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坟头长草了》卑职不配

34、阳寿

　　温玉这辈子做过太多折阳寿的事，为了攻城夺寨，他会纵兵劫掠无辜百姓。为了斩草出根，他连三岁的幼童都不放过。可是等他积蓄起了力量后，他又会是一个明君圣主。体恤民生疾苦，轻徭薄赋。
　　这一点他和萧辞很像，俩人在权力的争夺中并没有什么是不可牺牲的。流过血的土地会开出更灿烂的花，种出更茁壮的庄稼。
　　许都临江而至，有沃土千里，占据天下三分良田。这样的地方曾经都紧着了萧氏一脉的皇子皇孙了，温玉夺下后对辽王萧戚一脉赶尽杀绝，盘踞于此为大本营就会有源源不断地粮草供以他与朝廷对峙。
　　这样的地方，萧辞也早就眼红了。许都作为辽王封地时，他身为明君圣主不能做出有违兄友弟恭之事。但现在这个地方是反地，上面的都是反民。他率兵平反而来，这些无主的良田就会变成皇家庄园，这上面生出的银子就会进入内库。
　　首先他要打下的就是许都这块地上最大的狼，不，说是狼，其实也不然。或许只是看着有些凶恨的野狗，对付他比想象中容易了许多。
　　他以为自己定然是要牺牲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才能拿下温玉的命，未曾想元嘉只是掉进了池子里，温玉便疯魔的不像样了，全然忘记了要利用那个女人诱捕自己的事。
　　温玉在房中抱着元嘉要死要活之际，两百名黑衣死侍便已到了玉泉山下，按照萧辞的吩咐从各门潜入山庄。庄子内毫无防备，黑衣人悄无声息的翻入墙内，轻而易举的杀死了里面的侍从。
　　血腥味逐渐弥漫开来，元嘉一下就闻到了，她猛地展开眼意识到萧辞来了！
　　“温玉，温玉你醒醒！”
　　她本能的就去推搡他，到了他真的会死之际，她似并不真的想他死了。可温玉根本醒不过来，陷入梦魇中被梦中的那些人埋进了坟里。湿润的泥土一寸一寸的填过他的脑袋，身上重到难以动弹。
　　好在即便这样他还有些神智，意识到这样的梦极其的不祥，拼了命的要想从坟中爬起来。最终在萧辞那把鬼头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之时睁开了眼，只是来不及了！
　　他十分赶紧利落的就斩下了那颗头颅，碗口大的脖子喷出滚热的鲜血溅了元嘉一脸。她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愣了好久才突然哭喊出声。
　　“温玉？温玉，你怎么了？温.....温玉.....”
　　她嗓子发出颤抖的声音，哆哆嗦嗦的摸索到剩下的那半截身子，“你杀了他，阿....芙哥哥，你杀了他！”
　　“是的，小嘉，今日朕不杀他，来日他就会来杀朕！不过一切都结束了，朕带你回家。”
　　萧辞做事十分的果断决绝，抓住了机会根本不说任何废话，提刀便斩下温玉的脑袋。那时他还在梦中，该是个不好的梦，睡得十分得不安。不过现在没关系了，可以永远安详的睡下去了。
　　他丢下手中的鬼头刀，探身擦干净元嘉脸上的血，将她从床里抱出来。回头瞥了眼尸首分离的温玉，踏月离开。
　　“别怕，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家。”
　　元嘉掩声痛哭，但许是看不见温玉尸首分离的惨状。她的愤怒和难过并没有持续多久，萧辞抱着她上马车时，她便情绪便缓和了些。脑子能够迟钝的想起来事，哽咽了两声。
　　“阿.....芙哥哥，我娘和灵越呢？”
　　她以为温玉没带他们一起来，萧辞该是已救出了他们。
　　“你娘.....”他看着她呆滞的眸子，阴沉沉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吩咐侍卫启程驾车启程。“你娘还有灵越，对不起，朕没救出她们。朕的人找到时，她们已被温玉杀害了。”
　　她神情一窒，扯起僵硬的嘴角，笑得分外的难看。
　　“你说.....你说她们死了，温玉杀了她们？不.....不可能温玉怎么会杀我娘和灵越，你是不是弄错了？”
　　“是朕暴露了身份，温玉一怒之下杀了你娘和灵越。不然你想想他为什么不带她们来玉泉山，那是因为她们来不了了。但现在我们杀了温玉，也替她们报仇了。你听话，跟朕回京，以后没有人再欺负你了。”
　　“不.....我娘不会死的，灵越也不会死的！你骗我对不对，你说她们死了，那尸体呢？她们的尸体在哪里，温玉怎么会杀我娘？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元嘉猛扑向车门，哭喊着要下车，“停车，我要回去找我娘！她没死，她没死，温玉怎么可能杀她！！”
　　马车压过水坑，车身剧烈一颠，她扑通就摔下去滚进了草丛里。萧辞跟着跳下车，在她滚进水沟里及时拉住她，用力圈住她扑腾的身子，凶横又严厉的斥道：
　　“小嘉，听话你娘当初就是想要朕带着你走！你娘和灵越，他日朕夺了许都就替你接她们回来！！你这么一闹，我们就谁也走不了！！”
　　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耽误了，虽然杀了温玉，但有人逃走了。他手底有个极其厉害的军师，一旦得知消息能够立刻封锁各个关口马头围堵他们。所以一定要赶在那之前登上来接应的水船，南下回京，到了豫州地界方才安心。
　　至于元嘉她娘和灵越，萧辞不想管也根本没空管。温玉派人看得那么牢，多此一事多生事端。为了让这个姑娘安心跟自己走，他只得扯了个谎，虽然她们在不久也终将死去。不是早就是晚，于元嘉而言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别闹了，跟朕回家。回了京朕就让太医给你治眼睛，调理身子。你会好起来的，你娘将你托付给朕了。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好起来，重新做回以前那个快乐又健康的元嘉，听话听话，一切都过去了。”
　　他又变得十分的温柔，拍着元嘉瘦弱的肩胛等待她能够从噩耗中冷静下来。抱着那一身硌人骨头，心下生出无尽的许怜悯。不知道她怎么会变得那么瘦，那么弱。在温玉身边，像只一株兰花草一样，养着养着就要被人养死了。他身为天下之主，有最好的药石，一定能够治好她，养出天下底下最最美最娇的花来。

