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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耳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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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辩有耳洞,耳洞是他自己打的,那大概是他十三岁时候的事情了。
      那时候我还同他一起待在隐鸢阁,受师尊与史君教导。
      我从很早的时候,大概是懂事之后就开始女扮男装,那之后我就很少触碰女子的衣裙服饰了,史君偶尔也会将我抱在怀里,一边顺着我的头发,一边叹息似地哄我:“好孩子,你也可以穿穿你想穿的衣饰的。”
      我那时候在小事上多娇纵,但在这件事上却有自己的主意,并不说旁的,只抓住史君的长发,史君的长发软而细密,还有些凉,握在我手里的时候像是握住了一束浅薄的月光,我慢吞吞地说:“这是我应该的。”
      应该什么呢?我那时候其实也不太明白,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能明白什么呢,不过是从长辈们零碎的话语中懵懂地拼凑出点权力纷争的碎片,但其实权力的更迭离我还很远,离我最近的问题不过是有没有桂花糕吃。
      史君还想说些什么,又往往会被午觉睡醒的刘辩给打断,他那时候的着衣已经有了两分后来的影子,总是红的,艳艳的一片亮,乌黑的长发垂下来,他跑着扑进史君的怀里,凑来贴贴我的脸颊,捉住我的手,碎金色的眸子里是一片蜜糖似的笑意。
      他有时候叫我“师姐”,有时候叫我“师妹”,总是没个定数,不过不管叫哪个,我都知道他是在叫我,他只认我。
      这样想起来我大概从那个时候起已经走上了一条哄他的不归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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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题被拉远了,讲回他的耳洞吧。
      他的耳洞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因为我打的。
      我那时候也有了点女儿家的意识,想穿裙子,又怕给史君看见,白惹一顿他的眼泪,——我后来总怀疑刘辩爱哭是和他学的。想又想,怕又怕,只好躲在房里偷摸着穿,总是黏着我的刘辩也不知道。
      当然,后来给他撞见了。
      我那时候换好了衣裙,刚好拿着金制的耳饰往耳垂上比划,他就来了,风风火火地敲了我的门,不等我应声就冲进来,捧了一盘的甜醴酥,一副邀宠的样子,却在看清我动作的那一刻楞住了,不等我说话,他已经很上道地对我说:“不告诉史君也不告诉师尊……这是,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他是很雀跃的,他总是这样,为我们两个共享的秘密雀跃。
      他把甜醴酥放下来,围着我转了一圈,然后夸赞我:“真漂亮啊。”
      不管是那时候还是现在,我总觉得他的夸赞带了几分个人色彩进去,谁让我觉得他更漂亮呢,他这时候的眉目还没有未来锋利,眉目间透出一种柔软的艳醴,碎金色的眸子亮而水润,总是水盈盈的一片,有些像隐鸢阁隆冬时候被明月照亮的雪。
      他大概注意到了我手中无处安放的耳饰,他问我:“你喜欢吗?”他问这句话时候的神色是很随意的,我不太明白,却也从心地点点头,又有些迟缓地摇头。
      “我喜欢,”我伸手去握他的手,带着他的手来摸我的耳垂,“但是我没有耳洞。”我轻轻地叹气,我这时候已经明白了我要担负的责任,只是年岁还小,对好多事都战战兢兢,不敢去试,总觉得自己走在悬崖之上摇摇欲坠,余下的话我不说刘辩也大致明白。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并不说别的,只往我嘴里塞了块甜醴酥,接着笑起来,轻快道:“那我来替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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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行事总是这样,没个定数。
      说完了这些话,他就跑得没影了,不过他跑之前还不忘关好门。
      我瞧瞧手里还剩半块的甜醴酥,再想想他说的话,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之后,我直接被吓得跳了起来,连衣裙都来不及换就冲出去,可等我冲进他房间的时候,已经迟了。
      银针已经穿过他的耳垂,艳红的血滴挂在耳垂上,红得像是名贵的红宝石,他侧过头来看我,微微笑起来,他的唇色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但他还是很漂亮,他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像是受伤的小兽一样湿漉漉的,他很温吞地喊我,又轻轻皱起眉头,说:“有点痛,你可以哄哄我吗?”
      他穿着红色的衣服,血落在肩膀上也只是洇开一点深色,倒像是泪水落在上面洇开水痕一样,他冲着我张开手,神色柔软又可怜,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他说:“你能来哄哄我吗,我有点痛。”
      我不知道我的眼泪是什么时候落下来的,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冲过去抱住他的,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给我擦眼泪了,他没有哭,反而在笑,神色间还透露出一点新奇:“你在为我哭欸。”他凑过来亲走我脸颊上的泪珠,我记得很清楚,他的眼睛变得很亮,亮得像是点了盏烛火在里头,他侧过头来,他的脸颊贴着我的脸颊,我的眼泪沾湿他的脸,他的血滴在我的肩膀上。
      “真好呀,”我听见他这样说,“你在为我哭,真好。”
      他未来的模样此刻已经初现端倪,我却没能发现,实在是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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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来叫我们吃饭的史君被吓了一大跳,我和他抱在一起,他耳垂上的血已经凝固,呈现出一种失去生机的暗色,我浅色的衣裙上也落着一点一点的血迹,瞧着有些瘆人。
      刘辩的耳洞打得实在仓促,可他偏要养着,史君总是拿他没办法,只好纵容着他,等到他的耳洞真的能带上耳饰,都已经是次年的春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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