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g For》孑祈

4、Chapter4.

　　“大概清楚情况了吧？”大卫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个事件的性质非常恶劣，也是对我们的狂妄挑衅。”

　　大人小孩加起来共计一百零八人，找到的时候还能喘气的有十六个，有十一个抢救失败，现在还活着的，只剩下五个。

　　他们在死前大多经历了残忍虐待，具体来看，应当是进行了非法的人体实验。

　　赵齐谨接过话头，面容沉肃冷峻，“这些人是在地上城3区找到的，毫无遮掩地丢在一座废弃的居民楼里。上报执法厅的第一位目击者说，自己是路过想借个地方上厕所，结果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冲鼻的血腥味，在向外跑的时候隔着玻璃门与尸体对视了。”他将手里的报告翻到下一页，“在现场搜出了两个一阶镜方的半成品，有被使用过的痕迹，但没与人匹配成功，使用者应是当场反噬致死。”

　　镜方固然强大，可若是没有经过专业的指导和训练，贸然与其对接，只会导致精神力崩溃而后死亡，运气好点及时断开可能捡回条命，后半辈子却还是痴痴傻傻，算是彻底毁了。更何况，目前在编拥有镜方的人，都是亲手制作属于自己的那一个，这样的话，建立连接会更加顺畅，危险系数也会降低。

　　“幕后人私自制作了镜方，且使用的原料并不是纯粹的克苏鲁骨骼。”黑阁的负责人用指尖点了下面前装着半成品镜方的防护罩外壳，架在鼻梁上的分析器飞速运转，将所得信息同步到光幕上，“53%的克苏鲁骨骼，36%的稀有金属，11%的人体骨骼。三种不纯的杂质混在一起，只会导致失控和毁灭。如果不是发现及时，这两个半成品大概会在两个小时四十七分钟后爆炸。”魏归平静道，“波及范围是大半个3区，根据数据分析，触发类型为精神污染，虽然不致死，但是会积累在体内，相当于慢性毒药，逐渐侵蚀精神。”

　　盛迟调出图片，“白阁已经对这些尸体进行了初步检测，他们的大脑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伤害，骨骼有所缺失。致命伤集中在头部，血腥味是人造气息。”她是白阁的负责人，刚刚从幸存者的所在的医疗点赶过来，“救活的五人中，有一个人的脑电波处于紊乱的异常状态。”

　　一百零八条活生生的人命，只出了一个半成品。

　　女人垂眸望向光屏上的脑电波显示图，手背上青筋蜿蜒，深呼吸一口气，冷静道：“多出了一段脑电波段，虽然看起来很紊乱，但是……”南昭顿了一下，“这是白塔早已封存的四室计划中西室的研究方向成果，简单来说，就是开发大脑和思维入侵。”

　　白塔建立于新纪元64年，由其发起的四室计划开始于新纪元125年，在150年左右发展到顶峰，幸存实验体被投入战争，上至七十、下至六岁，几乎全部殉身，引发众怒，因而被迫于新纪元152年终止。

　　其中，东室主攻操控他人心理及生理，西室主攻开发大脑和思维入侵，南室主攻基因融合和混种，以上三者难以普及，在计划叫停后便几乎绝迹。但北室致力于从基因层面改造身体，加强身体素质，具有普适性，所以在多次优化后，推广至分布在地上城保护居民并负责直接战斗和巡逻的哨塔成员，以提高其安全程度，降低任务风险。

　　“对不起，大卫。”柯德尔推开椅子，单膝跪在地上，“是我、是哨塔失职了。这种恶劣事件的发生，我难辞其咎。”

　　叫柏森的娃娃脸少年也跟着跪下去，“是哨阁失察，才导致这种事情的发生，还请大卫责罚。”

　　大卫沉默许久，长叹一口气，“这件事情一旦传出去，就会引起大众的恐慌。近来局势本就动荡，偏偏又卡在我们对外合作的节骨眼上。在他们面前失了体面倒是小事，毕竟各方势力谁都有点腌臜情况。我担心的是，我们的人民，会更加惶惶不安，而在这种恐慌情绪的影响下，为了活下去，只会爆发更多的矛盾和纠纷，而这，正是十字会想看见的。”

　　十字会，据推测成立于新纪元152年，其最初的基本组成者，多为当年从战场上幸存逃离的人体实验品，他们厌恶憎恨正常人类，私底下做了不少小动作。近些年来，许多反叛人士都加入其中，十字会规模不断扩大，行为也日益猖獗。

　　这个承载了仇恨的组织在血与肉的尸身上落地生根、野蛮扩散，势力范围遍布联邦、帝国和公盟，地下城、地上城、天空城，无处没有他们的爪牙。

　　像密密麻麻的疙瘩，攀附在星球的各个角落。

　　其实说到底，怪不到哨塔和哨阁头上去。

　　因为地上城3区，属于黑市的势力范畴。

　　是被无数身居高位之人庇护的灰色地带。

　　是即使身为方舟统领者，也不能轻易插手的混乱之地。

　　那里早些年便已表明态度，不需要哨塔和哨阁的庇护。

　　“起来吧，不怪你们两个。”

