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红袖夜添香（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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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宇文泰对着棋谱自奕，他虽不谙诗词歌赋，对棋却有种近乎执妄的态度，时常夜过三更也不愿停手。
“王爷，夜深了，请安歇吧。”春草道。门外管事已朝她打了三四回手势，只怕这爷是忘了今夜已点了姬妾伺候，他在这里排兵布阵乐不思蜀，那边厢却早已是美酒佳人望眼欲穿了。
宇文泰恍若未闻，只伸手要茶，秋碧忙沏好茶递上去，谁知三更半夜的发困，脚底绊了一记，手便直接按翻在棋盘上，将那黑白棋子洒了一地。
“奴婢该死！”秋碧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拖出去。”宇文泰挥了挥手。但人虽罚了，棋却再摆不回来，可惜了苦心下的这一局。宇文泰望了一眼满地交错的黑白子，颇为失望地起身，春草忙伺候他穿上风帽大氅，战战兢兢地送出门去方才松了口气。
“真是倒霉。”春草暗骂了句，对延宁道，“剩下的你来收拾，我去瞧瞧秋碧。”
不就是找个由头早些回屋休息么，她倒说得冠冕堂皇。延宁见春草一溜烟跑了，摇摇头，兀自蹲下将棋子一枚枚拾起来。长夜无聊，延宁捡完棋子便兀自对着棋盘摆起来。她自小就记忆力极佳，只要是看过的棋局便能一子不差地逐一摆出来，为此十分得好棋的南安王喜爱，昵称她为神童。方才她也一直在旁偷看宇文泰下棋，他的棋路就和他的性子一样直接，不遵章法却胜在勇猛，时常赶尽杀绝不留余地，但过刚易折的道理亦体现得十分明显，延宁不一会儿就摆完全局，然后自己执白一路杀回去，局面一时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延宁沉迷于棋盘，一时竟没发现不知何时宇文泰已去而复返，待到她杀到胜券在握，只听得他在身后说：“你赢了。”
延宁吓了一跳，棋子啪地一声便落在盘上，“奴婢僭越！王爷怎么回来了？”
“起来吧。”宇文泰看了摆了满盘的棋局一眼，同是自己离去时那局，但却已精妙许多，显是心情甚好，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座，向延宁道，“再来。”
延宁看了看天色，有些受宠若惊，“王爷，夜已深了，明日还要上朝，还是早些——”
“何用那么多废话。本王叫你下便下。”宇文泰不耐，他一路上都在惋惜方才那局叫秋碧搅了实在可惜，便想趁着还有些记忆再将棋局重新摆出来，谁知回来竟见这丫头高明他许多，方知当日她说的“棋艺最佳”四个字不是假话，一时便激起了斗志，要与她一较高下。
延宁许久不曾下棋，此时也正在兴头上，见他心情甚好，索性也爽快地答应。两人一黑一白地对弈起来，不过片刻便纠缠地难舍难分。延宁自觉不好胜他太多，到了后局便散漫起来，故意出了几个漏洞，到了局末数子，便小输他七目。
“你若再敢不用心，本王即刻将你扔到营里去！”宇文泰显是看出了她的小把戏，冷道，“再来！”
延宁偷偷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丝顽皮。
到了第二局延宁改变战术，只守不攻，却如绕指柔般死死克着宇文泰冷厉的攻势，他久攻不克不由心浮气躁，到了局终亦只打了个平手。
“再来！”宇文泰瞪她一眼，“你不肯使出全力，难道不怕本王说到做到，真将你扔出去？”
“奴婢怕王爷输太多，又要拿奴婢出气。”延宁浅笑，“既然输也要罚，赢也要罚，奴婢才不想好好下。”
“小人！难道本王在你这奴婢面前倒输不起了？”
“那王爷可否允诺，若奴婢赢了，便答应我一个条件？”延宁眨眨眼睛。
“这有何难？”宇文泰冰山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嗤笑道，“本王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
延宁见他答应地如此爽快，不由偷笑。新局一开，两人便都用尽全力拼杀，延宁布局长远，宇文泰落子狠绝，一室寂静，但见棋盘间黑白交错，手起子落间只有玉制棋子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桌上的红蜡溶了一层又一层，结出厚厚的灯花。
“啪”的一声，灯花爆开一朵，烛光暗了暗，火苗缓缓幽微下去。窗外，天已蒙蒙亮了。
“王爷，该起身上朝了。”门外有内侍小声提醒。
“进来吧。”宇文泰皱了皱眉，知她棋力终究在自己之上，再下只怕自己真要输得面子都不剩，不待局终便索性弃子投降，“你果真下得一手好棋。”
