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往前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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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桥下看电影那一晚。”
宋歌低着头，不敢看祁夜。
他倒是更想祁夜扇他一巴掌，那么他就有理由可以抱住他，但祁夜并没有这么做，只是站在灯光暗处沉默着。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听见祁夜平静开口道：“怪不得。”
说完，祁夜慢慢朝前走去，继续问道：“这条时间线上的你，完全忘记我是谁，也是你做的吗？”
“嗯。”
“为什么？”
宋歌紧紧咬着牙，不自在地吞咽了下喉咙：“我试过清除存档中对你的情感，却发现在其他平行宇宙中的每一个我，还是会对你动心。他们，他们的情感，我没有办法操控。”
“所以...”祁夜转身看着他，慢慢后退，“干脆就在时间线中，抹杀关于我的过往是吗？”
“对不起。”
好像，宋歌除了这三个字，什么都说不出口。
“饿了吗？想吃什么？”
祁夜从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小吃街移走目光，看向一脸愕然的宋歌。
“建议你不要选烧烤摊，毕竟我不敢保证，不会被你气到，一竹签戳死你。”
烤鱼架端上桌的时候，祁夜正在一边洗碗碟，一边听宋歌的「自首发言」。
“西森疗愈院的那个你，到底为什么会疯？”
宋歌眸光闪烁几分，终是开口道：“我开启那个宇宙的节点，就是在高考结束当天。我...我在想，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不会让那些会发生在你身上的可怕事情，再度发生。”
祁夜轻笑一声。
这和他猜得差不多。
“所以，成功了吗？”
“没有，第一次我死了。可没多久，我的主意识就看见...”
“我也死了。”祁夜打断他，“所以，你再度回到那条时间线，想要住进精神病院和我分开，是吗？”
“是。”
“然后呢？”
“其实，我每次创建出平行宇宙时，我都能感觉到，我的主意识在一点点消散，它们被遗落进了存档里。而它们又受到不同宇宙的我的影响，可以说是最偏执的那一部分，在见过你死亡的那一部分。所以，它们逃离，入侵进了大脑最为薄弱的西森疗愈院，想要带你一起走。”
祁夜听完，缓缓点头，苦笑道：“你知道，那个宇宙的你有多可怜吗？他就是孩子，是被隔绝在北方孤岛上的孩子，还得被你的意识碎片不断吞噬。每个人都在跟他说，他想杀掉我，你知道，他有多无助吗？他肯定，一遍遍祈求过，反驳过，可没人会相信他。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喧哗热闹的人群中，令人食指大动的餐桌旁，只有祁夜在流泪。
“我的心，就像要碎掉一样。”
宋歌的呼吸都停顿了，他哑声道：“所以，你离开了他。”
“对，只要我在他身边，你的意识碎片全都会来找我，然后继续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
祁夜在桌角撞开瓶盖，昂头喝了小半瓶啤酒。
“我做不到看着你这样，就像是，我再也无法看着你为我受苦，一遍遍重生、穿越和建造平行宇宙，最后...最后的结果却都一样。”
宋歌捂住了眼。
一直到到掌心湿润不再继续时，他才放下手，用极重的鼻音说道：“最痛苦的，应该是我尝试在一些宇宙中第二次穿越，和你提分手，甚至是沉默地离开。”
宋歌还是没忍住，泪水从他泛红眼眶中流下，声音变得微弱而发颤：“你，你会拉着我，抱着我，一遍遍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你哪里做得不好。你，你会大声质问，摔坏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也会把拳头挥向我。但到了最后，我却只能看着你抱住我哭泣流泪，而我，什么都能做，不能说，甚至不能擦掉你脸上的眼泪。”
“祁夜。”宋歌深深闭上眼，泪痕再次被填满，“这才是令我最痛苦的事情。”
“半斤八两。”
祁夜眼泪混入苦黄色酒渍，流到他嘴角。
“所以，宋歌...”祁夜微张着嘴，整个面部和嘴唇都在颤抖，“放手吧。”
“祁夜...”
