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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妹妹一样 ...

  •   这封单薄的信彻底驱散了洪州营区这些日子以来的喜悦,浏阳作为带回这道旨意的人,莫名的受到了许多恶意苛责。

      见面不打招呼,将他当作空气还算是小事,更有甚者连当日在城门下姜栋赏给浏阳的马匹都要苛待。

      浏阳给那匹枣红色的马儿取名叫做麻雀——麻雀脚程很快,性格温顺又乖巧,同其他马关在一处常常被欺负的连干草也吃不到几根,浏阳心疼,但也懒得因着这些事再同营中的士兵起冲突,反倒是霍朗率先不依。

      他瞪着眼睛,一把抓住负责马匹小兵手里的簸箕,一口气将干草都倒进了麻雀的食槽。

      “你!你做什么!”眼看着麻雀已经开始狼吞虎咽,小兵气得厉害,指桑骂槐,“这是给黑牛的草料,你凭什么倒给这个只会耍嘴皮子不干实事的东西。”

      “你这人,书没读上几本,踩高拜低那套倒是学的明白,我今天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规矩。”霍朗甩开簸箕,袖子一撸便要上手。

      浏阳站在一边,只稍稍用力便从后头拽住了霍朗的腰带,暂时制住这个家伙,他才得空去看那小兵:“固守洪州是陛下的旨意,你若是心中不服气大可上都城到御前抱怨,何必在这儿对匹马发脾气。”

      那小兵冷哼一声,别着头不说话,直到方才听见动静赶来的人连推带拉将他带走。

      霍朗一屁股坐到草堆上,一副即将爆炸的模样:“你刚才做什么拦我,这些人,一个个不像话的厉害,我只要教训过一次,他们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浏阳走近马厩,轻轻为麻雀捡干净鬓毛上的干草,像是已经用光了力气,他没有一句话。

      “浏阳,你回都城到底出了什么事?”霍朗不死心的追问,“你那天问我,我便一直在想,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浏阳不语,走近了马厩。

      麻雀勉强填饱了肚子,轻轻用头蹭着浏阳的手心——它的眼球透亮的黑,呼吸间带着湿气。

      “不要多问,你只消知道,我会让你们安全结束一切,然后离开,这便够了。”

      在沉寂的这些天里,浏阳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打算成为聋子、瞎子,即便是所有人都死掉也无所谓,他只有一个愿景——景致,他要送她回去。

      都城也并不安宁,景致被困在府中,但王侍郎去世那日的境况,她已经从绿树那儿得到了转述。

      据说那是相当波澜壮阔的一日,先是周礼以王侍郎学生的身份执幡,又在走出王府大门前悲痛过度晕倒,最终无法,因着陛下的意思只得由王忆之顶上。

      “……都城的百姓都说这是开朝以来第一个女儿打幡,还是陛下恩典,之后怕不是都要有女儿打幡才算是符合圣意。”绿树一边剥着松子,一边学着说书人的语气向景致复述。

      方景贤端坐在书桌前写字,听着绿树第不知道多少次向景致讲这些话,她本欲说些什么,看景致仍旧饶有兴致的在听,便作罢。

      “你便由着她的性子让她吃这些松子,”红姜抱着被子又一次经过桌边,看了眼堆成小山的松子壳,伸出指头轻轻戳了下绿树的脑袋,“回头上了火,吃饭没胃口,又让她来折磨我。”

      景致拉过摊在桌上的帕子,指了指上头的松子,笑得有些谄媚:“红姜红姜,你看,我没吃完,不过是让绿树先剥给我罢了,你别生气。”

      红姜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内室——她还因着那晚景致同绿树串通一气骗了她有些生气。

      眼巴巴看红姜走了进去,景致恹恹地缩回软榻上,抬起手摆了摆:“绿树,咱俩这回可是摸着老虎屁股了。”

      绿树不懂得看脸色,只嘿嘿一笑,继续咔嚓咔嚓地剥松子。

      红姜很快从内室出来,这次目不斜视地一直走出屋子。

      景致倚在榻上,便听见院子里有人在说话,声音很快走到门边,她起身穿鞋,直起身时帘子正好打开。

      “成芳。”站在门口的正是王忆之,她还在孝期,穿了一身水青的衣裙,披着白底黑花的斗篷,微微笑了笑。

      景致迎上去,一手牵住王忆之的手,一手招呼书案前写字的景贤。

      景贤暂时搁下毛笔,微微屈膝行礼:“忆之姐姐。”

      “不过几个月不见,景贤长高不少,”王忆之也不同这对姐妹讲究虚礼,只让身后的菡萏将抱着的大包袱送过去,“这里头是我父亲的藏书,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我挑了些适合你读的,你好好留下。”

