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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应所知的真相 ...

  •   一个人为什么要在一具已死的尸体上连开四枪?*这个问题马斯兰洛始终无法回答,他回到屋里,把那封生日邀请函放好,无声的笑了一下——感谢他和此世界唯一的联系。然后从抽屉里找出安神药。即:悼灵花的新鲜花蕊和晒干的月莲,必要时煎配石珀粉末服下。

      他依赖于这个,坐在桌前打开信件,看到那个署名:桑卡德·卡萨布兰卡时,马斯兰洛终于对那种被视作亵读尸体的行为有了真正的理解,毫无疑问,他想如果既然一个人已经开了第一枪,那么他连开五六七枪都是妥当的。

      他释然了——当宁静的日子被自己的头晕目眩亲手打破,不远处沙滩上目击者的尖叫,和周围人的推搡会让这个纯洁无辜的开枪者恍然大悟,一切都毁了。毁在某个为所欲为的时刻,那么如果这样,选择跪地痛哭就毫无意义,唯有继续疯狂,扣下一个又一个令人痴迷的罪行,才算是为自己哀哭。因为他已无忏悔赎罪的机会。

      所以马斯兰洛极为平静地看完了信,然后流着泪将它最后一页撕成了两半。他眼神决绝地看着撕裂的信纸上那分成两半的恶毒字眼——这上面不仅仅是歪歪扭扭的字迹,亲情的恶毒刻薄,还承载着他父亲桑卡德·卡萨布兰卡悲惨半生。马斯兰洛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毫不犹豫地将信纸对折起,撕了第二次第三次。他撕得又快又稳,以至于后面信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碎纸片时他还全身颤抖,呼吸急促,他这时完全理解了他可怕的父亲、连带着一整个家族先祖的嘲意,正如他刚别践行的那样:即然毁了,那便彻底疯狂地毁了吧。

      他慢慢地爬伏在桌子边上,像是已经死去许久。马斯兰洛想起来自己当年问起母亲芙丽娜关于家族奇怪的疯病时,她脸上那带着释然与苦涩的表情。马斯兰洛于是知道了疯狂的特质为何代代相传——卡萨布兰卡家毁于第三代的希玛·卡萨布兰卡。为了赓续他们一族的荣耀,那位可亲可敬的先祖毫不犹豫地信仰了深渊教团。因为教团许诺赐予他们家族无限的荣光,一如侍奉坎瑞亚的王族。教团的密文中含着无穷的智慧和财富,让卡萨布兰卡这个至冬的纯血老牌家族也大喜过望,先祖一代又一代地侍奉深渊,让那些带着兔子面具的神官法师在高高的殿堂中赐福加冕,再让他们偷偷回去。但是在选择逆位神像的那一刻起,深渊已然索要到了祂乐见的报应:所有赐福过的人,传承纯血者必将陷入无尽的癫狂。这就像是一个童话或者寓言般的诅咒,让年幼的马斯兰洛不可置信。他天真地抬起头问芙丽娜真的吗,为什么他从未觉得自己疯狂呢?而母亲只是轻轻抚摸他的头,含着泪轻轻微笑道:“是的,是的,我的好孩子,因为你是天赐选中的幸免者。”

      然而,现实是,在成年以前,这些天真无邪而勤勉努力的孩子们就像是天使一般,和他们的姓氏一样纯洁而高贵。马斯兰洛即便落魄,也依然挺着白净柔嫩的小脸儿,眼神自豪,深紫色发丝闪闪发亮,像是红丝绒一般的嘴唇饱满而骄傲。直到他十七岁的末日来临——他的确陷入了疯狂。他犯了失心病,在加冕仪式上流着泪逃走,被追赶上来怒不可遏的桑卡德打伤了右耳,五花大绑着被关入了黑屋子。幸而芙丽娜·卡萨布兰卡在半个月后忍受不住几乎是丧子之痛把他救了出来,母亲那时温柔的目光,至今都让让马斯兰洛无比心痛,如剜下心头肉来。

      “亲爱的库里斯,”她用大拇指擦去他脸上未消的泪痕,带着勉强的微笑:“告诉妈妈,你怎么了?”