　　元嘉逐渐如被抽去了精魂一般，慢慢蔫在萧辞的怀中，到最后只剩下一抹微弱的气息。探过鼻息去，却发现只是昏厥过去了。但这睡，元嘉昏睡了很久很久，到登上前来的接应的船只仍旧未醒。水船在淅淅沥沥的暮雨中离开许都，随后不过几许雨势愈来愈大。雨点打在船舱上像是冰碴子一样，咚咚作响 。
　　而玉泉山庄夜色却清凉而又干燥，青石板上干涸的血渍触目惊心。武兆在一片死寂中逐渐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轮带血的残月。清冷的月色下伫立着一把枣木刀柄，护手的缠布就飘荡在眼前，他伸手去抓，从胸口抽出七寸刀刃。
　　这一刀本该直接要了他的命，却是侥幸于他的心脏同寻常人不一样，生在了右侧得以捡回一条命来。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从房中艰难的将温玉的尸体背出。割下的头颅用被子裹着挂在脖子上，温热的血随着脚步的挪动滴滴答答渗出。
　　夜风阵阵，凉风渗人，一个将死之人被已死之人穿过黑夜往许都的灯火而去。走到城门口时他就被守城的将士发现了，好在快到了宵禁时分，出入的人并不多。他也没说背上的尸体是温玉，只是让人用担架抬着尸体去蒲云舍，而包袱里的首级他亲自领着。见到了文均先生，屏退闲杂人等，他才敢将包袱打开。
　　“军....军师，王爷他被萧辞害了！请军师速速下令封锁各关口马头，发兵拦截萧辞。他们定是走不远，一定可以追上的！”
　　温玉的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向来自负，功夫却并不弱。如今竟叫萧辞轻而易举斩首于玉泉山庄，若不是那桌子上的脑袋，文均是断然不敢相信地。
　　“王爷他.....他死了？”
　　他惊愕地说不出话，嘴角抽动不知是想要哭还是想要笑，眸中浮上难以言喻的神色。最后转过身背对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和武兆，伫立在灯下良久才哽咽问道：
　　“那个女人呢？”
　　“王妃她.....她不见了，许是被萧辞带走了。”
　　“哼，老夫早就说那个女人信不得，信不得！如今怎样！王爷功夫并不弱，能杀他的只有那个女人！”
　　“可是.....”
　　武兆想要争辩几句，最终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话。他不信是元嘉与萧辞合谋杀了温玉，那个女人只是瞎眼的笼鸟，丧失掉生存的能力，任人左右摆布。
　　当下与其追究埋怨她，更重要的是发兵堵截与萧辞拼个鱼死网破。可出人意料，文均老先生平静到几乎冷漠的脸没有一丝波动，让人从道堂后搬出另外一具尸体。
　　武兆细看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惊愕道失语，“小五？怎么会这样，小五怎么死了！”
　　文均：“今夜萧辞不仅袭击了王爷，他的人一样潜入蒲云舍盗走了许都布防图。当务之要并不是追击萧辞，而是重新设防。为稳军心，王爷先秘不发丧。你去将王爷印信取来，老夫着手安排新的防务。”
　　武兆跪在地下，抬头望着灯下那道仙风道骨的身影，在沉思在挣扎。
　　三军印信事关重大，交还是不交？
　　背后良久都未曾有动静，文均老先生捋了捋过胸的胡子，又响起了他洞悉万物的声音。
　　“三军印信事关重大，王爷如今蒙难，膝下无子，生前又未曾留有遗言指定王位继承人。老夫于公为三军军师，于私为王爷之师，自当肩负起许都安危。三军重新布防后，即刻召集长津军诸将重新推举新王，由新王执掌三军印信。”
　　武兆这才神色稍有缓和，从地下站了起来对着文均先生行了一礼，“军师所言极是，属下这就取。”
　　但是踏出门，他忽又回头道：“只是印信向由卫骁保管，他这人性子执拗，王爷罹难为抓到萧辞复仇，他怕是不会轻易交出印信。”
　　那个人高马大，长得有些憨厚，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武兆知道，他是个死心眼子只认温玉，印信放在他那里很安全。
　　何况温玉被杀，布防图失窃，当务之要竟是重新布防，而不是追杀萧辞有些奇怪。明明只要下令封锁关口码头，领兵追击萧辞并不会轻易逃脱，甚至还可能被围困在许都境内。
　　可是什么都不做，不用等到天泛鱼肚白，他们就真的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