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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5 ...

  •   赵春雨的家属还没来,周祥的家属倒是已经坐在了市局刑侦队的接待室里。
      他们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悲伤,或许自从上周拉回了自己儿子的遗体之后就已经在为期几天的葬礼上哭完了眼泪,现在的二老眼睛干涩通红,衣着贫寒,略显沧桑。
      初爻在他们对面坐下,递过去两杯温开水:“您好,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姓初。”
      “初警官,派出所的说我们家周祥的死就是个意外,他开着煤气洗澡,洗着洗着就......”坐在一边的老妇人先开了口,喉咙干干的,听起来很刺耳,“但是我不相信,他这么大个人了难道洗个澡都会出事吗!是不是他们派出所的弄错了!我们家周祥怎么可能——”
      初爻开口道:“快冬天了,气温变化大,洗澡洗出事的不在少数,这个我可以保证,不会有错的。”
      老妇人瘪着嘴,嘴唇干巴巴的,脸上也全是皱纹,初爻话音刚落,她那粗糙的手就猛地捂住自己的脸,颤抖着抽泣起来:“我们家就他一根独苗,他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老妇人身边坐着的男人腾出手搂着她,用家乡话安慰几句,又抱歉地看着初爻:“她这段时间一直念叨周祥。”
      “没事,”初爻将桌上的抽纸盒子递了过去,“我能问问周祥前女友的事吗。”
      那男人嗤一声:“说到这个就来气!”
      初爻看着他:“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是周祥的伯伯,一家人一直都是住一起的,今天他老爹没来,我就索性全告诉你了吧,”周祥的伯伯忍不住打开话匣子,“周祥是我哥家的独苗,我哥就他一个儿子。前几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把一个女孩带回家,说等这姑娘大学毕业就办结婚酒,姑娘自己也同意了,在我们家吃饭的时候说不要彩礼也不要红包,只要有个房子住就行了。”
      初爻皱了皱眉,握着笔的手微微顿了顿:“那就是三年前的事,当时周祥已经二十五了吧,你们说的姑娘应该是叫赵春雨,对吗。”
      “对,就是她!我跟你说啊警官,她可把我们家害苦了!”周祥的伯伯气地直拍桌板。
      初爻与身边的佩石交换一个眼神。
      初爻:“你们两家具体有什么渊源?”
      周祥的伯伯绷着嘴不说话了,老妇人收拾好情绪,缓缓开口:“原本,我以为春雨真的什么都不图,只想要个住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她想要周祥给她买一套房子。当时我们也谈好了,等周祥攒够首付钱,就去看房,房本写她的名字,以后的房贷两个人结婚了一起还。我寻思这姑娘不要彩礼也不要红包,就想要个房,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随他们年轻人去了......”
      老妇人又道:“结果谁知道,这女的后来怀孕了,她父母找上我们,非要我们给个说法!我们都是老人家,什么都不知道,春雨怀孕也没有告诉过我们,周祥也瞒着。后来人家父母说,这事儿好办,要么春雨去把孩子打掉,从此跟周祥断了,房子就当作我们赔给他们;要么春雨留住这个孩子,生完给我们带,毕业之后跟周祥结婚......”
      初爻抿抿唇,道:“你们想要女方肚子里的孩子?”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周祥家是那种很传统的做派,从刚才他们不断强调周祥是“独苗”就能看出来,他们家对于血脉非常重视,没准还有点重男轻女,周祥在外面搞了这么大的事,一家人不去教育周祥对人家姑娘乱来,反而还格外惦记钱和孩子。
      老妇人觉得这没有什么问题:“是啊,她本来就是我们周家的人!虽然没有结婚,但是来我们家吃过几顿饭,周祥也给她买了房了,房本上只有她的名字,她就已经是我们家的女人了!我们想让她把孩子留下,天经地义!”
      初爻对此不做评价,只道:“她愿意?”
      “她哪能愿意啊,”老妇人的眼神透露出些许鄙夷,“她就是想要钱和房子!她爸妈还说。留下孩子给我们家带,可以,但是必须附加条件。”
      佩石不禁开口:“什么条件?刚才不是还说女方父母同意他俩在一起吗。”
      “这事儿哪有那么简单!”老妇人开始哭泣,皱巴巴的脸上全是泪水,“他们说,要么打掉孩子从此断绝来往,房子要给春雨当精神赔偿;要么春雨以后嫁到我们家,但是孩子生下来必须给他们家六十万彩礼啊!六十万!你知道这是个多大的数目吗!”
