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音无声》泊淮艺

1、回京

　　仁和十三年——
　　柏皇后诞下第一位公主那日，百鸟争鸣，金光灿烂，甚至云朵都呈现出五彩光泽。
　　恰逢凉州洪灾，竟在那一日突然平息，洪水褪去，百姓得以存活。
　　长公主被所有人视为天赐福泽之人，顺治帝大喜，请国师测算长公主的命格。
　　“长公主天生异象，祥瑞天和，若送往承天寺中，为我大顺国祈福十八载，可保百年安乐。”
　　国师佝偻着身躯，恭敬的禀报，不管这话真不真实，所有人都只能选择相信。
　　近年来，敌国屡次进犯，民不聊生，幸好有定国将军守卫大顺，才得以有如今的和平。
　　尚在襁褓中的长公主被送往边远之地的承天寺中，为国祈福。
　　京城到承天寺的路程足足五天，庄从音被送走的那一日，举国欢送，百姓夹道送别。

　　仁和三十三年——
　　“公主，还有半日，我们就到京城了。”
　　琅环高兴的趴在马车窗上东张西望，随后又想到什么，神情落寞了下来。
　　马车一路颠簸，驾马的是皇宫派来的车夫，还有一个普通侍卫。
　　“你不是心心念念着京城吗？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庄从音淡定的喝着手中的茶水，一滴未洒。
　　“琅环没有不高兴！只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庄从音也能猜到是什么，捏着茶杯的指尖泛白，面色不改丝毫。
　　低头看着另一只手里盘着的白玉佛珠，每一颗都圆润饱满，质地细腻。
　　“过往云烟，不可再提。”
　　庄从音的声音很小，不知是在告诉琅环，还是在告诉自己。
　　时间过的很快，下午的时候马车就到达了京城。
　　马车没有立马驶入皇宫，而是去了新建的公主府。
　　在来的路上庄从音就听那个侍卫说过，她的父皇特意在她回来的前三个月，为她专门建了一座公主府。
　　宫中人人艳羡，说长公主深受陛下宠爱，是大顺第一位有府邸的公主。
　　去公主府的一路上，街道热闹非凡，吆喝声络绎不绝于耳，琅环眼前一亮，又趴在窗上，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鸟儿。
　　马车终于到了公主府，从马车上下来时，庄从音看到了早已等在这里的太监。
　　为首的紫衣太监率先迎上来，那张苍老的脸上扬起了得体的笑容，不失礼数，又不会看起来很谄媚。
　　“奴才德胜，参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周德胜微微一弓腰，浮尘规规矩矩的搭在他的臂弯处。
　　庄从音点头算作回应，这位德胜公公从小伴着顺治帝长大，连皇子都见了他都要给三分薄面，是当今天子最信任的人之一。
　　“殿下离去二十载，如今终于回京，算是圆满了，陛下跟皇后娘娘对您可是想念的紧啊。”
　　周德胜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面上看着甚是慈祥。
　　庄从音没有回话，只露出一抹笑容，心里无半分波动。
　　如果真的想念，又为何不在十八年刚满时接她回来，又硬生生的推迟了两年。
　　公主府的门外，除去周德胜等三人，只有守卫六人，丫鬟、小厮各四人。
　　“殿下，陛下跟皇后娘娘念您奔波劳累，特意命奴才来告诉殿下您，今日您好好休息，明日接风宴过后再进宫面圣也可。”
　　“既如此，那便劳烦公公帮本宫带句话给父皇母后，儿臣今日便好好休整一番，明日接风宴后，再好好拜见父皇母后。”
　　周德胜笑着答应，随后带着另外两个小太监离去。
　　“走吧，进去。”庄从音摩挲着佛珠，带着琅环进了公主府。

　　夜晚——
　　皇宫内，
　　“她当真没有再说什么了？”
　　龙椅上坐着的中年男子面露疑惑，似乎很不相信。
　　“没错，长公主殿下只说了这些。”周德胜一边给茶杯中倒入新茶，一边恭敬回答着。
　　顺治帝冷笑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没想到朕这位二十年没见过的好女儿如此大度，就是不知道，她是真的毫无怨言，还是装作这般模样呢？”
　　“对了，听说怀璧跟定国将军家的公子走动频繁？”
　　“是的陛下。”
　　周德胜心中感慨，对待两位公主的态度简直是两个人，尽管心中这么想，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话。
　　顺治帝口中的怀璧是送走庄从音两年后，与柏皇后生下的第二位公主。
　　与庄从音不同的是，庄怀璧自小长在陛下跟皇后的膝下，受尽宠爱，被当作掌上明珠，小心呵护，也养成骄纵跋扈的性格。
　　“嗯，你多多关注些，这些孩子都是少年意气，若是他们能成自然是好的。”
　　“陛下不用担心，常小将军为人正直，又英俊潇洒，是京中不少女子的中意之人，与怀璧公主很是相配。”
　　定国将军手握兵符，掌管二十万大军，是大顺的定海神针。
　　这些年战事平息，顺治帝对定国将军又多加忌惮，若是怀璧公主能与常小将军结为夫妻，那陛下也能放心些。
　　顺治帝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也希望这桩婚事能成，就算成不了，他只要圣旨一下，定国将军如果抗旨，正好给了他收回兵符的理由。
　　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身在高位，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第二日夜——
　　皇宫内，
　　“大人，下官敬您。”
　　“来，喝。”？！
　　“哎呀，我那儿子不成器，真是让我头疼的啊。”
　　“张大人，令公子德才兼备，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的学识，我等才是心生羡慕啊！”
　　接风宴上，朝中所有的大臣和大臣们的家人都聚在一起，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男子们讲的都是朝中、家事，女眷们则讲的是婚姻和家庭，毕竟所有朝廷官员难得来得最齐整，也是待字闺中的女子觅如意郎君最好的时候。
　　庄从音坐在靠前的位置，环视了一圈后又盯着桌上的酒，拿起酒杯，喝了个干净。
　　酒不醉人人自醉 ，色不迷人人自迷，庄从音的思绪不自觉的回到了在承天寺的日子。
　　自她有记忆那日，是五岁时，
　　听玫娘说过，她带着襁褓中的庄从音离开京城的那日，所有的百姓都挤在街道两旁，人山人海。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的情绪，有喜悦，有期待，有怜悯，有无所谓，却没有一个人是不舍。
　　玫娘是自愿请命照顾长公主的奶娘，她那时也才刚过三十，或是在宫中过的不如意，才会讨这个永无翻身之日的苦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