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lity.》青云天上飘

1、神清尘的一生

　　神清尘从出生的时候就不被家里人看好，因为她的眼睛是红色的。
　　在人们的印象里，红色代表着热情，就像红玫瑰一样，也或许会联想到血的颜色，粘稠的、散发着腥气的。
　　而在动漫中，红色的眼睛很常见，比如说吸血鬼，他们被认为是绅士优雅的象征，也代表着神秘。
　　可在现实中，一旦这种颜色成为了瞳孔的颜色，那么人们便会把他们当成异类。人们或许会远离他们，或许会带着好奇偷偷观察他们，总之，他们会把这种“异类”与自己划分界限，用“我们”“他们”等词语来称呼。
　　神清尘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人们都说孩子是天真无邪的，是纯洁的象征，夸赞他们如同干净的白纸一般。
　　可他们似乎并不知道，有时候这些孩子也会变成魔鬼，甚至比成人之间所说的“人心”还要邪恶。
　　有些孩子们远比大人想象的要成熟的早，他们甚至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帮派”。跟谁玩，不跟谁玩，甚至会故意诬陷讨厌的人。
　　或许大人们会说，这些不过是孩子们调皮而已，彼此之间小打小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可事实上，这种“小打小闹”已经成为了“校园霸凌”的前兆。
　　神清尘至今还记得幼儿园的一些事情。
　　毫不夸张的说，那时候她几乎是被全校都孤立了，甚至是老师们。他们很喜欢在课下讨论神清尘的眼睛，即使被当事人听见了也毫不介意，甚至在看见她的时候大声叫着她“怪物”，然后一边笑着跑开，一边说离怪物远一点，不要被怪物传染了，说着那些刺痛人心的话。
　　那时神清尘还没觉得怎么样，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别人当做了异类。
　　后来大一些了，她上了小学。
　　学校的规模大了，学生也多了，嘲笑她的人也多了。
　　这群人比那群人要再可恶一些，他们会偷神清尘的铅笔橡皮，然后藏起来或者扔掉，反正不会自己用，毕竟是怪物用过的东西，万一被传染了呢？
　　没有铅笔橡皮，神清尘就只能向家长要钱买，可是次数多了，家长就不给了，说她总乱丢东西，拿着的钱也指不定是买什么东西去了。
　　没有钱，神清尘买不了铅笔就写不了字，写不了字她就交不了作业，交不了作业就会被老师吵。
　　老师一开始只是把她叫进了办公室说了她几句，可是到后来，神清尘还没有交作业。于是老师们叫来了她的家长，进行了一次谈话，从此以后老师们也讨厌起了这个不爱说话也不爱交作业的学生。
　　小学得从一年级上到六年级，这意味着神清尘要忍受六年的折磨。
　　神清尘以为自己会这么度过六年，可是这一天，却出现了变故。

　　“你好呀，我叫哈萨骆。”这是一个转校生，来自少数民族。
　　“啊，她不知道那是‘恶魔’吗？”旁边的学生见哈萨骆跟神清尘说话，便议论着，时不时往这边瞟，毫不在意神清尘是否会听见。
　　哈萨骆疑惑的转头，问他们：“什么‘恶魔’啊？”
　　“你看她的眼睛啊，是红色的。”一个男生扯着鬼脸，故意摆出一副恐怖的样子想要吓到哈萨骆，“恶魔的眼睛都是红色的！”
　　哈萨骆有些惊讶的回头再次看向了神清尘，凑近了些观察她的眼睛。
　　“啊！真的是红色的！”哈萨骆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捂住了因惊讶而张大的嘴。
　　“是吧是吧！她就是恶魔！”
　　“哈哈哈，是恶魔呀是恶魔！”
　　“恶魔没有爸爸妈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班级里哄笑一片。
　　“笑什么呢！”老师走了进来，“在外面就听到你们在吵了，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在班里捣乱！”
　　众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同时都埋怨起了神清尘，毕竟要不是因为她，他们怎么会被老师吵呢。
　　哈萨骆作为一个转校生，班级里是没有她的位置的，就只有神清尘旁边还有一个座位，那是任何人都不愿意坐的座位。
　　神清尘以为哈萨骆会让老师再给她搬一张桌椅，可是她没有，她毫不犹豫地坐在了神清尘的身边，神清尘有些惊讶。
　　上课时，哈萨骆写了一张纸条偷偷传给神清尘。
　　［我觉的你很漂亮，一点都不像恶mo，妈妈以前对我说过，烛火龙的眼睛就是红色的，它可历害了呢！］
　　神清尘眨了眨眼，看着纸条上稚嫩的字体和写的歪歪扭扭的拼音，突然感觉到有点奇怪。在她的想象中，这个女孩应该在看见她的眼睛后赶紧躲开她，或者跟其他人一起取笑她，但是她没有，反而主动跟她说话，于是她回了纸条。
　　［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啊？你一点都不可怕啊，而且红色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呢！］
　　神清尘刚要回信，纸条就被老师抽走了。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老师瞪了她们两个一眼，然后将纸条展开看了一眼，随即展开了一种不知道是什么意味的笑容。神清尘只觉得那个笑容难看的很，后来她才知道那叫讥笑。
　　他让她们两个人站在了教室外面，罚她们站了一下午，直到傍晚回家才让她们回了教室。
　　经过这件事，几乎是全校都知道了这个新转来的学生和神清尘玩在了一起，于是“名单”上又多了一个叫“哈萨骆”的名字。

