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十五》杨梅酸栗子

113、断情

　　宁十五没有想到，珩州还未传回的消息，却在妖界先得到。

　　她赶到时，只看见阿梨和少年紧紧握着手，任隋清让其怎么分都掰不开。
　　阿梨哭得眼睛都已经肿成了核桃，青槐在旁不断地劝，却没挡住隋清的粗暴，少年没有还手，剑一直背在身后，胳膊牢牢护着阿梨。

　　“住手。”十五不得不开口。

　　一声令下，都停了动作，阿梨被脱去力就跌在地上，旁边的少年先一步护着。
　　隋清带领着狐族朝十五行了礼。

　　“这个宗门小子私自拐带狐族，还请主上严惩。”
　　阿梨一听这话，连忙挡住身前：“向翊没有拐带我，我是自愿的。”
　　“住口。”隋清粗暴地打断阿梨的话。

　　隋清震慑了阿梨，旁边的少年，却扶着阿梨站起身，不卑不亢：“我并无拐带阿梨之心，也无此行，我与阿梨是真心爱慕对方。”

　　宁十五逆着光，看着眼前的少年，久久未能移开双眼，记忆中的身影，好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走来，隐约的让她回到了清尘山。

　　就在她愣神之时，跟在一侧的汀兰小心地唤了一声主上，她才恢复了平静，“他怎么进入妖界的？”
　　人族要进入妖界，除非有妖印，或者有灵力不低的才能被妖带着进入。
　　这话一问，隐在角落的熊祁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连忙跪下。

　　“是我逼他的，是我让熊祁帮我的，我威胁他的。”阿梨又站了出来。
　　隋清在旁要出口，十五率先转身：“都先带回去。”

　　“主上，您怎么了？”汀兰察觉到十五不对劲，在旁小心地问道。

　　宁十五摇头，脚下的步伐却越加的快，汀兰只能揪着熊祁在后追着。
　　坐在妖殿上等了许久，十五抬头才缓缓看向汀兰。
　　“你让浊澈去找鞠崖。”

　　汀兰抬头，以为幻听，鞠崖与狐族可是向来不对付。
　　“让他快去快回。”
　　汀兰不敢耽搁，连忙应下。

　　熊祁一进殿，连忙跪下。
　　“你在结界外哪里碰上他的？”

　　“王上恕罪。”
　　宁十五一听，竟然不是碰上，“你如何知晓？”
　　“是阿梨告诉我的，她让我去外面接应的。”熊祁不敢隐瞒，全部交代得清楚。

　　知道阿梨被抓禁足，他就偷偷找着机会去看，还没聊上几句，阿梨就双眼放亮，进而紧张，急促不安地在屋内踱步，还低语不清，他看着实在吓人，叫了好几声，差点就要去找隋清长老。

　　但阿梨很快就转身，郑重求他帮忙，他们相识两百多年，此前在妖界，他灵力低微，在族内也是一直被忽略的存在，受到屈辱毒打都是阿梨挺身而出帮他，所以明知这是大罪，他还是做了。

　　“你就没想过此举可能会给妖界引来祸端，阿梨如若真是被蒙骗了，你岂不是无意成了伤害妖界的帮凶。”

　　“熊祁知道错了。”
　　“但还是会做，是吗？”

　　熊祁没敢抬头 ，趴在冰冷的石砖上，久久才有闷闷的声音传来：“他们都说阿梨单纯不知事，总是容易被欺骗，戏弄。可是王上一定知道，阿梨她只是心善。”

　　宁十五听罢，些微无奈，她对熊祁的印象一直是跟在阿梨身边的同伴，灵力修为，能力都不太显山露水。
　　“去图南崖找鹏平吧。”
　　熊祁伏首三拜，起身而出。

　　汀兰也从外而来，看着十五：“王上，现在是否让隋清长老进殿？”

　　“让那个少年进来吧。”
　　汀兰想不通，但还是照令行事。

　　宁十五看着少年一步步地迈入殿内，与记忆中的人影再次重叠然后慢慢分开。
　　“向翊见过妖王。”
　　十五见他已束发整冠，“你是今年何时戴冠？”

　　向翊一愣，很快调整神色：“五月初七。”

　　算来，的确是了，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日。
　　“珩州我曾去过一次，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向翊点头：“秋日夕颜，星坠满河，在桥上与阿梨初识，那时我便觉得珩州是我此生再去游览过怎样的风景都不会再及此了。”

　　“一见倾心。”
　　十五从来不曾怀疑过阿梨的貌美，她初识阿梨时，便已是容姿冠绝，这些年越发变得美。
　　即是站在那，已有数不清的倾慕者，明知狐族青槐和隋清的威严，更有她在，却还是有阻不断的上门求亲。

　　“是。”向翊没有否认，却也没再去描绘他们初识的狼狈，更没有说后面的两情相悦。

　　“那你何时知道她妖族的身份？”
　　十五紧盯着坐下的人，句句相逼，“才知道？还是她回妖界时？或者有其他人告诉你？不要和我说你们第一次相识你就察觉了？”
　　阿梨现在的修为灵力并不算弱，不可能轻易被发现真身。

　　“她剜心头血救我时，我才知她竟有六尾。”
　　向翊与阿梨初识不久后就察觉到她身份有异，而后一路相处，渐渐觉察出她妖族的身份，只是在不小心知道她竟然是世间少有的灵狐时，还是震惊。
　　阿梨从不曾与他坦言，他便也不挑明，这中间的确他存在太多的私心。

　　“那你今日来妖界是打算做什么？带她走吗？”
　　十五看着面前的少年，她不信他不知道阿梨为何会被禁足在青丘，“还是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