“谢王爷赏。”延宁黠笑。
“赏什么？”宇文泰故作不知，兀自伸了手出来，让鱼贯而入的婢女内侍服侍他洗漱更衣。
延宁咬牙道：“王爷答应奴婢，若奴婢赢了便准奴婢一个要求。”
“你赢了吗？”宇文泰看了眼残局，面无表情道，“莫以为你那点小聪明，设了局，本王就真的会上套。”
延宁不想他那么冷漠好面子的人居然还会耍赖，不觉好气又好笑，只能摇头作罢。
“没人像你这样大胆，敢向本王提要求。不过本王今日心情好，”宇文泰整好衣襟，瞥了她一眼道，“若本王何时能下过你了，便准你所求。”说罢便大步走了出去。
贴身服侍他的春草一路送他出门，恍惚瞥见主子离去时嘴角竟向上翘了翘，不由揉了揉眼睛，怔道：“秋碧你看见了吗？莫不是我没睡醒看花眼了？”
回头才想起秋碧昨夜被罚了现在还关在柴房里，屋里便只有延宁在那里似笑非笑，不由讽道：“没看出来啊，你倒是个有本事的，竟缠了王爷一夜！”
延宁听她语气暧昧，只送她一个大大的白眼，“王爷爱怎样便怎样，你拈酸吃醋的做什么？”
春草冷笑，“是轮不着我，但你也莫得意，只怕往后咱们这府里看不惯你的人就更多了！”
听她这么一说，延宁才想起来昨夜宇文泰没去后院，怕是晾了那姬妾一夜，只怕此时已恨她入骨了！但转念一想，她平时从不踏进后院一步，只要她乖乖待在书斋里，谅他们也是鞭长莫及，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兀自回屋补眠去了。
※※ ※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同屋的其他人早就走了，延宁推开窗坐起来，但见窗外白雪皑皑，午后日光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来，分外苍白。仆人住的小院里安静得没有声息，突听得墙角有什么东西“咪呜咪呜”地叫，延宁探出头去，竟是一只不过巴掌大的小猫，灰扑扑的在那里细声细气地叫。
小猫见到人来，叫得更起劲了，也不怕生，直围着窗口打转，大大的眼里水灵灵的，甚是可怜。
“乖。”延宁朝它眨了眨眼，披衣起来，用水泡了点冷饭端出门外。小猫想是饿坏了，一头扎上来，拱进碗里便吃，不多久就将碗底舔了个干净，末了呷呷嘴，舔了舔爪子开始认认真真地洗脸。
这小猫不过月余大，比延宁的手掌大不了多少，只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大得可怜，延宁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猫眯着眼抬起头，喉咙里呼噜了几声，屁股一撅便顺着她的手躺下来。延宁不由失笑，索性也坐在地上陪它一起晒太阳。
“你从哪儿来的呢？”延宁摸着它的背脊自言自语，见它那灰不溜丢的样子，显然不是哪个主子走失的爱宠。小猫咪呜一声，扭个身翻过肚皮让她摸，延宁捏了捏它的脸，训道：“你太容易相信人了，若我是坏人怎么办呢！捉住你打一顿都不算冤的！”
小猫哪听得懂人话，继续躺在她怀里呼噜呼噜地喘，像找到了家一般安适。延宁拍了拍它的脑袋，将它赶下腿去，“去吧，我养不了你呢。”小猫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来继续拿脑袋蹭她的腿。“去吧。”延宁又将它赶远了些，这家伙虽然可怜，但是这里人来人往，她本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养了它也是只不受欢迎的猫，不定要被别人怎么欺负，但愿让它走远些能找到个愿意照顾它的好主人。
小猫边走边回头，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延宁朝它摆摆手。最后它终于在雪地里跑起来，头也不回地从墙缝中溜走了。看着雪地里留下的一排梅花般的小爪印，延宁收起空碗，望着院子里方寸的天空，叹了口气。
谁知到了第二天晚上，延宁睡到一半便又听见墙角有东西咪呜咪呜地叫，她蹑手蹑脚地出去，果然还是那只小猫，蹲在昨日喂食的原地，摇头摆尾地朝她献殷勤。延宁摇了摇头，终敌不过它的可怜样，实在没法，就进屋找了点酥饼给它吃，小猫这次倒没有纠缠，吃完很快便走了。
延宁进门，突听得秋碧翻身起来，迷迷糊糊地问她：“大半夜的做什么呢？”
“喝水。”延宁慢条斯理地搁下碗。
“鬼才信你。”秋碧哼了声，倒头睡了。
延宁在黑暗中笑笑，没想到这小猫竟是个认人的呢，若以后常来，她还是偷偷给它藏点饭菜比较好。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红袖夜添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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