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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这当口顾氏也只能急急说得这一句,她是知道女儿的性子的,打小儿见事就明白,一件事儿闹到她跟前,错多还是对多她心里都把着一方尺,这个女儿像是在心里头画了许多框,是非黑白一目了然,错了要罚对了有赏。

      这样的手段打理内宅自然好,可女人家还有一处不能让的方寸地儿,在那上头行事就不能秉着方正二字,纵是为了自保,有些个手段也不能不用。

      用罢早饭顾氏便领着一群子女和三个姨娘往柳老太爷的长松堂去,飞絮、流萤两个一左一右打起帘子,顾氏出得门来朝站在廊下的三位姨娘略点一点头,眼儿只在红姨娘身上停了一停,才刚还打官司的立时低头噤声,默不则声地跟在顾氏后头一路往长松堂去。

      柳府这一个宅子是打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柳家的祖上是儒户,太祖筚路蓝缕开创一番伟业,立国初正是一片百废待兴,太祖爷为了招徕人才,先是下诏各州府推选贤良方正,后头又紧跟着开了几年恩科。

      前头几年正是混战,前朝朝廷正忙着四处镇压造反的起义军,国都要亡了也没有功夫顾及开科取士,乱世里哪里容得下读书人,柳家祖先干脆带着子孙进深山躲避战乱,靠山吃山又恳得几亩荒地,好歹熬到了太祖爷平定战乱。

      等到太祖爷开恩科的明旨晓谕天下,柳家祖先这才带着子孙出世,那时候不但读书人少,便是家中有书的人也少,柳家这样的前朝儒户靠着家学渊源立时就显了出来,子孙赶赴恩科做得官儿的不在少数。

      打在太祖爷一朝做官的柳家祖先起,柳宅就开始修建,虽然随着天下的安定,读书人日益增多,柳家的子孙渐渐地失了优势,这一处柳宅却是越扩越大,到了柳老太爷这一辈已经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无所不有。

      早先柳老太爷守着这偌大的柳宅还想重拾先祖荣光,自个儿读书读了半辈子考了个举人就再上不去,捐了官儿养得三个儿子,大儿子柳士浦、三儿子柳士沅都是读书的料子,偏是最宠爱的二儿子柳士津读书不成,打理家业也不成。

      可柳老太爷就是喜欢这个儿子,打心眼儿看着他就爱。柳士浦和柳士津都是先头的嫡妻所生,柳士浦既是嫡又占了长,自然要担起担子,上要孝顺老太爷,下要友爱弟弟,自然没有二儿子伏在膝头彩衣娱亲更贴心。

      柳老太爷爱财不爱美人儿,除了嫡妻连个姨娘也舍不得纳,纳了妾就得发月例银子,一个妾室的月例可不是比丫头的月例高,纳妾室不如养丫头,柳宅当差的丫头除了伺候老爷太太的衣食起居,还要负责柳老太爷发兴时伺候到床上,柳士沅的姨娘原就是打理柳老太爷床铺的丫头,被柳老太爷一次晨间发兴闭着眼儿压在身下成了事。

      别的府里当差的丫头变着想法儿地爬上老爷的床,只有柳府的丫头避之唯恐不及,姊妹间哪一个被收用过了还要抚着她的肩头叹一场,再陪着她哭一场。

      可不是要哭么,卖了身子做个丫头已是落了下贱,破了身连个通房丫头的名分也无有,还要叫院里的小子们指点着调笑,或有气性大的,或有脸皮薄的,经过几回吊了颈子的也不是没有。

      柳老太爷连那个丫头的长相都没瞧清楚,谁知道就是那么一次丫头竟怀上了,怀上了也不松口,定要等到孩子落地再做打算,结果那丫头挣命般产下柳士沅就去了,柳老夫人请了青衣发送一场,在庙里添一盏酥油灯,家谱里记个姨娘,柳士沅这才成了个姨娘生的。

      这么个出身,那个姨娘在柳老太爷这里真是没有一点分量,柳士沅又哪里能叫他瞧在心里,也只有二儿子柳士津才是他的心尖尖,老妻去了也只有二儿子能跟他贴心。

      三个儿子成了家立了业,划院子的时候柳老太爷独个儿占了北边,大儿子要管家,也独得了东边,西边的地儿划出两块来,靠近北边的那一块儿占地最广又离柳老太爷近自然就是柳士津的,南边的那一块最小的才给了柳士沅。

      就这样柳士津还不乐,南边是最小,可是南边带了一个花园子,就算是在一步一景的柳宅,那个花园子也算得上难得了,外头还有单为着这个园子在门上投了帖子慕名拜访的,可要他以大换小他是不愿的,只好蹲在柳老太爷身前,一面儿给他捶腿儿,一面半含酸:“‘曲径通幽处’便是谪仙人也住得了。”

      老太爷当即就笑了,褶子松松垮垮堆上额头,儿子几十岁了还当他是小儿,抚着他的背哄他:“你三弟有正经住的地方,那园子也不过是待客赏景儿,你要进去逛,逛便是,你兄弟还能有个不肯?”