　　“我知道我不能，但我不可能让她自己面对这一切。”
　　“那就断情。”这原本就是要做的事。

　　“我承诺过阿梨，此生绝不负她，除非我死，此心永不相改。”

　　宁十五被少年坚定言语震撼到，轻声问：“你不怕死吗？”
　　“人间宗门林立，修仙不败，都只恨寿辰难长，我也只是其中一庸人，但仙途长漫，我却更眷念红尘温情烟火。”

　　宁十五听此，看着眼前之人，再次失了神，曾经也有一人在她身旁揽着她肩头说仙途漫长，幸他们二人可相伴而行，却终是为她送了命。

　　“汀兰，让他们都进来吧。”
　　殿门大开，阿梨还没跑两步，就被隋清紧紧锁着，动弹不得，还是青槐不忍心，在旁偷偷地给阿梨松松绳索。

　　向翊上前不得，只能在旁安慰阿梨，让阿梨不要担忧。

　　宁十五手一挥，阿梨禁锢被除，立刻跑到向翊身边，紧张地问他是否有事。
　　“妖王这是何意？”

　　“隋清长老，也太过气盛，这是质问妖王吗？”鞠崖从后而来，于十五敬拜，抢先出口。

　　宁十五没有阻止，而是冷眼旁观，直至青槐上前缓和，再行告罪，瞥见一旁的阿梨也不安担忧地望着，才缓缓出声。
　　“这事既已发生，眼下最要紧还是商量如何处置。”

　　“阿梨与宗门之人生情，为我狐族管教不利之罪，隋清愿意受罚，但请妖王决断，宗门私入妖界掳带妖族，不可容情。”

　　“隋清长老这话就有失公允，且不说他是如何进得了妖界。只掳带阿梨，就还有待商榷。”
　　鞠崖是找到了机会，完全不放过，“况且妖界才与人族订立长平条约不久，我等就胡乱施以重刑对宗门弟子，隋清长老这是要置妖王于何地，置妖界于何地？”

　　“鞠族此话重矣，我与隋清只是爱女心切，难免言语失了分寸，怎会陷妖族于两难境地，倒是此前我听到了一些传言，说鞠惟在外，却是日夜流连人间烟花之地，更有现出原形，仓皇与宗门乱斗之事……”

　　“胡言乱语，狐族堂堂长老就随意嚼舌根的吗？”
　　宁十五在上望着，两方又吵了起来，却也不劝阻，一来一回，言语激烈，差点动起了手。

　　“够了。”宁十五出声，“要比试是吧，我让虎锵给你们分个一二。”
　　一声怒下，殿下皆跪。

　　“此事我已有决断，人妖两族平息干戈不易，更不可因旁起乱，阿梨与人族相恋，论究不过是……”
　　宁十五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主上，鹏左司求见。”

　　“让他等下。”
　　但她的算盘还是被踢翻了，鹏丞直接进殿跪下：“属下有急事禀明王上，失了殿仪，还请宽恕。”

　　宁十五盯着鹏丞，“有何要事，说吧。”
　　鹏丞不言。
　　“那就等着。”
　　“王上。”鹏丞强势恳求，“属下来时，也了解些许来龙去脉，事关妖族与人族相交，还是先暂请将阿梨与这位宗门弟子押下。”

　　宁十五再强行抹平此事，已是不行，只能点头。

　　直到殿上只剩下她和鹏丞。
　　“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上又想要做什么？”

　　“不过就是一段情，成全了又如何。”
　　“如果不是阿梨，你会轻易揭过此事吗？”

　　宁十五没有否认私心，她直视鹏丞，“我一向如此，阿梨对我是最重要的，我顾虑她有何不可？”

　　“阿梨重要，那我们呢？”鹏丞不让分毫 ，“我鹏丞，乃至整个图南崖，岚风谷，云章泽，还有金翅一族……这些都不配在你心上吗？难道我们曾说过的同行，就只是笑话吗？”

　　十五语塞 ，无法反驳：“这不过一段情，就值得让你们如此如临大敌吗？”

　　“阿梨如果选择的是妖族任何一个，我和你一样，只会祝福。”
　　鹏丞知道十五瞒着他时，就察觉到她想做的事，“人妖相恋，就是一条不归路。阿梨不是第一个。”

　　“但阿梨不是他们。”宁十五想着是她能护着。

　　“但只要他们在一起纠缠，最后只会是一个结果。她的身份，放在宗门修炼的眼里，就是增长修为术法捷径，你能时时刻刻地护在她身边吗？还有她身上的妖力，你比我更了解，稍有不慎，妖界可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鹏丞向前一步，放低声：“即使不考虑这些，就妖与人的寿辰，她将来又当如何收场，注定死别，不如趁当下情还未深重时断绝。”

　　“你如何断定他们不是已情根深种？”
　　“只是时间罢了。”鹏丞提醒十五，妖界有不少这样的，最后不是也接受了世事安排。

　　“可阿梨要是苏杦，难道我要她最后怀着不甘郁结而亡吗？”
　　苏玖是妖界少有容颜、才情绝代之姿，谁遇见了不叫声好，可就因为爱上了一个人间女子，而被青丘强行断情，禁锢在青丘数十年，最后还是在一个雪夜里随着那女子身死消息传来时而自毁其身。

　　“可你如何成全，只要阿梨是妖，在人间她终究会被认出，更何况她爱上的是宗门的弟子，珩州向氏这十几年就如江南世家和万钧门，与离明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如果他们留在妖界呢？”妖界，只要她在，谁敢伤他们。

　　鹏丞不忍地告诉她现实：“当初苏玖爱上的人间女子在人族并无多少牵挂，苏氏一族也愿为苏玖让步，可那女子不愿入妖界，苏玖也不愿。向翊虽不是向家独子，却是向家天赋最高的，也是离明宗寄予厚望的宗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