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lity.》青云天上飘

3、沐莉雅的一生

　　“哈哈哈哈！”一阵豪放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有些雌雄莫辩。
　　“哟~这谁呀~只听声音我就知道又是咱班的开心果了。”一个女生走进了班里。
　　沐莉雅闻声向门口看去，笑着叫了声：“悦儿姐。”
　　季辞悦走过来摸了摸沐莉雅的头，问：“又听见什么有趣的事儿了？”
　　沐莉雅顿时来了兴趣：“悦儿姐，我跟你讲哦，这事儿真的太炸裂了！”
　　“……”
　　“天啊！这是真事儿？”
　　“比针还真！”
　　季辞悦不可置信，捂住了张大的嘴：“这也太炸裂了吧！”
　　“是吧是吧！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听见有多……”
　　“莉雅！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个女生从外面跑到了教室内。
　　“知道啦！”沐莉雅看了眼时间，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她赶紧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班主任端着一杯枸杞茶坐在办公椅上吹热气，桌子上是一堆考试卷子，最顶上那张卷子就是沐莉雅的。
　　“老师，您叫我？”沐莉雅推开了办公室门，走了进来。
　　“嗯，过来看看这次的成绩。”
　　沐莉雅走到桌子前拿起了自己的卷子，红色的分数刺痛了她的双眼。
　　“这次怎么没考好？学习压力太大了？”班主任喝了口茶，觉得有些烫嘴。
　　沐莉雅垂着头，没有说话。
　　她明明很努力了，她一直都在认真听课，作业也在认真写，回家也总是在复习，可为什么付出的努力没有回报啊……
　　“回去找找自己的原因，行了，走吧。”
　　沐莉雅转过身，往外走去。
　　上课铃很快响了，沐莉雅赶在最后一秒走进了教室。
　　她坐回自己的座位，拿出了课本，却根本听不进老师讲的一句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内心抑制不住地想要去用指甲抓。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停止继续陷在这种情绪中。
　　“你没事吧？”同桌见她状态不太对，关切地出声询问道。
　　沐莉雅转头对着他笑了一下，说：“没事。”
　　同桌看着她的笑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还是有些担心她。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我说。”
　　“好，谢谢。”
　　沐莉雅再次露出笑容。
　　对，就是这样，笑得再灿烂一些。
　　她见对方终于放下心来，才重新收回了视线，落在了自己满是疤痕的手腕上。
　　那些蜿蜒的、不规则的疤痕全都是她用指甲抓出来的。每次情绪不对的时候，她都必须用疼痛麻痹自己，停止思考，否则她会一直陷在低沉的情绪中。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觉得这不是正常的人该有的行为。
　　沐莉雅和父母说过这种事情，妈妈也发现了她手腕上的疤痕，他们都在开导沐莉雅，却没有一个人带她去医院。
　　“妈，你带我去医院吧！你带我去医院好不好？你带我去医院……”
　　“妈！我不去医院！我没有病！我不去！……”
　　沐莉雅闭了闭眼，脑海中全是自己的声音，她狠狠抓了一下手背，留下了五道鲜明的红痕。
　　疼痛把她从回忆中拉回，耳边重新响起了老师的声音。
　　沐莉雅重新拿起了笔，开始做笔记。
　　在外人看来，沐莉雅只不过是发了一会儿呆。
　　下课了，沐莉雅先是去了趟厕所，打开水龙头，接了冷水往脸上拍去。
　　冰水与温热的皮肤接触，带走了温度，让沐莉雅觉得清醒了不少。
　　“正常一点，正常一点，正常……”
　　“你在嘟囔什么呢？”一个女生从她身后走来，打开水龙头洗手，笑着跟她分享今天听到的好笑事。
　　沐莉雅在对方讲完之后，适时的露出了笑容并给予了评价。
　　“哇，真的啊？这么有趣？”
　　“是吧，我也觉得。”
　　其实沐莉雅一点都不想笑。
　　她很难受。

　　晚上回家，妈妈出门迎接她。
　　“雅雅回来啦！妈妈真的好想你哦～”妈妈一把抱住了沐莉雅。
　　沐莉雅眯了眯眼，精神放松下来，她这时才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
　　“快来吃饭，妈妈给你炖了肉呢！”妈妈赶紧接过来她手中的行李箱，又接过来她的书包。
　　“书包我自己背着就好……”
　　“诶呀，快过来吧。”
　　沐莉雅心里更难受了。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妈妈，没有考个好成绩。
　　“妈，这次我没考好……”
　　“诶呀，不重要！现在吃饭要紧，快来，饭都热了两遍了！”
　　“……”沐莉雅的眼睛很酸，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心里涌出来了。
　　妈妈不怎么会做饭，可是每次都很用心。
　　沐莉雅笑着对妈妈说饭很好吃，她特别喜欢。
　　妈妈露出了欣慰的表情，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爱意。
　　“我的雅雅长大了。”
　　沐莉雅突然就哭了。
　　泪水滴落在热汤中，荡起一片涟漪。
　　她赶紧捧起饭喝了一大口，用碗挡住了自己的脸。
　　晚上睡觉，沐莉雅和妈妈躺在一个卧室。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昨天是夜班，大概这星期能回来吧。”
　　“好。”
　　夜晚很安静，窗外很冷，屋内很暖。
　　“妈，”沐莉雅叫了一声，眼泪无声滑过鬓边，“你再领养一个孩子好不好？”
　　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抑制不住的流下。
　　“领养干什么啊？”妈妈的声音很轻很轻，“妈养你一个就够了。”
　　“……”领养一个正常的孩子，领养一个男生，这样等你老了他就可以照顾你了。
　　沐莉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她轻声说：“我以后不嫁人了，我养你好不好？”
　　妈妈勾了勾唇角，她眼尾的皱纹闪过：“哪有不嫁人的姑娘？妈和你爸互相照顾就是了……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你才多大呀？赶紧睡觉。”
　　“……好。”
　　沐莉雅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咬紧了牙，尽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身体却忍不住抽搐起来。
　　要是我是个男生就好了，要是我学习再好一点就好了……
　　为了爸爸妈妈。
　　活下去。