“太痛苦了。”
祁夜粗暴地抹了把脸，试着笑起，去发现嘴角怎么都提不起来。
“我不会再一个人回去的，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就像现在现实中的那样，你留下来，继续重复做着Timo Loop的研发，给自己留一个所谓的余地。”
宋歌咬肌微微凸起，静止不动，像是博物馆中神情凝重的古希腊雕塑。
“和我回去，把这条时间线的宋歌和祁夜，还给他们。十八岁的宋歌和祁夜，不该由我们掌控。请你——”
祁夜把酒瓶递到他面前。
“给我们，给他们一个机会。”
宋歌看着他，只是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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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思悠坐在主席台旁，神色疑惑地看着操场。
不一会儿，她身旁多了个人。
“稿子都背好了吗？”
时言难得吃起零食，从她手中薯片袋里，捻出片慢慢嚼着。
“差不多，也没啥好背的，高考宣誓就那个打鸡血样。”程思悠用手肘碰了碰时言，“我怎么觉得，他们俩这段时间很奇怪啊？”
时言掏出湿纸巾，边擦手，边顺着程思悠目光看去。
祁夜和付声走在前面，宋歌跟他们身后，隔着五六米的距离。
“嗯，是有点。”
“祁夜，不会是得了绝症要死了吧？！”
时言疑惑扭头。
“宋歌吃付声醋，都吃成什么样子了？之前，但凡付声出现，宋歌简直就变成了昂起兽首和试图竖起鬃毛的大狮子，就差把祁夜叼嘴里回窝！”
时言：“...形容很是贴切。”
“你看看现在？还有，祁夜前几天找程思意他爸了，程思意偷听了个墙角，说是让他爸去补税款。不是，这也太神经了吧？！”
“这跟祁夜得绝症有什么关系？”
“遗言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多厉害，这段时间我就看他状态不对劲，好像一阵风吹过，他浑身都在疼一样，而且...”
“你是不是偷看祁夜书包了？”
“...嗯，他包里一堆止疼药。周末我给他打电话，他也总是在医院。”
时言叹了口气，问道：“你下一步，不会还想去医院偷他的病例单吧？”
“当然不是！”程思悠严肃认真，“我上个礼拜就拿到了。”
“......”时言语塞，“所以，他怎么样？”
“什么都没有，身体一切正常。”程思悠转身往台阶走，“医生说是精神问题，出现的神经幻痛。”
时言点点头，拿过空薯片袋，扔进垃圾桶：“我前几天，也听他跟宋歌说，‘没关系，高考之后就好了。’”
程思悠抓着他手臂，问道：“我们要不要干预一下？”
时言沉默片刻，微微摇头：“我觉得，他们心里有数。别让程思意知道祁夜身体出问题就好，否则...”
哐——哐——哐——
可乐瓶从台阶一路滚到他们脚边，瓶内气泡和台阶上程思意惊恐的脸，同时出现。
时言郑重拍了拍程思悠的手背，然后迅速将她手扒拉下去，疾步离开。
程思悠指着时言背影，怒斥道：“叛徒！”
程思意跳到她身边，摇着她肩膀：“我哥怎么了？我哥怎么了？我哥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
祁夜慢吞吞收拾书包，疑惑地看着几人。
“呜呜呜呜呜呜——”
程思意被程思悠捂住嘴巴，但那嚎哭声还是从指缝溜了出来。
“我真没事儿！”祁夜冲着宋歌努了努下巴，“不信你们问他。”
宋歌看了眼他，眨巴眨巴眼，点头道：“是的，他很好。”
程思悠眯起眼，一边眉毛夸张挑起。
时言脚步不动，环胸的上半身向她倾斜，小声问道：“你也发现了是吗？”
“嗯。”程思悠翻了个白眼，“跟祁夜满嘴跑火车时，一模一样的小动作。”
祁夜站起身，难得正经又平静道：“相信我，一切都好。”
说完，祁夜揉了揉程思意的脑袋，拉着宋歌衣袖就出了教室。
亮着台灯的客厅里，祁夜拿下擦头发的毛巾，跳上沙发，躺在了宋歌腿上。
宋歌放下书，从他手上拿过毛巾，慢慢给他擦起来。
“宋歌。”
“嗯。”
“我真的要撑不住了。”
耳边窣窣布料摩擦声消失不见，只有挂在墙上的时钟秒针还发出哒哒声响。
“嗯。”宋歌埋头亲了亲他，“我知道。”
湿发被擦干前，祁夜就已经止疼药的作用下睡着。
宋歌看着他，不厌其烦地抚摸着他的脸，指尖一次次拂过他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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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英文作文好变态！”
“最变态的早上的理综吧！物理最后两道大题简直就是地狱难度！”
