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手册》醉纸迷金

5、补清梦囚神入梦来

　　似乎今天所有神都不工作，千颜踢着脚下的软底鞋，穿过三两聚在一起嗑瓜子的神仙摸到工位上，懒洋洋趴到了桌案边。

　　她得补个觉。

　　她没有骗宣讲殿的老神仙，天缘殿虽然待着舒服，但在工作上确实是很忙的。她近几日睡眠不太好，倘若错过了这一会儿的松散劲，不好再寻到能让她补觉的时间。宣讲殿的仙君们都很能讲，今日上的天门史记课那位老仙君为其中之最，寻常小年轻在他课上从神墟能听到神游，她今日课上就是这般睡着的。

　　偏殿里充斥着闲聊的声音，老神们互相谈论心法，低声讲小话，水汽和凉风逐渐氤氲起来。整个殿堂浸泡在一种温馨却又清冷的氛围里，安静又热闹。

　　千颜视线在工位上转了一圈，拎出来一本大书盖在头顶，包裹住整颗脑袋，所有声音顿时像隔了层门板一样沉闷。

　　轰轰隆隆的闷雷从云边滚过去，悄然间，一片青叶在空中旋转，金色的光线掠过眼前，像沉浸下去的思绪，弯弯曲曲漂浮了起来。

　　千颜手指动了一下，感受到红线勒住手指的触感，睡意霎时间似狂风般翻涌上来，清醒的意识瞬息退散。

　　……

　　光芒忽而大闪，刺目的阳光将沉沉睡去的女神仙叫醒。云烟缭绕下，千颜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几下，缓缓张开了眼睛。

　　抬起头，千颜迷蒙的神色逐渐转向呆滞……

　　又做梦了。

　　每一回都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梦境。

　　有时是雾霭阑珊的山峰，有时是汹涌浩阔的大海；有时候是一叶舟，有时候又是平地。唯一相同的是，在她每一回跋山涉水走到尽头，入眼会是一扇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木门……像吊足了胃口后端上来一碗丝毫没有加工过的白米饭。然而作为神仙，她已辟谷多年。

　　做神仙的都知道，梦乃心所执，正常来讲若非是临门一脚要破镜却不小心走火入魔，是不会像这样频繁做梦做到影响课业的。而千颜一未至瓶颈，二不曾剑走偏锋，一直稳扎稳打缓慢修行，从不急于求成，这梦出现的频次却高到令千颜匪夷所思。排除了一切可能的猜想，千颜觉得，这不会是传说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天上馅饼——某位法力无边的大能临终托梦寻的有缘人吧？

　　但她真不觉得这样普通的一扇门后面能带来什么破臻化境的缘法，每一回她见是同一扇门，都在匪夷所思中再三犹豫，然后格外郁闷地遵从第一次的做法：在门前打坐灵修。她不进去。神仙的一生那般长，区区一场小机缘，她没那么渴求。

　　只是门前面的景象总是千般变法，时不时就要找上她。要知道神仙受尘梦烦扰，都要仔细查探一番才好放心。所以她每回翻山越海累死累活，却总在最后看见这么一扇普通到没人会多看一眼的门，心情多少是有一点一言难尽的。因此后来她嫌麻烦，一入梦就原地坐了下去，到醒都不动。

　　谁知这门却学聪明了。它见千颜不往前走，雾散景消，自己跑来了千颜跟前。千颜不进门，它就往她面门赶。这一回没有山，也没有水，千颜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烟雾，站在原地没有动。云烟散去，露出眼前占满视线的木门，她带着果然如此的情绪犹豫再三，考虑到最近几天的睡眠质量，试探着抬起手又放下，又抬起。

　　……吱呀一声。

　　门后幻化出几棵青色绿树，在第没有数的不知几次，千颜终于接受了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脚踏了进去。

　　……

　　门内空旷敞亮，充斥着青翠色的庭院草木芬芳，没有毫厘多余的陈设，除了清新干净，一览无余。

　　这让千颜愣了一下。

　　她以为她那般拒绝了几次，会看到一些炫技般的开场——至少对方也许会让她知道，这扇门后面可能有一些她感兴趣的东西。

　　……

　　结果没有。

　　竹编的篱笆爬满了绿色的藤蔓，阳光斜射在树梢上，映出树木的余荫，不刺眼，也不阴凉。

　　幽幽摆动的叶子伴着一缕清风，把小院衬托得很安静。

　　千颜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待了一阵，脚下一动，铃铛声回荡在小院里。深处有一间雅致小巧的木屋，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很寻常。

　　她站在屋门前迟疑了一瞬，伸手推开了木屋子，朝里看了看。

　　“……您好？”她试探着开口，“请问……”

　　“别问。”

　　千颜：“？”

　　忽一阵劲风朝她扑面而来，身体止不住地后仰，千颜应对不及，险些跌落在地上。

　　恍惚一道身影茕茕孑立在风里面，她稍一晃神，木屋子在风里成了孤影昏暗的陪衬。脚下又一落实，一片红彤彤的东西迎面糊了千颜一脸，没等她扯下来，又传来“别问”补足解释的声音：

　　“传错了。”

　　“重来。”

　　千颜：“……”

　　……一根红飘带从眼前飘了下来。

　　木门徐徐展开，飘下来的红飘带很快又顺着风慢悠悠飘了回去。

　　“叮铃——”一声，回音入耳。红色的柱子间铺挂着红绸，金色的锁链轻轻晃动，影影绰绰间露出一片金灿的碎光。细看来，空中浮着道道极细的红丝线，细小的金铃在细线上轻微震颤……

　　千颜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在门外静悄悄地站着，没动。

　　“……你为什么不进去？”

　　千颜蛮奇怪地：“我为什么要进去？”

　　别问道：“你刚才就进去了。”

　　千颜站在门外一脸复杂。

　　……她只是做梦了，不是傻了。

　　一览无余的小庭院与红丝线，金链子，绝不可等量齐观。这一脚下去，若爆出一只洪荒巨兽来叫她又该如何应对？

　　可等了一会儿，“别问”却有些着急了。一阵风卷过去，红绸与飘带层层折起，像是盛情邀请般露出一片烛光摇曳的殿堂。

　　星点般的烛光倒映在千颜眼睛里，像要在里面燃起一片火。千颜被这火烧得说不出话来，心底间乍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只见那红烛深处矗立着一座精雕细琢的神像，顺着神像凝聚的目光又见烛火闪烁间立在殿堂中央的一道人影，空旷的大殿里，人影与神像遥相对望。纵横交错的金锁链条缠在神像身上，红丝线像是垂挂在金链上的铁锈，那场面不似受人瞻望……反倒像是,画地为牢。

　　嘶……

　　千颜仔细端详。

　　它脸上没有痛苦，与人对望，不似远观那般威仪，目光平静而温和。

　　别问轻声开口：“你想救它吗？”

　　千颜懵了一瞬：“……什么？”

　　别问重复道：“你想救它吗？”

　　千颜：“嘶——”

　　她一脸凝重地巡视了一周，沉默片刻，突兀一个转身，抬脚——转身朝着红木柱子就冲了过去——“砰！”“咚！”。

　　宁死不从。

　　别问：？

　　——

　　“！”

　　千颜猛地直起身，头顶的书乒乓哐啷砸在桌案上，整齐的工位转眼间被砸得乱七八糟。尽管如此，她仍然捧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眼前七荤八素七零八乱，那一撞疼得她半晌回不了神。

　　那是什么邪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