      周伯伯也跟着说:“后来,我哥和我嫂子为了周祥和赵春雨那个孩子,到处借钱,就为了给她凑彩礼,谁知道彩礼一凑完,刚把彩礼钱交到她手里,她就跑去把孩子打了,甚至跟我们家周祥也不来往了!现在我们家背了六十万的债,还要给周祥还房贷!”
      佩石问:“周祥给她买房子之后不是自己还贷的?”
      “名义上还贷人是周祥,但我嫂子那孩子自小宠惯了,不学无术,天天游手好闲,房贷一直都是我哥和我嫂嫂还。”
      .
      初爻刚工作的时候确实谈过几个,但都是健康的恋爱关系,他没结过婚,对此,半天都没想好怎么开口,佩石才二十多岁,也跟着愣在当场。
      佩石用嘴型对初爻道:“赵春雨这是玩的空手套白狼啊。”
      好一出家庭伦理剧。
      六十万彩礼,再加上房贷,对于一个普通农村家庭来说确实是个很大的负担。
      从一开始就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沈淮稍稍理了理他那金贵的驼色大衣,忽然出声:“一开始不要孩子不就行了,房本上写着赵春雨的名字,她要房子就给,她要打胎就打,当吃一堑长一智,慢慢还贷,总比欠六十万的债好。”
      老妇人忽然拍案而起,尖叫道:“你个年轻人懂什么!我们家就周祥一根独苗,他的孩子很重要,非常重要!我盼了多久想抱个孙子了!你懂什么!”
      .
      这场闹剧最终还是在老妇人的哭泣中慢慢平息。
      初爻送走周祥的家属,回到走廊上点起一根烟。
      烟味并不好闻,初爻抽烟也只不过是为释放压力,他平时抽得少,但来了案子就肉眼可见地抽得更凶。
      便宜的香烟气味在走廊边缓缓散开,烟丝是香的,点燃之后混着尼古丁的味道就不那么好,初爻自己都嫌弃自己衣服上沾的味儿,于是一手夹着烟一手推开廊边的窗户。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不大,但很稳。
      初爻不用回头都知道来的人是谁:“沈老师,你用不着这么神出鬼没。”
      “我来讨根烟,初队长不会介意吧。”沈淮笑眯眯地说。
      闻言,初爻侧目看过去,讽刺道:“你这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资产阶级的味儿,还乐意低下头向我讨根小卖部的便宜烟?”
      沈淮神色不变,依旧从容。
      他微微朝初爻的方向倾了倾身子,驼色大衣上若有若无的檀木香水味飘到初爻鼻尖:“资产阶级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压力,有压力就想抽烟,我说得没错吧。”
      “......”初爻一时语塞。
      沈淮倒分毫不见外,伸手就坦然地从初爻外套口袋里把烟盒勾出来,自己摸了一根,轻轻放在唇上:“借火。”
      初爻看都懒得看他,随意把窗台上的打火机抛过去。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走廊上尼古丁的味道又重了些,沈淮给自己点上之后把打火机丢了回去,自顾自开口:“周祥的死亡时间在上周,死因是煤气中毒,暂时不排除自杀的可能性。但如果他真的是自杀而不是意外,那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这么做?”