“想开点，大家都觉得难，分数线肯定会降的。”
“就是，而且考都考完了，别想了！”
祁夜含着棒棒糖，眯着眼站在树荫下，看着从校门口一个个走出的人。
很快，他余光就瞥见了一特豪横的车牌。
江A88888——宋誉的车。
宋誉的豪车堵在水泄不通的沙南街，看起来就像是只和小鱼小米一块儿被困在浅坑里的王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英语完形填空好难啊！”
程思意哭着冲向祁夜，一把抱住了他，嚎道：“哥，捞捞我！”
“这高考，我是真捞不了。”
祁夜笑着拍他，从兜里掏出根糖给他。
程思意三两下剥掉糖纸，左看右看，问道：“他们都还没出来啊？”
祁夜目光还在人群中搜寻着：“时言陪小悠去对面蓝精灵了。”
“哦哦哦，你等宋歌是吧，那我就先去找他们咯。”
程思意从班主任手里接过手机，刚迈步，就被祁夜给拉住了。
“咋了哥？”
程思意不明白祁夜此刻看着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就连对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他都没明白。
“开心点，永远这么开心，就算不开花也没关系。”
程思意抓抓头：“花？宋歌不给你买吗？行，我一会儿我去买！”
他跑过校门前马路，忽然停了脚，回头看着逐渐被淹没在人潮中的祁夜。
“哥！”
程思意冲着他大喊。
“你不要一个人走了啊！”
见到祁夜点头，他才又笑起来。
“一会儿我们吃了晚饭再回山上！你接到宋歌给我打电话！”
和祁夜同时做出反应的，是刚下车就听见自己儿子名字的宋誉。
“你就是祁夜？”
祁夜看着停在他身前的宋誉，点点头。
“成绩很不错，宋歌说，在学校你也对他挺照顾的。”
宋誉上下打量的目光，让祁夜心下了然。
他取下口中棒棒糖，乖巧应答：“宋叔叔，宋歌也经常跟我们提起您，之前我们几个还去了你给他买的大房子里看烟花。宋歌这么优秀，不愧是您儿子。”
宋誉笑了两声，问道：“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还是说，你们几个都约好了，还是要去同一所学校。”
宋歌的身影已经走进了祁夜的余光范围，他嗯了会儿，才答道：“还没想好，但我比较恋家，应该会留在江城。”
“挺好的，恋家的孩子好。”宋誉好似放松不少，眼尾笑得露出几丝细纹，“我打算让宋歌直接去留学，搞科研还是学金融，都看他。”
祁夜舌尖微微发紧，笑道：“宋歌的确适合做科研，学金融也适合。”
“爸。”
宋歌终于走上前。
“嗯，感觉怎么样？”
宋誉拍着他的肩。
宋歌点头：“挺好的。”
宋誉笑起来：“那就好，走吧。”
宋誉松开手，先一步迈开步子，见人没跟上，回头望向沉默对视的二人。
他眉心微微蹙起，语气沉了一分：“宋歌。”
「走。」
宋歌脚尖微微侧移。
「往前走。」
宋歌脚跟离开地面。
剧烈的心跳声，已经盖过了周遭嬉闹的人群和身后车辆引擎和喇叭声。
宋歌没有流泪，甚至眼眶都没有变红。
但祁夜仍然觉得，自己感觉到宋歌炙热滚烫的眼泪。
那些眼泪，从宋歌眼中无声又无形地流进自己的胸口，流过他们的在无数个宇宙中的日日夜夜，裹挟着散落的记忆碎片，一片片割裂着他的心脏。
往前走，不要回头。
风来，弯起祁夜的双眼，他笑起来，冲着站在车门前的宋歌挥手。
十八岁的宋歌，不会回头。
咔哒——
商务车自动滑门缓缓关上。
那辆载着宋歌离开他的车启动了。
祁夜摸了摸干燥无比的脸颊。
嗯，流眼泪是需要力气。
每个人都只是宇宙中最渺小的存在，而只有在爱人眼中，他才会成为宇宙的中心。
祁夜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最平凡路人甲被写进小说，拍成电影，成为主角的梦。
而在宋歌目光移开的那一刻，他再次成为最渺小，最平凡的存在。
他在身体能承受的最大疼痛临界点下，被吞噬意识，被消失灵魂。
......
“宋歌。”
“嗯。”
“我真的要撑不住了。”
“嗯，我知道。”
“很疼，我每天都很疼。”
“好，我们回去。”
祁夜双眼陷入黑暗，脑中闪回出不同宇宙的宋歌——
毕士达喷泉旁，跪在雪地，手捧沉甸甸真心向他求婚的宋歌；
废弃停机坪里，一身肃杀黑色战术服，却满眼爱怜望着他的宋歌；
夜风缠绵水中，明明被伤害得体无完肤，却仍旧温柔抱住自己的宋歌；
赤金蝴蝶雨下，声声呼喊，慌不择路，茫然找寻自己的宋歌。
最后的最后，画面定格在车中回头的宋歌。
「等我。」
宋歌说。
祁夜睁开了眼。
在12月26日零点敲响的瞬间，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往前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