　　次日，沐莉雅睁开了眼。
　　“妈？”
　　无人应答。
　　她起身去浴室刷牙洗脸，走到厨房掀开了锅，里面是妈妈做好的粥，还冒着热气。
　　一切都像曾经的无数个星期天一般，写作业，背书，复习……
　　“咔嚓”，大门被打开。
　　沐莉雅猛地抬头，看见了门口的爸爸。
　　“爸！”她冲出了屋门，扑倒了爸爸的怀里。
　　“诶哟我的雅雅啊，慢点慢点，手里还有早餐呢。”
　　“我妈给我做饭了。”
　　“做饭了？那她也不跟我说。”
　　“哈哈，先进屋吧。”
　　午饭是爸爸做的，还是之前的味道，沐莉雅笑着吃完了。
　　偶然间，爸爸发现了她手背上的抓痕，顿时皱起了眉，抓过了她的手。
　　“这又是你自己抓的？”
　　沐莉雅看着破了皮的皮肤，面色不改的撒谎：“跟朋友闹的时候不小心被抓到的。”
　　爸爸半信半疑，但还是先给她包扎了一下。
　　“这点小伤不用……”
　　“哪里不用？小姑娘身上就不应该有疤，丑不丑？”
　　“……不丑。”
　　沐莉雅看着给自己包扎的爸爸，眼眶又是一阵酸，下定了决心以后再也不乱抓了。
　　“疼吗？”爸爸突然问道。
　　“不疼。”沐莉雅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爸爸没再说什么，只是给了她一个拥抱。
　　沐莉雅眼眶一酸，两滴泪落了下来。
　　她最近确实有点太爱哭了。
　　“爸，我没考好。”
　　“没考好就没考好，爸又不是养不起你。”
　　沐莉雅皱紧了眉，眼泪不断下落。
　　为了爸爸妈妈，活下去。
　　星期两天，沐莉雅在家学习了两天，爸爸妈妈见她这么用功，又开心又担心，不停地说让她休息一下。
　　沐莉雅嘴上答应，可手中的笔还在不停挥动。
　　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只有她好好学习了，爸爸妈妈才能过上好日子，她才能从农村走出来，才能给爸爸妈妈更好的物质条件。
　　为了爸爸妈妈。
　　活下去！

　　星期一，爸爸和妈妈一起送她上学。
　　路上，沐莉雅坐在车里，看着街上的行人，突然聊起了这么一个话题。
　　“如果我死了，你们会怎么办？”
　　妈妈突然伸手在她脑袋上来了一下：“说什么呐！”
　　沐莉雅却很平静地说：“我说如果，你们会怎么办？”
　　妈妈突然静了下来，很久都没有说话。
　　坐在后车座的沐莉雅没有看到爸爸红了眼眶。
　　“要是你走了，妈妈就不要孩子了。”
　　这次沐莉雅没哭，她笑着说：“要是我死了，你们一定要领养一个男孩子，还要聪明一点的，这样就能给你们养老了……”
　　爸爸落了泪。
　　妈妈低着头不说话。
　　校门口，沐莉雅下了车，对着他们挥手，笑着跑进了校园。
　　这一星期，沐莉雅没有再情绪失常，她觉得自己像个正常人了。

　　星期五的晚上，不少家长来接孩子放学。
　　沐莉雅背了书包拿着行李箱，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教室，往校外跑去。
　　要回家了要回家了！……
　　她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门口，她看见了面带笑容的妈妈。
　　她迈出了最大的步子向妈妈的方向跑去。
　　“雅雅快躲开！有车！”妈妈突然惊恐地大喊，朝她的方向扑来。
　　沐莉雅回头看向疾驰而来的面包车，此时脚底仿佛扎在了地面，移动不了半分。
　　剧痛传来。
　　她感觉自己倒在了地上，耳边是妈妈撕心裂肺地叫喊。
　　“雅雅！！雅雅！！！我的雅雅！快叫救护车啊！求求你们快叫救护车！我没带手机！求求你们……”
　　好痛。
　　沐莉雅想。
　　她要活下去啊。
　　她要活下去啊……
　　耳边妈妈的声音渐渐模糊，直到听不见。
　　就在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之际，她似乎看见了一丝光亮。
　　如果真的有神仙，那就请保佑爸爸妈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