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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皎皎 ...

  •   千禧年初的学风开放、包容,用大白话说是时常有机车少年呼啸而过、女学生衬衫改到露脐,领口最上两颗纽扣永远系不上,仿佛那段灰雾般的戒严期从未存在过。

      但如果仔细回想,距离麦当劳大肆“登陆”台北也不过十几年,若是能轻易愈合的伤疤倒好,可生活已然洋房洋酒洋汽车,未用刀枪的创口成了台湾的一块刺青,放在当下校园,无论强制自愿,海外生源都算顶重要的指标。

      总之何皎皎见到教导主任贾勇时,充分理解了自己的美高学籍到底有多珍稀。

      她签上转学同意书,就等同于他年终奖金到账,数额不亚于中个大彩,因此贾勇顶着灿烂菊花脸,光是“欢迎同学就读芭乐高中”都念了十次有余,直到她说自己要去终极一班,这位泡在奖金蜜罐里的主任才恢复正常。

      不,应该说是更不正常了。

      他用那种左脚先踩狗屎再踩右脚的表情盯着她,刚上翘的嘴角一百八十度翻转,有种苦兮兮的窝瓜相:“同学,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学校的终极一班不是优等班哦。”

      如果那个时候有ptsd的说法,兴许何皎皎会稍稍同情贾勇的应激,可惜没有如果,她只觉得拿水果起名字的学校果然不靠谱,雷克斯真觉得在这里读书很好吗?该不会也是坑骗她好玩吧?

      她刚想说点什么,眼前的主任不知从哪掏出警备队套装,甚至好心地递给她一套。再一眨眼护目镜头盔安保服防爆盾全副武装,熟练得让人心疼。

      何皎皎叹气,把套装双手递还给胆小鬼主任:“我是真的要去终极一班,念不了的话我就不读芭乐高中了。”

      绩效要飞,贾勇分得清钱和命孰轻孰重,决定先不要命,亲自把人带到教室走廊。

      这一排走廊只有终极一班一间教室,其实按这帮不良少年家里的捐款程度,让他们单独在一栋教学楼里念书也不是问题,然而有钱人居然也懂不露富的道理,至少是不太露富,在校长钱莱冶规划盖楼前及时喊停,再含蓄地表示哎呀,一条走廊就好啦,正好孩子们爱在墙上涂鸦不是?

      贾勇成不了有钱人的悲愤溢于言表,介绍介绍着恨不能大喊一声神经啊,一不小心与终极一班的距离就剩推门,他蹭地一下蹿到三米开外,换上谄媚的笑脸,说着老师想起来还有事要忙,麻烦何同学你自己进去吧。

      侧身推门,没有黑板擦或水桶掉下来,往后撤步,没有迎面而来的奶油蛋糕,甚至因为脚步太轻,一时间没人发现她这个新生“闯入”。

      教室里十几个学生的视线都固定在中央那两位交握着手散发红蓝光的同学身上,何皎皎边嘀咕原来不是在放电影边扭头问离她最近的那位长得过分成熟的男生:“同学,这光是他们自己搞的吗?”

      “当然啦,”像大叔的学生或是像学生的大叔凭空抓出一支麦克,再开口已是嗲里嗲气的播音腔:“同为KO榜第3名的我们终极一班老大东哥———,和土龙帮太子爷亚瑟王的相遇可谓是火遇上水,王碰见王,势必有一场大战。别看他们只是简单的握手,实际互飙的战力指数在空气中碰撞,才会有这么炫的光噢。”

      他侃侃而谈半天才发觉不对:“欸,同学你谁啊?知不知道我们终极一班不是随便乱进的!”

      于是在何皎皎进班的十分钟后,终于顶着不良们凶狠的目光做了自我介绍,姓名、年龄、以及并没有人感兴趣的兴趣爱好,死板得很。

      只来得及对煞姐发出的远离大东警告点头尬笑,手腕便被紧紧拽住,整个身子跟着那股难以抵抗的力气跌下讲台,紧接着被扶稳,重新站好。

      那只算得上灼热的手自手腕游移到她肩头,何皎皎抽了抽鼻子,是古龙香水的味道,有点呛,也有些苦。

      她懒洋洋地跟那人打招呼,心思却神游天外:王亚瑟已经到了要用古龙香水的年纪吗?太早了吧。

      王亚瑟有时很羡慕何皎皎这股不合时宜的平静,他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为什么要回来,什么时候回来的,跟家里人说了吗,怎么没告诉我?问完又觉得自己挺蠢的:“行了,你也不用回答,我不想听。”

