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春》Verdurous

3、CHAPTER_3

　　CHAPTER_3

　　她保留着上午那套装束，站在迷迷蒙蒙的雾气里，皮肤白到不真切。
　　那头乌黑的长发如绸缎，顺直、柔润。

　　目光只停留一秒，何碧恰好转过头，及时察觉。

　　傅清济落下车窗，看着她绕过几辆车走过来。

　　“您好，真巧啊。”
　　何碧弯起眼睛，兴冲冲道。

　　傅清济握着方向盘，向她点头致意：“是挺巧。”

　　何碧单肩挎着个包，链条随着她紧握的动作轻摇。
　　“您回家吗？”
　　“你要去哪？”

　　同时落下的话缓解了几分尴尬，何碧又笑了：“我去医院。”
　　“半小时前就坐上出租车了，但前边出车祸，堵了好长一段，估计一时半会儿开不出去。”

　　“所以你要走着去？”傅清济问。

　　“对啊，”何碧俯身，搭在肩上的发丝垂落几缕。她晃晃手机，屏幕上的导航app显示全程耗时半小时，前方直行800米后拐弯，“堵在路上太耽误时……”

　　身后由远至近响起一阵警笛，截断了她未说完的话。几个穿荧光服的交警骑着摩托，在车群里七拐八拐，冲出重围。

　　身侧的几个车主探出头，看见闪烁的车灯后松口气：“可算来人了。”

　　“好吧，看起来也不会耽误太久。”何碧收回视线，摆了摆手。
　　“那我继续出发了，您路上小心。”

　　“上车吧，我送你去。”

　　“不会耽误您回家休息吗？”
　　傅清济看了她一眼，“不耽误。”已经这么晚了。

　　何碧麻利地开了车门，坐到副驾驶。
　　“谢谢您。”

　　“去哪家医院？”
　　“医科大学第二附院。”

　　此后再无话。何碧捏着衣摆，目视前方，神情认真得像大巴车上即将出游的小学生。
　　既紧张，又期待。

　　接下来的事情是等待。等待拖车排除万难把两辆车拉走，何碧按亮手机，又过去半小时。
　　手机电量告急，提示她连接充电器。
　　何碧按下“关闭”，开启飞行模式。

　　期间傅清济接了两通电话，都是工作上的事，他揉着额角一一协调，耐心十足。

　　何碧始终安安分分望着窗外，默默记下一两个没听过的词汇。

　　好在道路终于顺畅，前方车辆开始缓慢行驶后，傅清济发动车子，沿当前道路行驶八百米后，拐了个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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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窗口排队取到药后，何碧原路返回。

　　傅清济坐在急诊大厅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听见声音抬头：“全身体检做了吗？”

　　何碧忽然心虚：“……没有。”
　　“现在医生护士都下班了，我过两天再来。”

　　傅清济扫了眼对面抱着胸片看动画片的小孩，“影像科这个点有人值班，脑ct胸ct，有什么做什么。”

　　何碧委婉回他：“我真的没事。”

　　“那我去，你跟着我。”傅清济起身，把手里的西装外套递给何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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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分钟后，傅清济拿着病历去缴费取药，何碧被带到急诊医生对面。

　　墙上的时钟嘀嗒走着时，空气里的消毒水味快要将嗅觉麻痹，她一时头晕。

　　“早上追的尾，怎么现在才来检查？”听何碧简单说明了来由，医生一边在病历上奋笔疾书，一边抽空问话。

　　何碧实话实说：“没时间。”

　　医生皱着眉摇摇头：“什么没时间，别给自己找借口。人命关天的事，归根结底就是你自己不上心。”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啊，我说什么好。都是自己的身体，能不能重视起来。”

　　医生说完撂下笔，病历和身份证落到何碧手里。
　　“先去门口的机器缴费，再顺着这条道直走，过了门诊再右转到头，ct室拍脑片；拍胸ct在另一头，靠近电梯那地儿。”

　　何碧道过谢，刚收好身份证，又鬼使神差地倒回去。
　　“不好意思，冒昧问一下您，我朋友是什么病啊，严重吗？”她问。

　　医生质疑地看着何碧，有些好笑地问：“他有十年的失眠史，你不知道？”

　　何碧一愣。
　　医生又摇摇头，扎进电脑里输入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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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缴费的机器前挤着两个人，何碧不着急，在后面慢悠悠看病历。
　　上面寥寥几行，字体龙飞凤舞，根本看不出写了什么。
　　这样也能开出药来？药师能认出什么药吗？

