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木一睦

303、遥遥岛

　　“哇啊！”
　　林念吓得往后一仰：“师……师父，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还好意思问？你在那儿打坐的时候哭得和瀑布一样，身体也抖得像是如坠冰窟。我怕你把自己舌头给咬了，所以才这样寸步不离地看着你。”
　　林念抹了把自己的脸，泪痕已经干涸了，但触手的确有些粘乎。“我进去多久了？”林念问道，“我在里面好像待了好几个月，现实也是如此吗？”
　　“不久不久，也才过了两个晚上。”于晚舒甩甩手，从忘忧石上一跃而下。“醒了就来陪为师吃饭吧，你或许是没什么感觉，但我可是饿了整整两天了。”
　　于晚舒正说着肚子里就发出一阵古怪的叫声，这声音传在林念耳朵里，竟莫名也勾出了自己的馋虫。
　　“师父！等等我！”林念从石头上踉跄着跌落下来，几步一跑追上了前头的背影。
　　两人在篝火旁重新坐下，火苗边上的鱼肉已经熟透飘出了鲜香。林念还盯着竹签发愣，于晚舒实在是看不下去，干脆伸手一捞，把鱼头凑到了他嘴边。
　　“看什么呢？快吃吧，你也需要补充体力。”
　　林念不解道：“这鱼……怎么还会自己烤呢？”
　　“是我烤的。”
　　“可你也是刚刚坐下，怎么可能这么快……”
　　“是我提前烤好的。”
　　“啊？师父，你知道我要出来了啊？”
　　于晚舒替他取下鱼头说道：“一看你就是个不认真生活的人，干你这行的，一定要多注意身边环境呀。你方才从石头上跳下来的时候还有没有看见之前插在上面的花朵？”
　　林念回想了一下，道：“我还真没注意……”
　　“没注意到也没关系，因为那花是慢慢枯萎的，等到它碎成粉末，化为灰烬落入石缝里时，你就会被迫从幻境中脱离出来了。”
　　“原来这是有时间限制的吗？难怪我试着自己脱离，但是怎么做都没有反应呢。”
　　“你在里头的时间是由外面的花决定的。它是一把钥匙，也是一票通行证，它的花瓣越多，你能留下的时间也就越长。花没了，时间就到了，你若是想重新进去，就得再采一朵来作为交换。”
　　林念急忙问道：“什么花都可以吗？”
　　“当然不是，只有遥遥岛上的花才能起效。”于晚舒摇头道，“并且这花不能沾染任何污秽的东西，只要有一点脏了，便会沦为无用的养料。”
　　“遥遥岛？我现在要去哪里找遥遥岛呀？”林念惆怅道，“而且我一旦出去了，还能不能原路返回也是一个问题。”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给你的那支花也是遥遥岛的，你看，我就从未离开过此地。”于晚舒指着一个相反的方向，而在夜幕笼罩下，怎么望都看不见其他的颜色。“遥遥岛就在迢迢谷里，路途不远，划个船就能到了。”
　　林念顺着他指尖望去，纯黑的未知让他难得有些恐慌。于晚舒说得简单轻巧，可他也深知这里头藏着许多奥妙。林念很快镇定下来，看着篝火后于晚舒暖洋洋的脸庞，那一定格的瞬间，他就觉得或许所有的困难最后都会被克服，或许所有的问题都会寻到答案。
　　“遥遥岛很远吗？”
　　“不远，你现在出发，顶多早上就能回来了……哦不，是在太阳完全升起前你必须回来。”
　　林念心中一动，道：“这是忘忧石给的时间限制吗？”
　　“看来你已经掌握这里的规律了。”于晚舒点头道，“你从石头那里得了那么多好处，他提一些小要求又收你点保护费，不过分吧？”
　　“当然不，有来有往的交易反而更叫人安心，我巴不得它能从我这儿讨些好处呢。”林念站起身，于晚舒便顺手递给他一根火把，他象征性挥了几下，往外走出几步后回头道：“师父，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多大的孩子了，这点事还要人陪吗？”
　　“可我没去过，我怕迷路。”
　　于晚舒似乎低头叹了口气，她撕下衣物的一角，很快在脚边又用沙砾制作了一个粗糙的阵法，那一片衣角在阵法的作用下逐渐活了过来，并慢慢揉捏成一双翅膀的形状。然后这小东西在于晚舒的指引下向林念飞去，同它擦肩而过之后停留在了不远的一处。
　　林念乐道：“这小翅膀就是我的向导吗？”
　　“你得抓紧。”于晚舒一弹手指道，“这东西虽然能指路，但也坚持不了多久，若比较从此地到遥遥岛的距离，恐怕你得跑着才能赶上时间了。”
　　林念闻言猛一回头，只见那紫色的小点霎时间已经飞出了老长的距离，于是他立刻同于晚舒打了个招呼，举着火把就向前追去。
　　深夜的树冠抵挡住了大部分的月光，树峰之间透留下的，是弥足珍贵的光亮。林念跟着术法在林荫中穿行，这样短暂而漫无目的的追逐让他少有地放下平日的紧迫感。这段路途的时间实在难以计算，可对于沉在其中的林念来说，似乎没过多久又重新站在了光亮之下。
　　紫色小翅膀将他带出了树林，于晚舒的术法也在此刻耗光了自己的能量。它毫无预兆地淡了下去，飘落在地时又恢复成了普通衣角的样子。林念弯腰将它捡起，又小心地收纳进自己的袖口。
　　面前的是一条笔直的通道，好像这条路的终点就是唯一的遥遥岛了。