      何皎皎对王亚瑟闹的别扭毫无察觉,相反,她怀疑王亚瑟有人格分裂,刚说完不听,转头盯着她手背的平口贴不放,骂她打完针就胡闹,嫌死得不够快,顺便嫌弃下美利坚医疗水平,三年了人还是这么弱。

      何皎皎很不服气:“但是从国小到现在,台北也没治好你一说话就跳字卡的毛病啊。”

      “首先跳字卡不代表我有毛病,其次你可以选择不回来。”

      “莎士比亚说过,故乡的月亮最圆。”何皎皎学他文绉绉地讲话,扬起下巴挤眉弄眼的。

      王亚瑟被她一本正经装无知的样子气笑了:“这不是莎士比亚说的。”

      “我知道,”何皎皎认真点头:“没有跳字卡。”

      王亚瑟险些被她带跑,吸气呼气让自己冷静:“所以你好好的洋书不读保送大学不念,转来终极一班干嘛?”

      “呃,”何皎皎梗了一下,也不能真的说躲远在十三个时区之外的前男友来了,脸不红心不跳胡扯道:“准备偷拍你和汪大东发激光的画面然后把你们投稿到Discovery频道赚稿费?”

      王亚瑟一副信你有鬼的表情,懒得再跟她废话几回合,翘着腿坐的汪大东却一拍桌子:“我说怎么看你好眼熟啊,我真的认识你!”

      王亚瑟很不屑:“汪大东,你自大也就算了,怎么还装自来熟?”

      汪大东也很不屑:“我堂堂终极一班老大不需要跟谁装熟好吗,这个小妹妹是雷克斯的马子啦,他给我传过合照的。”

      煞姐瞬间对何皎皎失去兴趣,扭头揪自己的美甲,可扎着鸡毛头的琳达快要瞪死她了,何皎皎决心为自己接下来舒坦的校园生活努力一把:“你好汪同学,我不是雷克斯的马子,因为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是拜托你也不要叫我雷克斯的前马子,真的会很难听。”

      汪大东并不擅长应对男女情感问题,朝她摆摆手算是应下来,便趴回桌子补觉。

      王亚瑟捋明白了:“所以你那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叫雷克斯,他还是汪大东这个单细胞生物的好兄弟?真好笑,地球果然是圆的。”

      “得过了。”何皎皎纠正他。

      “白痴嘛你,”王亚瑟敲她脑壳,咬牙切齿地说:“光是过有什么用啊?”

      “我分手了,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干嘛?”

      “我没恨铁不成钢!”

      “那你在气什么?”

      天知道王亚瑟为了把脏话咽下去有多努力,他扯扯嘴角,假笑道:“你还是当我恨铁不成钢吧。”

      她跟雷克斯分手了,这意味着他们大概率再也没可能在一起了,在某种程度上,她甚至比琳达更可怜,所以琳达大度地原谅了她,午饭时找她打听,也要在脑海里搜罗词语,说得更委婉些。

      “你们是性格不合适,吵架了吗?”

      何皎皎摇摇头,说自己不记得了。

      煞姐抢过话头,塞给她自己饭盒里的猪肋排:“哎呦分都分了,早点忘干净多好,谁要记得不快乐的事啊。”

      何皎皎其实记得他们分手那天,预报了一周的暴雨没下、反而是暖洋洋的大晴天,半学期的小组课业收尾,家庭医生说往后可以不用周周输液,超市里的牛排打折,追着看的周末电视剧加播两集。

      原本该是特别特别好的一天。

      屋子里的电视放着她喜欢的节目,屏幕里一群人围坐在一块,叽叽喳喳地唠着一些有的没的的话题。可那天画面静音,她瞧了一会儿,先是被哑剧般的滑稽逗笑,而后心底又涌上一股无可抑制的悲伤。

      她去握雷克斯的手,让他的手掌盖住她的,他身体也不好,掌心只比她温了一点点。吻在她下唇的嘴巴就更冰凉了,她抱紧他,对他说雷克斯,我有点难过。

      黄黄蓝蓝的光打在雷克斯脸上,轻易地模糊了他的神情,他就这样静静地,比电视机还要安静。在雷克斯开口之前,何皎皎仍旧想得很简单,只要雷克斯不离开她,那她也就离不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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