      初爻不语,转过身看着沈淮,背靠着窗台,外面的凉风轻轻扑上他的背,而他夹着烟的手随意往后搭在窗台上,沈淮直视他那有点慵懒的姿势,忽然笑了一下。
      初爻:“笑什么。”
      “有一瞬间觉得你这个姿势真漂亮,”沈淮抽了口烟,烟雾从唇间散开,他说着话便不着痕迹地将刚抽了两口的烟摁灭在一旁的绿植里,然后上前一步,微微低下头,欣赏似地看着初爻,用手轻轻点着他肩膀,“初队长,你真漂亮。”
      “说正事。你觉得周祥好好地为什么非得挑这么个时间去死?”初爻浑身不自在,又觉得生理性反胃。
      可他已经靠在了窗台上,没处再后退。
      沈淮看出他的不爽,于是淡淡地笑了笑,终于恢复成了正常社交距离,双手插在驼色大衣的口袋里,缓缓道来。
      “现在这个社会,普通人的生存压力越来越大,人和人之间的情感也越来越淡漠,得心理疾病的人群也越来越年轻化。不过根据今天他母亲和大伯的说法,周祥是家里的独苗,家里虽然没什么钱供他,却打小吃穿不愁不让他受委屈,说难听点就是典型的啃老族,他和赵春雨恋爱关系存续期间给赵春雨买的房子,房贷都不是他自己还的,做什么事都是父母给他擦屁股,他这么没心没肺,大概率不会因为什么心理问题而选择自杀。”
      初爻看着他:“上个月赵春雨和他发生过矛盾,赵春雨执意说他对自己动手动脚,两个人一起去了派出所,赵春雨对他的指控,可是□□罪。”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初爻淡然道:“正常男人被一个女人指认自己有强迫行为,会怎么样?如果是你,你的前女友在跟你见面后指控你□□了她,你百口莫辩,你满脑门官司,你会怎么做?”
      沈淮嗤笑一声:“没这个可能性,第一,我是gay;第二,如果我是周祥,我不会蠢到留下什么足以毁灭我自己的证据,就算有,那我也不会因为这个而郁郁寡欢到想死;而赵春雨是周祥的前女友,周祥当年跟赵春雨在一起的时候,赵春雨才上大一,顶天也就十八九岁,我不认为一个已经步入社会许多年的正常男性会对十八九岁的小女孩动心,甚至还搞大人家肚子,而赵春雨在十八九岁的时候就算计好了要房要钱,所以综上所述,他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周祥如果是自杀,”沈淮说到这里,顿了顿,“他要么做了亏心事,要么是知道点什么,比如赵春雨的死。”
      初爻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心理专家:“哦?”
      沈淮微微一勾嘴角:“赵春雨上个月还活着,还能跟他在派出所里闹。而周祥是上周死的,从赵春雨被抛弃的尸块情况和现场痕迹来看,赵春雨的死亡时间肯定在周祥之前,那么你猜,周祥为什么紧跟着就出事了?真的是巧合吗?”
      “沈老师,你确实有两把刷子,”初爻淡淡地说着,手里夹着的烟掸了掸,烟灰落在那盆绿植里,“我今早刚见了环合路一家奶茶店的店员,她自称自己在赵春雨的尸块被人发现的前一个晚上看见过可疑人员开着摩托经过,怀疑是抛尸者。不过后来我想了想,如果真是抛尸者,赵春雨的尸块昨晚被抛弃,那么现场又怎么会出现被压倒了那么久的杂草?现场是永远不会撒谎的。”
      沈淮不置可否,只是眨了眨他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初队长,我之前是不是跟你打过一个赌。”
      “你什么时候跟我打了赌?”
      沈淮:“你看不起我们这些搞心理研究的,所以我当时跟你说,你信不信赵春雨的另一部分尸块会在三天之内出现在这座城似乎的角落里。”
      初爻冷冷地看着他:“我记性不差,你的确说过。但我没同意跟你赌。”
      “我同意了就行,”沈淮说,“所以,初队长,季灿灿看见的那辆可疑摩托车,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就是用于抛尸的车?”
      初爻抿抿唇:“如果真有那么简单的话——”
      “当然不会那么简单,落进你们特案组手上的案子不会这么显而易见就能抓到凶手,”沈淮说,“不过摩托车还是得查一查,我们可能会发现一点有趣的东西。”
      初爻嗤笑地抽了口烟:“你这么笃定,搞得好像你就是那个杀人抛尸的罪犯一样。”
      “我?我不会是罪犯,”沈淮看着他,“毕竟初队长说过,我们这些搞心理研究的,都不过是官方认证的算命神棍而已,别的本事没有,搅混水的本事一流。”
      初爻:“......”
      他抽了口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沈淮忽然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驼色大衣的口袋里伸出来,轻轻拿走初爻夹在指尖的烟。
      初爻:“你干什么。”
      沈淮弯了弯眼角:“初队长,抽烟不过肺,你就别抽了,浪费资源。”
      “你少管我,”初爻愠怒,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我去法医室,沈老师自便吧。”
      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的拐角处。
      沈淮站在原地轻笑一声,盯着空荡荡的楼梯口看了几眼,而后抬脚从容不迫地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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