      马斯兰洛没有哭,没有说话,只是全身抽搐着无声地狂笑,摇头,摆手。感受到母亲的变了语调的询问一声声传来,声音中的痛苦颤抖不断加深,那环抱他的手臂紧紧地箍住他仿佛害怕失去。良久,他抬起无神的眼睛,眼泪滑落时肿胀酸疼的眼眶早已毫无知觉,张开了嘴巴:

      “find a way to leave here,without any noise……”他开口唱歌时,感觉到泪水的咸味,感觉到那种无能为力的流逝感。他头疼欲裂,心如死灰,再也无法哭泣,只能反复以歌代替。

      那时的母亲听到他沙哑的,含着泪水而支离破碎的歌声,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心痛放声大哭,像是小孩子们抱在树洞里互相依偎那样,她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在漫长的岁月中,芙丽娜也无法保证自己没有被疯狂的特质所影响,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甚至也是造成他不可逆痛苦的加害者之一。马斯兰洛像是有了生命的机械娃娃一般笑了一下,继续拧上发条转悠着自己的歌声。哀伤,温婉,如此残酷。

      “today is the day.”

      回忆里自己的歌声停止。马斯兰洛从悲痛中回神,麻木地起身,将安神药慢慢煎服下。为了强化药效,他取出清心配置的镇定药剂,加了三倍安眠效果。苦涩的植物药渣滚动着,充斥着口腔,在他口中是一种回甘。他咀嚼着这种从喉咙根翻涌上来的甜腻怪苦,加了方糖后哄骗小孩子的药剂依旧如此虚假无聊,掩盖不住那种苦到发麻的味道。但不及他心中一分。在夕阳落日之后慢慢爬上窗户的黑暗中,他没有点灯,将头低垂入披着的绒毯中,手指捻着已被读过的信纸,他的泪水忽然涌出而又忽而空寂。

      悲伤、痛苦、失控,理智正在摇摇欲坠,可否让我无痛苦地死去?我不要这生命了,你给我的是一种怎样的生活?你拿回去吧……从这点疯狂的特质上,他从未逃离家族,这一现实足以让费尽千方百计逃离至冬的马斯兰洛濒于崩溃。

      哦,哦,药效到了。他迷迷糊糊地想,有了无法遏制的困意。既然如此、便同往常一样,假装我们都将迎来属于自己的美梦假装自己与这么阴暗的自我和无望的未来毫无关系,您爱我吗?

      ……

      马斯兰洛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子夜刚过。在噩梦中醒来的感受混混沌沌。

      和上次不同,他梦见了自己过去的记忆。马斯兰洛起来之后拿起了画夹和笔,看了一眼其中的肖像。然后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夜游。去一个让他感到自由的地方。他从家门出来的时候赤着脚,只穿了一件睡衣,在月光柔和明静的夜晚悄无声息地躲在墙后,顺着暗梯一步一步爬上了素灰色的蓝瓦城墙。

      这世上我们能做的梦很少,要接纳的苦痛却有那么多。倘若一次要以一枚摩拉计数,连黄金屋都会觉得难以负荷。马斯兰洛坐在高高的墙边,中间那个平台连着风车塔,走过那里。就到了钟楼。那里的隐蔽性很好,加之是个建在骑士主建筑之上的围墙,鲜少有人会去。他在初到蒙德时常常像今天这样冒风险夜游,他自己得意地戏称自己为守夜人。

      尽管他不敲钟,只是像疯子一样席地而坐,瞧着云层中透过一星一点的光照耀着,指针在他无尽的空想中渐移影声,寒气入骨,滴到天明。无声流淌的时而是尖顶上的朝露,有时是谁人的眼泪。无论如何,蒙胧的鱼肚白永远会划破暗色,出现在东方的天空。而这黎明距现在还为时尚早——马斯兰洛倚在墙边抬头仰视星星黯然的夜幕,有些凉意的风吹过。他衣着的单薄让冷意开始遍布全身。

