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飞九重》相思如故

19、从今生两意（下）

　　小丁道：“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李侧妃带着好多人往这里走，好多好多人，还有拿着鞭子的，常婆子一路都在和她说话，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然后我就听到她说：‘哼！一定叫那不识好歹的丫头死在这里！’”

　　小丁叉腰学那婆子说话，延宁料到多半是那该死的老虔婆去告状，延静一听这话却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哭道：“她来了……那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一定出不去……”

　　延宁皱眉道：“那李侧妃是谁？你为什么如此怕她？”

　　延静含泪道：“姐姐有所不知，府里没有正妃，几个侧妃里便以她为大，这里的女人本就同咱们江南的不一样，这李侧妃更是出身将门，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又生得一个火爆脾气，动不动就一鞭子打下来，打死人都是常事。王爷不管后院的事，便都由得她作威作福……”

　　延宁心一凉，还来不及想对策便听小丁“哎呀”怪叫一声跑了。延静只当是李侧妃到了，绝望地抱住延宁，谁知开门进来却是书斋里使唤的内侍小李。

　　延宁大松口气，只见小李向她打个千儿，道：“萧姑娘快跟我走吧，王爷等着呢！”

　　“出什么事了？”延宁下意识问，方才她听小丁转述春草秋碧的话，还以为宇文泰气没消。

　　小李笑道：“爷的事我哪能知道呢。王爷要早早地将你放回去，你还不乐意了？快跟我走吧，别让主子等久了。”

　　“是是。”延宁连忙拉着延静往外走。

　　“唉唉，王爷叫我来放你出去，你怎么倒把别的丫头也放跑了？”小李拦住她道。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你让我先带她出去，我即刻就去向王爷禀明，若王爷怪罪下来也是我一力承担，与你没有干系！”延宁推开他便走，那李侧妃近在咫尺，这节骨眼上只要能出去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延宁将延静安置在自己的住处，便急匆匆赶去书斋见宇文泰。一进门便见他手握一卷棋谱沉思，延宁三两步到他面前跪下，道：“王爷，奴婢知道错了。”宇文泰手一抬，“起来吧。”延宁见他未再怪罪，心中一喜，刚想把延静的事向他禀明，便见宇文泰指了指身旁的位子道：“快来给本王看看这局棋。”

　　延宁只得依言上前，但见宇文泰摆出的半局出神入化、精妙无比，不由奇道：“这是谁摆的局？此局变化精妙闻所未闻，是难得一见的佳作！”

　　宇文泰知她精通棋道此言非虚，便道：“有人自逊梁寻得一位大隐之家，今日带他入朝觐见，本欲说服他为我朝效力，谁知他竟当殿摆下这号称‘天下第一局’的棋局，他自诩无人能破，讽我朝中无人，有意给陛下难堪。太子传旨宫中录下此局，秘密送与我等，但愿能在三日内寻得高手破之。”

　　延宁猜宇文泰有心让她出手，便乘机道：“王爷，可容奴婢一试？但奴婢若破了此局，还请王爷答应奴婢一件事！”

　　“你倒真是爱与本王讨价还价！可见仍是个没规矩的，说吧。”

　　延宁听他并无怪罪之意，连忙跪下道：“奴婢刚刚得知幼妹延静也被赐入府中，如今重病缠身，若再不就医恐有性命之忧。奴婢斗胆将她一并带出柴房，现安置在奴婢房中，求王爷垂怜救她一命，奴婢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王爷的恩德！”

　　“你倒坦白。只不过你就这么有信心能破此局？”

　　延宁叩首道：“奴婢愿尽力一试！”

　　“好！如此本王便答应你！”宇文泰挑了眉道，“你往常与我下棋从来都藏着一手，如今总可以全力而为了吧？”

　　“是！”延宁欣道，忙到桌边落座。

　　下战者执白，延宁想也不想便取过黑子径自下起来，很快便发现此局内藏乾坤，变化无穷，一招不慎，便会带活一片死棋，如此循环往复便如连环一般，赶也赶不尽，杀也杀不绝，反而把自己陷进四面环敌的死境。不过片刻，延宁便不得不弃子投降。

　　宇文泰在一旁观战，见她第一局便被杀得丢盔弃甲，不由笑道：“如何？大话不是随便讲的罢。”

　　延宁咬咬牙，将棋盘一扫，重新再摆，“奴婢答应王爷的事便一定会努力做到，但愿王爷也不要再像前次一样食言！”

　　“好！”宇文泰看着她爽快答应。

　　延宁愈下愈觉得这局不简单，局中陷阱重重、机关连连，每一子都仿佛有生命一般，形成一张牢不可破的天网，竭力捕杀每一丝反抗的力量。延宁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待到天黑仍不见进展，只除了每一局对战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下了一天宇文泰便在旁看了一天，也因此才了悟延宁在围棋上的造诣已近登峰造极，此刻更将全身心都沉浸在棋盘里，不吃不喝，连他说话也充耳不闻，不由佩服起她的认真来。

　　“别下了。”见她又一次落入绝境，宇文泰不由打落她手中的棋子，“起来吃点东西再说。”

　　延宁却似根本没看到他一般，只懊恼地皱了眉，拾起棋子自言自语道：“不可能这样的，一定是哪里错了……再来！”

　　宇文泰微微摇头，这丫头素来圆滑地很，没想到竟也有如此痴迷的一面，好似走火入魔一般。不过看她下棋也真是大开眼界，高手对决每一步都让他受益良多。不管她最后能不能解开这局棋，他都承认今后将对这个丫头刮目相看。