      景贤先看了眼景致,见后者微微颔首,这才笑着接过:“多谢忆之姐姐。”

      “不谢,”王忆之随景致走进屋子,在软榻上落座。

      “你这些时间很辛苦吧。”景致将帕子推到忆之面前,“侍郎出殡那日,我父亲堵在家中,我实在出不去……”

      她没能完成答应忆之的事,心中诸多愧疚。

      然而王忆之只是笑着摇头,等红姜上过茶水,她才开口,声音低低的,像是生怕被旁人听到:“我知道的。周大人都告诉我了。”

      方景致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一点在她看向王忆之的眼神里应该格外明显。

      因为王忆之立马捏着她的手,又凑近了一些:“你为我,去请托他的事情,我都知道。”

      一帘之隔的景贤开始磨墨,砚台和墨柱摩擦的声音有力短促的在房屋里打着转响起。

      王忆之捏了捏景致的手试图转换话题:“我们来都城的时日不长,也没积攒下什么东西,我出生那年父亲在扬州栽了一棵桂花树,后来父亲来都城赴任,从那棵树上带了一支来都城,没想到还真的活了。我舍不得把它留在这儿,便让人挖了送给你。”

      “你说的像是要走一样。”方景致笑着,王忆之的表情却让她的笑像一台卡住的机器一般顿住。

      王忆之只静静的望着她。

      像是听到“月亮是方的一样”,方景致下意识反驳:“你要走?你能去……”

      她话说到一半,想起王夫人的母家曾说过要来上京接她的话,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发问:“……夫人母家?”

      王忆之点头:“我舅舅家的表哥昨日来的,都城的宅子已经找好了买主,其他的事情也都打点好了,明日我们便启程回扬州。”

      这次才真真是让方景致哑口无言。

      她看着王忆之的脸,突然想起小时候只能在寒暑假见面的表姐。

      假期结束的时候往往是两人最如胶似漆的时候,表姐被接回城市念书的日子,两个人总是要抱在一起大哭一场。无数个假期,无数次循环,几乎每次都是这样。

      方景致以为,以为,以为——

      不论是杜彩凤还是王忆之,她以为她们会一直在都城,但现在却一个个走得越来越散了,是因为她在剧情中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吗?所以王侍郎才会死掉,王忆之才会成为孤女?如今才要离开都城,寄人篱下……

      “成芳,”王忆之轻轻拍着景致的手,面上带着她一贯的笑,“别因为我难过,世事多是如此,你为我做的事,我为你做的事,记在心里是怎么都忘不掉的。”

      忆之的脸在视野里渐渐模糊,方景致还没想出原因,王忆之伸手替她擦了擦眼角:“别哭啊,我舅舅舅母都是好相与的人,再不济我们在扬州还有旧宅可以栖身,你身子弱,别为我伤心……”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方景致这一哭,当真是撼动全院,任凭景贤、绿树轮番上阵哄,便是连着红姜也上前哄了几句也都是无济于事。

      最后变成了王忆之抱着景致,剩下几人一人出一只手轻轻拍着,权当安慰。

      菡萏进屋时被这副景象吓了一下,但还是凭着职业精神上前:“小姐,桂花树,表少爷送过来了,花匠让我问问方小姐种哪儿。”

      “景致,成芳?”王忆之从桌案上端过茶来,让景致借着手喝了一口,“桂花树你想种哪儿?”

      方景致从自己的胳膊上摸到红姜的手,轻轻晃了晃:“你寻个合适的地方吧,我这院子没有你不知道的地方。”

      红姜这次没有多说,起身带着菡萏,退出了屋子。

      王忆之摸了摸景贤的脸:“不必担心你姐姐了,她早就哭够了,这会儿因着你在看心里害羞呢。”

      景贤也笑,拉过绿树的手,微微屈膝见礼:“那我便回去做功课了,我姐姐就麻烦忆之姐姐了。”

      她拖着绿树回了书案前,这块小小的地方便只剩下景致和忆之了。

      “忆之,你回去之后万事当心,缺钱缺物一定要写信给我,我会尽力帮你的。”方景致脸上还挂着泪痕,一双眼睛像雨后的天空一样亮晶晶的。

      王忆之早觉对她亏欠诸多,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只用帕子帮景致擦了擦脸,又替她理了理头发,最终珍之重之的揉了揉景致的脸颊。

      “放心吧,我一定常给你写信,”王忆之放下手,“成芳,你是我妹妹一样的孩子,就算以后无缘再见面,你也一定要健健康康,幸福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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