      而现在,让他感到温暖的,非过往美好的童年,也非母亲的爱语,而是来自他右耳的一阵又一阵的耳鸣和肺部窒息的痛感,啊……真是漫长的余震。

      他在这冷风之中又有些困意,就闭上眼睛。回忆呼啸着淹没了他的喜,怒、哀、乐、嗔、痴、欲。该成为的,不该成为的,哭泣着而错过的,怅然若失后偏激的死念。

      不过,他从来想过要从这里跳下去。这实在有煞风景,最重要的是会给他人带来麻烦。风与诗的自由城邦里也不应该出现一具莫名其妙的尸体,至少迄今为止,这是他的梦。这是他理想最美好的此世之彼岸,哪怕他在病中百般无奈,痛不欲生,也只是想摆脱身上的沉苛。死念转瞬而过,如今他还活着。是的,这足以让他感到安慰——他没有屈服于疯狂的支配下选择死去。

      "Fnd a way to leave here,without any noise.…”他轻轻地唱歌。虽然,这看上去只不过是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可是为了这一天他忍痛了许多年。一方面地、家族的人认为他固执傲慢,偏激自私,让他的自我认知发生了偏移。其实这种拒不接受只不过是他的自我保护。同样,这种封闭自我的行为让他只得在瞬息欢愉中填补内心无处安置的空虚。因为他无法将小心翼翼藏在心中自己暴露在外。他的日记颠三倒四,到处充满了表人格对里人格发疯的爱语。马斯兰洛称呼自己为“亲爱的小松鼠”,但实际上他始终孤身一人。

      有的时候,他也这么问自己:“这样的生命有何意义?”但一想到爱,又觉得这是值得的。如果说前半段人生让他支撑下去的是来自恐惧,恐惧自己变得疯狂和面目可憎。而在之后就是来自一种爱,无论是来自这个世界还是另一个世界中的任何艰难险阻,都无法将他抹灭。无法阻挡他活着。

      哦,爱。一个多么美好的字眼。马斯兰洛想,可是他与它的距离实在遥远,他感到从未拥有过。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其实活在虚假的爱的执念中。他有着自己也不敢轻易提起的阴暗面。与常人不同的是。这一面的马斯兰洛会毁掉他自己的一切,他会失控。早年的粗暴治疗和药物滥用到底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为了掩盖它,只有爱,也只能是爱。

      马斯兰洛睁开眼睛,打开画夹,面对着迪卢克的面容思索许久。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如此缱绻地读着这张俊美的面容,认真得像是须弥学者正在读他的哲学书籍。可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目光认真实际正在失神,大脑游离,内心空虚。这样像是阅读一个字一个字般地看他,只是为了寻索心中剩余的爱意。询问自己一个琢磨不清的问题——“我到底爱他吗?”

      如果是的话,他该怎么做呢?

      但是这种静谧的思考很快就被一些嘈杂的声音打破,马斯兰洛从思绪中惊醒,他侧耳倾听风中的杂音,惊讶地听到了深渊法师嘶哑的求救——如果他没估计错的话,这是后城门传来的声音。马斯兰洛沿着原路返回。他心乱如麻,心想这很有可能就是桑卡德在心中辱骂自己“迟早会被圣神的恩者所追杀”的预言的体现。他抱着画夹,心底期待着那个来找他的深渊法师已经被骑士杀死,呆呆地走向城墙边靠近后城门的地方,向下看去——

      “火焰,烧尽!”

      他没有来晚,正是骑士在对抗深渊法师的关键时刻。可是等等,那个束着红发的,战斗着的究竟是……

      看到了一切的马斯兰洛瞳孔放大,他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嗫嚅着嘴唇。看着城门口处提着西风制式大剑的迪卢克·莱艮芬德,心里却模模糊糊地想着与之毫不相关的,堪称匪夷所思的问题:他果然还是和早年间那么热情细心。

      毫无疑问,挂着金色百合花纹饰的冰深渊法师没有放过他,就在它被暗夜骑士*的火焰所焚烧殆尽的前一刻,它嘶吼着,用怨毒的眼神向一旁旁观的马斯兰洛射去,马斯兰洛清晰地听见法师那声临死前的咒语叫喊着他的曾用名——“该死的库里斯·卡萨布兰卡,你终将……”

      而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回身逃走的时候。迪卢克已经敏锐地感知到了第三者的在场,他顺着深渊法师所望的地方看去,还未跃上城墙仔细看清那人是谁,便已从那标志性的深紫色发色中认出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在场之人的身份,就忍不住惊讶地出声道:

      “……马斯兰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不应所知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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