　　“府里另一个南梁的俘虏，可叫大夫去看了？”他转而问书房里伺候的另两个丫头。

　　春草秋碧对了个眼色，回道：“王爷放心，已着人去了。”

　　“吩咐厨房将饭菜给她热着。其余人一律不得靠近书斋打扰，你们也下去吧。”宇文泰交代下去。

　　“可是这里没人伺候怎么成？”春草忙道，难道让那贱婢和王爷独处一室？日后还不爬到她们头上去！

　　“下去。你们傻站在那里本王看着也心烦。”宇文泰冷道，兀自取来另一副棋破解起来。

　　春草不甘地咬了咬唇，依言退出去。她退出门外，被寒风一吹心中越想越不痛快，便附在秋碧耳边低语几句。秋碧点点头，依言去了。

　　书房内两人一人占一张棋盘各自搏杀，不知不觉便已深夜，宇文泰因第二日还要上朝，便到侧间榻上合衣躺下来，透过雕花的窗格，仍能看见她灯下独坐的身影，玉指纤纤，眉眼如画，恍惚竟觉得轻松无比，缓缓合上眼，一夜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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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当真？”手持长鞭的年轻美妇惊道，她穿一身水红色的华服，脚踏鹿皮软靴，说话时眉梢眼角都透着凌厉。

　　“老奴亲耳听书斋伺候的奴才说的，千真万确！”一旁的婆子屏息道，“说王爷将人都赶了出来，一个不留，就和那贱婢待在一个屋子里！”

　　李侧妃闻言已是气得浑身发抖，看着脚下匍匐成一团的延静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带着倒刺的皮鞭“啪啪”连声甩下去，将她打得抱头鼠窜。到最后延静已被打得体无完肤，痛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能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低声哀求。

　　李侧妃打够了，便拿鞭柄抬起她下颚，忽道：“你看，本娘娘何时骗过你？你不是等着她来救你吗？可你看看，你在这里吃尽苦头，你看她在做什么？嗯？她在陪王爷下棋呢！哈哈，孤男寡女的在一处下棋，你信吗？哼！不要脸的贱婢！”

　　说着又一脚踹在她胸口，骂道：“你这贱婢是不是也同她存了一样的心思？是不是仗着你们南人会吟两句破诗唱几句小调就想到王爷面前争宠？哈，就你这全身没一块好肉的样子也配？笑话！哦——我知道了，你是想仗着你那亲戚得宠，提携你一把是不是？你嫌本娘娘亏待你了是不是？那好，本娘娘先打死你这吃里爬外的贱婢，再去会一会那个不要脸的小贱人！”

　　“娘娘……娘娘饶命……”延静再也禁不住打，只能爬到她脚边拼命求饶，“奴婢从没有那样的心思，奴婢心中只有娘娘，求娘娘饶了奴婢这次，奴婢一定听娘娘的话！奴婢一定好好听娘娘的话！”

　　李侧妃拿鞋尖踢了她出去，冷笑道：“贱婢，就是打听话了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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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宁这般不吃不睡研究棋谱，竟一下便下了一天一夜，待到第二日傍晚，守门的内侍突见书房门开了，延宁满面通红地拿着一卷棋谱跑出来，欣喜地大叫：“我解开了！”说着鼻子里便淌下一道鲜红的血，扑通一声挨着门倒了下去。

　　守门的内侍吓了一跳，待要找人去扶，他们家王爷竟已快步上前，亲自将人抱起大步入内去了！几个内侍面面相觑，一时竟被自家主子的出格举动吓住了，还是管事先回过神来，将他们都敲打了一回，才慌慌张张请大夫去了。

　　延宁因费神太过一时扛不住晕了过去，昏睡半日，待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书斋侧间的小踏上，四周安安静静地没有旁人，脚下的炭盆烧得正热，身上盖着一件厚实的大氅。延宁认得那衣服上的味道，顿觉得脸红，慌忙将宇文泰的衣服扯下来放好。刚要起身，秋碧却推门进来了，按下她道：“别起来，你如今是王爷的大功臣，心尖儿上的宝贝，回头再晕过去摔个头疼脑热的，我们可挨不住王爷的罚！”

　　延宁知她说话向来嘴巴臭，便问：“王爷呢？”

　　“王爷进宫去了。说你此番立了大功，特地嘱咐奴才我好好看顾你，让你吃好睡好好好养身子呢！”秋碧酸道，“想吃什么，赶紧同奴才我说呀！”

　　延宁懒得同她计较，也不管自己还累得头重脚轻，忙跑去住处看延静，谁知屋子里空空如也，哪还有延静的影子！

　　“延静呢？我妹妹呢！”延宁抓着秋碧道。

　　秋碧目光闪了闪，“我哪知道你姐姐你妹妹的！没见过！”

　　“你胡说！”延宁只当延静病重出了不测，不由怒道，“王爷明明答应我会派大夫来医治她的，莫不是你连王爷的命令也敢违抗？人是我亲自带回来的，如今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秋碧被她狠厉的样子吓住，忙道：“我是带着大夫来了，但那丫头在你带回来当日就被李侧妃派人给带走了，我有什么办法！”

　　“不是说妃妾一律不得踏进前院吗？”

　　秋碧瞪她一眼，“你病傻了不成？抓个人用得着娘娘亲来吗？随便哪个管事来抓人，我小小一个奴婢哪拦得住！再说我又凭什么帮你拦！”

　　延宁气得一窒，听延静说那李侧妃的样子，只怕她此时已凶多吉少！延宁再顾不得什么，一把推开秋碧，硬着头皮便往后院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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