我是多虑了。你最近有什么想要吃的，明日带我一同前去如何？”

　　“好呀好呀”，芮伊洛拊掌而笑，双足欢跃，似是重回少女情怀，她兴致勃勃道：

　　“西城有一家餐馆，我久未踏足，明日你与我一同前往品鉴如何？此家店中清炖鱼可谓是一绝，据说从青璃河中打捞，当日即食，新鲜无比，又加了几门独家密门佐料，别有一番风味。我从小到大，尝遍金玉城之饭菜，留下深刻印象的属实不多。哦，对了，那印象最深的一家，我们不是早就品尝过了么？”

　　“是星空环绕的那家吗？”

　　“嘿嘿，算你聪明。”

　　陆遐征又回想起当日跟芮伊洛第一次约会，前去西城共享美食时，自己未见过多少世面，淳朴而又略带惊奇，见到绚丽景象的那种局促感。

　　芮伊洛自小跟着芮苏，见多识广，衣食住行无不精雕细琢，讲究万分，实在是陆遐征这种出身所不能比拟。

　　初识芮伊洛之时，他内心尚有拘谨与羞涩，举止之间常感局促不安，未能完全释放自我。

　　如今尽管两人已结为夫妻，陆遐征在诸多细微之处，愈发感受到自己与芮伊洛之间差距。

　　尽管他竭尽全力，状元加身，高任三公，却仍难以弥补自出生时种下的鸿沟。这种不同深深刻在骨子里，不是短短几年，甚至十几年可磨平。

　　“嗯，你若想去品尝，我便陪你一同前往。你好像很久没有添置过新衣，我也陪你一起看看如何？不过，会不会由我提议，有些突兀？”陆遐征说道。

　　“不会，夫君你能为我考虑，我深感欣慰。”

　　“伊洛，你是否觉得我行事过于乡野，似乎未曾见过世面？”陆遐征迟疑地问道。

　　她轻摇螓首，款款坐在床畔，悠然卸下发上玉簪，手持铜镜，细心梳理那一头流云般秀发。

　　她微笑道：“夫君，你太过在意琐碎之事，将那些微不足道纷扰尽收心中，如此生活，未免过于疲惫。其实，你大可无需顾忌他人目光，只需尽心尽力做自己就好。”

　　做自己，这是一句多么简单，又难于上青天的话。

　　陆遐征活至今日，何曾真正做过自己？

　　早年为报父母之仇，他身陷囹圄，之后又多次为云明玕复仇未果，途中还被卷入阴谋之中，历经权谋争斗，不知不觉间被推到了这高位之上，此刻已骑虎难下。

　　陆遐征不由得轻叹道：“待这一切纷扰尘埃落定后，便去寻觅一处宁静优雅胜地，远离世间纷扰，享受那份清闲自在。”

　　芮伊洛轻抚青丝，巧手翻飞，试图将纠结发髻解开，同时轻声说道：“也罢，我曾游历至东域辽阔草原，风吹过时，群草随之飘舞，曼妙活泼。可惜自那之后，我未曾再度踏足，心中难免有些许遗憾。”

　　她停下手中动作，目光穿越眼前发丝，凝望远方虚空，追忆中夕阳下草原，金色而寂静。

　　芮伊洛思忖片刻，娇笑著道：“然而，待你辞去太尉之位后，我经营客栈可不能荒废。金玉城总店自是要保留，东海分店亦要开业。”

　　陆遐征闻言，笑意更浓，说道：“好好，那时我便为你效劳，你是老板，我是老板郎。”

　　待呼唤后，侍女轻盈进入房间，为陆遐征换上白色内衫。接着，又为芮伊洛细心梳理每一丝秀发。

　　夫妻坐于铜镜之前，她们捧来一桶温水，手握毛巾，为他们擦拭脸庞。

　　之后，为二人换上柔软红色锦被，盖好被子，熄灭了房间灯火，让二人在安静与黑暗中入睡。

　　次日，陆遐征径直入宫寻至池知月，直言不讳道：“宁烟心怀叵测，竟阴谋刺杀于我，此事你可知晓？”

　　“什么？竟然如此大胆？”池知月一脸震惊，继而义正辞严道，“我必将其绳之以法，以正视听。”

　　陆遐征看着他严肃神情，心中不禁暗自发笑。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有胆量和动机派人刺杀自己呢？

　　“池丞相，此事为治安一例，当属你的失职，我理解无误吧？”

　　池知月嘴角微微一动，双手搓来搓去，情不由衷点了点头，承认自己过错：“不错，是我失职。”

　　“既如此，期盼大人您能亡羊补牢，彻底查清此事背后的主使者，还我公道。”

　　池知月未予回应，扭头便离去。陆遐征目送其远去背影，神情严肃，内心波澜起伏。

　　亲朋挚友，为何纷纷离我远去？部分人因飞来横祸，部分人因背道而驰，我虽身居高位，本以为能随心所欲，然仍有许多烦心之事萦绕吗？

　　仆从见陆遐征呆立在原地，小心翼翼走上前来，附耳轻声提醒：“太尉，马上就要到午间休息时间，今日特地请来金玉城头牌厨师，他的辣子鸡，可谓天下无双。用过午餐后，府中有几位按摩好手，为您和夫人全身按一按，驱散疲惫。待您处理完公务，晚间马车已备好，西南戏台有名曲名角，值得一观。不知太尉对此安排，可满意否？”

　　陆遐征自沉思中醒来，感慨良多。纵使烦恼傍身，无法彻底散尽，如今生活与昔日亡命之徒境况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啊！

　　他微微颔首，在仆人搀扶下，回到府中。此时，一桌丰盛美味佳肴已准备就绪，只待他来享用。

　　陆遐征瞥了一眼菜肴，心中烦忧瞬间被美食所治愈。他轻轻拂去尘世烦扰，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疲惫都抛诸脑后。

　　酒足饭饱之后，他满足地靠在椅背上，惬意地舒展着四肢，微微闭目，沉浸在片刻安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