　　有一次，哈萨骆的橡皮和铅笔找不到了，她没办法写作业，就四处问：“你看见我的铅笔和橡皮了吗？”
　　他们或是不理睬，或是不耐烦的说“没有”，或是嘲笑她。
　　神清尘知道那是他们惯用的伎俩，想要提醒哈萨骆，可是有一个男生，上次对着哈萨骆做鬼脸的那个人，打断了神清尘还未说出的话。
　　“我看见了！它们在神清尘的文具盒里！”
　　哈萨骆皱着眉对他说：“你不要故意诬陷清尘！”
　　“你不信就过来看啊！”男生毫不客气的拿过了神清尘的文具盒，一下子全倒在了地上，里面赫然躺着哈萨骆的铅笔和橡皮。
　　神清尘想要解释，可是哈萨骆却露出一副无比厌恶的模样，说：“我真不知道你居然会这么做。”
　　“不是我……”
　　男生“嘻嘻”地笑着：“你难道还要说不是你拿的吗？我昨天都看见了！你还说谎！”
　　“大家快来看啊！恶魔偷了哈萨骆的东西还撒谎呢！”
　　于是一班人都涌到了神清尘的桌前，围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纷纷看着她，放肆大笑着，手指在空中舞动，对她指指点点。
　　一个个人的五官在神清尘眼里都淡化了，变成了一张张白色的面皮，她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耳边的声音也渐渐模糊了，像是在水中一般，听的不真切。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失去友谊是什么感受。
　　神清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六年的，可是上了中学才觉得还不如在小学好。

　　“诶哟，今天你值日呀，好了，那我们就不用干活了。”女生将扫帚扔在了一边，领着身边的几个值日生离开了。
　　神清尘没说什么，只是自己一个人扫完了全部的卫生区，倒了垃圾。
　　“今天第三组的值日做的很好啊，扫的地很干净，大家要向他们学习！来，把掌声送给他们！”班主任笑着最先鼓起了掌。
　　“报告，老师！今天神清尘没有扫地。”
　　神清尘这才看了她一眼。
　　那女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和她对视一秒，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随后转过身，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对班主任说：“老师，我说她不扫地她就瞪我……”
　　班主任怒视着神清尘，说：“不扫地还有理了？出去站着！”
　　神清尘一声不吭的起身站到了教室外。
　　“站楼梯那！”
　　神清尘又走到了楼梯口，然后靠着墙站着。
　　类似这种事情还有很多，什么校服被扔到厕所垃圾桶，洗手被泼一身水，作业课本被偷等等在小说里常出现的情景都是常态。
　　初中三年，神清尘熬过去了。
　　高中三年，神清尘熬过去了。
　　大学四年，神清尘熬过去了。
　　工作两年到现在，神清尘再也熬不住了。
　　她听过了太多的异议，如今她也以为自己是一个异类了。她不在“正常人”的定义中，只因为外表与常人不同，于是她的一生都笼罩在阴影中。它就像是一张大网，一开始并没有感觉，可是随着时间推移，网越织越多，压的她喘不过气，压的她竭力呼吸却无济于事。

　　天桥上，神清尘的短发随着冷风飘扬，带起了一阵她身上特有的清香，宽大的眼镜和过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
　　片刻后，她摘下了眼镜，扔进了被风浪吹得翻涌的海面。
　　她背对着人间烟火，城市的霓虹灯映在她身后，她身前是一望无尽的深渊。
　　她此刻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她是属于身前的这片冰冷的，而不是身后的温暖。
　　“噗通”。
　　重物落水。
　　水中，神清尘耳边朦胧，隐约能听见什么声音，却听不真切。这种感觉她很熟悉很熟悉……
　　一切都要结束了。
　　她轻轻笑了笑，眼角滑过冰冷的海水。
　　身体越来越沉，沉入了水底……
　　神清尘失去最后一缕神识之前，似乎看见了亮光。她没去想那是什么，只当是死前的最后光明。
　　她本就深处黑暗，何必让她见过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