　　大卫握紧拳头，最终还是无力松开。

　　“是我无能。”

　　这句话甫一落下，推开椅子又跪下去四个。

　　“您已经做得够好了。”南昭敛下墨色睫羽，“一年以前，是您不顾生死站出来，结束了长达九年的方舟整肃。”

　　赵齐谨也开口心平气和道：“这一年来，您兢兢业业、无私奉献，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果以往的英灵还在，他们也会觉得您很优秀的。”

　　从抛弃姓名成为大卫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他选择了燃烧自我、献祭灵魂。

　　以吾辈之骸骨，筑人类之方舟，愿万世绵延，则虽死而往。

　　大卫看起来有些迷惘，“我真的，做得很好吗？”

　　他是第三十六任大卫，于新纪元172年任职。在他之前，有人主和，有人主战，他们面临的更多是与克苏鲁有关的抉择，是两个物种的交锋。

　　可他不一样。

　　他面临着人心与人心的纠缠。

　　是曾经被不公正对待的同胞们席卷而来的尖锐报复。

　　杀之有愧，不杀是罪。

　　他试图找出一条出路。

　　一个更好的、更完美的解决方案。

　　“明日接见公盟之后，赵齐谨、南昭、盛迟，你们三个和盛远一起，去往地上城3区查探具体情况。柯德尔和柏森时刻监视3区情况，随时待命准备支援。魏归负责与易未净一同继续接待公盟和帝国的使者。”大卫按揉自己的太阳穴，强迫自己清醒振作，“好了，暂时就这样吧，散会。”

　　盛迟愣了一下，“大卫，盛远此次的任务身份……”她急匆匆地叫住男人，“是潘多拉首席，还是天启特助？”

　　潘多拉是立法机关，而天启负责捉拿死囚犯和执行死刑。

　　盛远是横跨两个机构的特殊存在。

　　若是以潘多拉首席的身份执行任务，那便只是处于被保护的位置，负责记录任务经过并补全法律漏洞。而若是天启特聘助理，那就是要亲自动手，享有优先特权，碰到违反任务条例者，立斩不误。

　　这个区别决定了他们此次任务的性质。

　　是怀柔，还是威压。

　　“我也是时候，该与那些人硬刚一下了。”

　　言尽于此，话意已明。

　　他们低头：“使命必达。”

　　大卫率先步履匆匆地离开，应该是赶去参加另一场会议了。

　　南昭靠在椅背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会议桌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光屏上的病历图。

　　一百零八人，出了一个半成品。

　　这个人，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滑向首页，视线落在照片上。

　　看起来年龄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根据资料显示，他是一个被母亲抛弃在黑市里的傻子。

　　字面意义上的傻。

　　名字叫做“怀夷”。

　　或许是因为痴傻的缘故，他对人脑实验的耐受度很高，而且就检查结果来看，怀夷并没有尝试过镜方匹配，所以还算平稳地进行了实验巩固，勉强维持住大脑的微妙平衡。

　　说不好，没准反而会因祸得福，恢复正常神智。

　　不像其余四个存活者，就算是能够扛过接下来的危险期，恐怕日后也与废人无异了。

　　“盛迟，带我去见一见怀夷。”南昭站起来，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毕竟是根源于白塔的技术，我总得去看看十字会在这些年里，到底有什么改进。”

　　概率越小，就意味着实验越危险。西室当年记录在案的数据中，总共有七百五十六名人体实验品，其中二百一十人完全成功，三百六十人死亡。相较于这场3区案件，成功率可是高了不少。

　　十字会到底做了什么变动，才会在造成这么多人的死亡之后，还没能改造出一个完全成功的实验体。

　　“我陪你一起去。”赵齐谨打了个哈欠，起身把一直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拎起来，无比自然地披在了南昭身上，“晚上冷，小心着凉。”

　　盛迟有些迟疑，“怀夷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正常。”她皱眉，“我那会喊你过去就是为了这个。”瞥了一眼赵齐谨。

　　男人自觉地举起双手往外走。“你们之间的秘密，我不听。”顺手关上了门，声音从即将合拢的缝隙里传进去，“我给你们放风。”

　　“他的嘴里，一直在喊你的名字。”盛迟低声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试图跟他沟通，但他就是不回应，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玩偶。而且清醒以后，他非常抗拒别人的接近，我们的人想给他换药，结果还没刚一进隔离室，他就开始尖叫着挣扎，再近些就开始抽搐，生命体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弱下去。”她捏了捏南昭的肩膀，“所以我才让你过去看看。”又重复了第一句话，“他的嘴里，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打开门的时候，赵齐谨正在闭目养神，百无聊赖地抛一个折叠的小方块，见两人出来，才把方块挨在手腕处，迅速化成一个手环。

　　“走吧。”他面色自如地拢了下南昭肩上的外套，“我们去白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