　　正想着，前面两个人争辩着离开机器，其中一个说去问问大夫。
　　何碧在机器里插入身份证，关闭手机的飞行模式，打开微信准备缴费，丝毫未注意到仅剩1%的电量。

　　选中缴费后，屏幕加载付款码。圆圈转了几转，终于跳转出画面。

　　何碧握着手机扫码，付款的加载界面也是如出一辙的缓慢，密码输到最后一位时，屏幕突然一闪，黑了。
　　她呼吸一滞，连忙按着开机键重启。

　　恰好面前的诊室门敞开条缝，方才那两个人拿着病历走出来，排到何碧身后。
　　“好了没啊，怎么还没弄完？”见她半天不操作，两人凑过来看机器屏幕。

　　“不好意思，您稍微等一下。”

　　120秒的缴费时间进入倒计时，何碧抿着唇，什么重启组合键都用上了，手机依然不反应。
　　黑暗的屏幕里倒映出她焦虑的眼神，真应了那句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来来来，不缴费就起开，别挡着别人用，”
　　两个人没了耐性，推搡着上前抢机器。

　　何碧慌乱后退，但躲闪未及，肩膀被人大力推了一下。
　　“啪——”手机重重摔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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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碧忽然红了眼。

　　那两人中的一个哼声：“这可不是我干的啊，是你自己不小心，没拿稳。”

　　心底埋藏的愤怒种子蠢蠢欲动，快要掀翻泥土。
　　何碧胸腔起伏着，上前夺过那人手里的病历。

　　“啪——”
　　病历本落地，似乎带起阵冷风。

　　何碧捡起手机，恶狠狠瞪着那人：“这也是你自己不小心，谁叫你没拿稳！”

　　那人并未料到她会反击，短暂的怔愣。

　　“哎你这人——”
　　那人拧起眉头，就要撸起袖子上前时，被及时赶到的傅清济拦下。
　　“这里是医院，你冷静点。”

　　那人从头到脚瞥了眼傅清济，道了句：“你们还知道是医院！”

　　傅清济说：“你头顶上就是24小时监控，如果觉得冤枉，现在就可以叫警察来。”

　　那人抬头看了看，被四伏的摄像头唬到，瞬间偃旗息鼓。
　　“就知道欺软怕硬，你们也没占理。占着机器不用，耽误人治病赔得起吗。”

　　傅清济揉了揉太阳穴，正要反驳，却被何碧拉住袖口。
　　“他说得对。”
　　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傅清济没法忽略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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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清济翻遍了口袋，才记起手帕已经在早上借给了何碧，车上倒是有抽纸，但跑一趟未免太远，也来不及。他从退而求其次，跟一旁的患者借了纸巾。

　　“刚才怎么了？”傅清济问。
　　何碧说：“缴费的时候，我的手机没电关机了，怎么重启也没用……”

　　她抹了抹脸，颇为无奈地问，“对了，您有iphone充电线吗？”

　　“没有。”
　　傅清济没有随身带线的习惯，从来是公司一根，家里一根，分工明确。
　　加之他除了通电话外不怎么用手机，日常耗电不算快。

　　“那我再去借借别人……”
　　“别去了，我帮你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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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t室的灯光刺目晃眼，何碧盯着天花板，眼皮打起架，差点连值班医生的“好了”也没听见。
　　又送回急诊，医生戴上眼镜看了会儿，下结论。

　　何碧乖乖听着，一声一声应，像被教导主任训话的学生。
　　没一会儿，门开了。

　　傅清济走上来，问她怎么样。
　　“医生怎么说？”

　　何碧的表情一下变得奇怪。
　　“有点轻微脑震荡，”她说，“五脏六腑都没问题。”

　　“开药了吗？”
　　“没有，医生说静养几天。”何碧掏出手机，插上充电线。

　　说来也巧——走出诊室时，她再度灵光一闪，竟然跟医生借到了充电线。

　　冲了几格电，何碧匆忙拔下插头开机，跑到傅清济面前。
　　“方便加个微信吗，我把钱转给您。”语气小心翼翼。

　　她的眼睛倒是不红了。

　　“不用。”傅清济说。
　　何碧微愣，想再说什么。

　　他又道：“你就当我是日行一善。”

　　尽管傅清济没打算要钱，但何碧依然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反复谢过后，她说“如果您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哪怕她知道，这概率渺茫，几乎不可能发生。

　　万一呢？

　　几天后回医院复查，何碧又碰上那晚急诊值班的医生。
　　看完ct，她随口问：“你男朋友呢，没陪你来？”

　　何碧连忙摇头，说那不是我男朋友，您误会了。
　　准确地说，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出了医院，抬头又见大雾。
　　公路上塞得水泄不通，红色的雾灯晃眼，何雾叫的出租车堵在800米之外。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拍照时，微信弹出一条朋友申请。

　　万一呢？
　　脑海中突然跳出这个念头，在此刻显得有些荒谬。

　　何碧自嘲一般笑笑，随手点开那条申请。

　　申请栏上写着：[4.4清明节，你追尾了我的车。现在自行车还在我这里，你想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