　　有光洒下来，多少能让人胆大几分。林念撒开腿往前跑去，同时也在好奇着路上会否有什么奇遇。可惜迢迢谷偏偏佛了他的美意，这里或许白天热热闹闹的，各种生物、野兽都在那时蹦出来戏耍闯入者，谁料一到了晚上就像被人按住了命脉，居然规规矩矩地躲在暗处不声不响起来。
　　林念一口气奔到湖边，还来不及撑着膝盖喘口气，湖面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根竹杆，一根有着成年男子大腿般粗细的竹竿。整个湖面上就漂着那么一样东西，无论把身子探出多远去瞧，也只能发现这一件宝贝。
　　于晚舒明明说好了有船，可临到跟前才变相地告诉他只有一根竹杆，林念在心中有些许埋怨自己的师父，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只靠一杆竹杆滑到对面，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难事。
　　他走近岸边，又见一根稍细一些的小竹杆横卧在湿石之上。拿着竹杆就无法使用火把，林念微一思索，直接灭了火将其搁置在一边。
　　月色朦胧，而早在很早之前任性撕毁所有往生钱的林念，现今是连点亮一束光都做不到了。
　　竹舟看似难以驾驭，实际掌握了技巧便比那一叶扁舟还要轻巧。林念前后站立往对岸划去，远处高耸的小山逐渐映入眼帘。平静的湖面上因竹舟的划动荡起层层涟漪，而突然间弹起的水声让他一下止住了动作。
　　“谁？什么东西？”
　　湖面底下自然是不会有人回答他的，竹舟上空间狭窄，脚底一滑便要坠入深渊，要想在此处做出大动作简直比登天还难。林念急忙划动手中的竹杆，竹舟便像一支利箭一般迅速滑出好远。可水花弹起的“噗通”声响并没有因为距离的拉远而消失，相反，林念的速度提上去了，那水花便也跟着荡了过来，以更高更密集的频率在身后响起！
　　林念回头一看，明明应当是冰凉的湖面居然像开水一样反复滚出了泡泡！
　　不是这湖泊作祟就是湖面底下的怪物在作怪，总之在这样的条件下，任何奇怪的事物都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命，林念转身闷头划着，手里的动作是一刻也不敢松懈，而身后的泡泡一路跟着他往前，终于在一阵过后，极其模糊地发出了一声低吼。
　　这一声混杂在凌乱的水声中听不真切，可它穿透鼓动声的沉闷又极其明显。林念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心中一个激动，拔剑就冲湖面上挥出一道剑气！
　　剑身的光泽一闪而过，剑气落入湖中，那声低吼也销声匿迹。前行的竹舟停了下来，翻腾的泡泡也渐渐消失，林念扭着腰部往后头打量，恍惚间还以为刚刚听到的一切只是错觉。
　　就这样静等了许久，期间林念为了弄清楚那声音到底从何而来，愣是坚持着没有贸然行动。双方僵持不下，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手出击，而他的等待并没有白费，因为湖面不远处的中心终于在林念的注视下逐渐辟开了一个小小的螺旋空间。
　　一时间，脚下的竹舟也受到影响开始有了微小的起伏，林念放缓着身体的节奏跟上竹舟的波动，只见周围不尽的湖水都开始向螺旋涌动，湖泊底下的“龙吸水”凶猛地吸引着自己的猎物，唯有不断撑着手中的竹杆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林念奋力抵抗着那股来源不明的吸力，但又细又长的杆子哪里能抵得住突然爆发出惊涛骇浪之势的湖泊，很快被那水花一击一打，自握力之处彻底断成了两截。
　　又是一道涌动袭来，林念下意识放开双手，躯身抱着脚下的竹舟勉强躲避了掀翻的下场，可没了竹杆又要如何来对付暗流？林念眼看着自己逐渐被那漩涡吞食下去，不断在心里对自己骂道……
　　快想办法！这里不是他的归宿，他不能在这里停止！
　　突然，他双手紧握脚下竹舟，双臂发力撑住整个身子，借由腰部和股间之力愣是在小空间上将自己干脆地掉了个头。而后，他掏出藏有墨砂的黑袋子，泡了水的墨砂比干燥时更具有一定的粘性，因此此刻倒是便于他在竹舟上擦擦画画，并尽可能地在小地方留下更多的术法。
　　林念双手动得飞快，眼下的情况逼得他将本就复杂的过程化繁为简，当个体沉浸去的那一瞬间，身边的水流似乎都被加上了慢动作，翻滚的泡泡成为了最柔和的伴奏，那些不可预估的危险似乎也变得无关紧要，甚至可以视而不见。
　　这段时间在他看来很长，在“龙吸水”看来却是极短的。等林念回过神来时，他早就将竹杆的后半截写了个密密麻麻。其上难以看懂的术法纵横交错，因为空间的有限似乎又被它的主人发现了新的阵法图构。林念从上至下一扫而过，脑海中迅速确认着阵图的精准性。此时那竹舟的尾部距离漩涡口仅剩两臂之遥，被水流吞噬似乎仅在一念之间。
　　林念回神眼神一凛，操控着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真气再一次全部击向竹舟。这一下便使术法短暂而迅速地闪出一道亮光，可那亮光稍纵即逝，好像只是悄悄用了一秒，便令人失望地走向了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