      “曲径通幽处”正门开的是一处叠了巉岩的石户,种了数本薜萝从山岩上头盘曲而下,石痕便教掩了去,这门就开在三房院儿里,钥匙自然也在三房手里。

      家族共财,父母在原就不分家,是划出地儿来给儿子居住,不是要隔了院墙各自立府,二房想要过三房那边的园子赏景儿,穿过一折夹道就是花园子的角门。

      可那一处角门的钥匙却在柳老太爷手里,看门的也是柳老太爷身边的老人,二房的人要进园子,这边派去三房通传的丫头腿儿还没迈进去,那边人已经从角门进去了。

      这还只是一处儿,这样的事儿林林总总加起来不知凡几,不止三房便是长房也没少受这闲气。主子受了气,下人也跟着受气,是以柳老太爷才露出分家的意思来,底下就已经东府、北府、南府地叫开了。

      顾氏和柳士沅在外头一接着老太爷病重的消息就赶了回来,眼看着人是不行了,这才去了信催女儿动身。

      老太爷病得说不出话来,三房轮流着侍疾,说是侍疾也还是大房三房做得更多些,吹汤捧药擦身守夜,大儿子柳士浦、三儿子柳士沅、大儿媳妇沈氏、三儿媳妇顾氏轮换着来,二太太董氏是个拿不起二两的,柳士津却一进长松堂只不管不顾地往老太爷床前一趴,几十岁的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哪知道他这一哭却把老太爷的眼儿哭得睁开了,一口气咽下去一半儿,听见二儿子一哭又吐了出来,就这样把一口气吊了过来,柳士浦和柳士沅也松了口气,他们两个至少不用丁忧了。

      柳士浦还好,他在国子监司业的位置上待了多少年也没动,上不去是不会钻营才能也平平,下不去却是他有个国子监祭酒的岳父。

      柳士沅这颗心才是实打实地放了下来,他进士出身又历了几任外任,正是该再往上挪一挪位置的关键时刻,丁忧三年回来怕是肉沫都沾不上了。

      可柳老太爷把眼儿一睁,一双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二儿子,浑浊的眼睛却死死把三儿子盯住了,咳了半晌张口吐出一口浓痰来,嗓子眼儿嗬嗬有声,胸腔子里还拉着破风箱:“老三房头得有个人,我才能闭上这双眼。”

      柳士沅一怔,这才记起当初珣哥儿是在外头任上生的,还不曾回过老宅,顾氏却差点将一方帕子扯得稀烂,盯着二嫂子董氏恨不得一口啐上去,也让她清醒清醒,好好的一个当家太太偏叫那么个玩意儿踩到头上作威作福,祸害了自个儿的一双儿女不说,手竟还敢伸得这样长!

      顾氏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董氏自来是个拿不起二两的清高人儿,可这一家子也实在太气人了,便是个死人听了这话也要气活过来,大房只一个姐儿仪蕖一个哥儿汝瑱,老太爷自然不会把汝瑱过继给三房,可二房却是有一个姐儿仪芮两个哥儿汝玜汝瑺的,老太爷打的不就是从二房的两个哥儿中挑出一个来的主意?

      怕是柳士沅这些年在外头很攒了些家私叫这伙人盯上了,连这样阴毒的法子也生得出来,三房若是没有珣哥儿,老太爷这一顶孝道的帽子扣下来,纵是柳士沅还没死,二房也是吃定了三房的绝户!

      若不是打小儿养出来的规矩教养,顾氏活吃了这些人的心都有,就算三房当真没有个儿子,就算柳士沅立时死了,除开给女儿的那一份陪嫁,她宁愿将剩下的给每个庶女再添几分尽数作了陪嫁去,也不要被个上不得台面的嗣子算计了去!

      顾氏和柳士沅这才知道,老太爷急着叫他们回来哪是为了分家,这是趁着自个儿还没死透要替心尖尖上的那一坨肉扎个钱袋子!

      后头儿女已在船上了,柳士沅三两句支吾了过去,跪在老太爷的床前抚着他的手热泪不住地往下滚:“儿子们还要仰赖父亲的教养,您哪里就到那地步了。”顾氏也扯了帕子揉着发红的眼圈:“爹今儿还进了一碗牛乳粥,是要大好的兆头。”

      哪知道老太爷撑着一口气,竟真的缓了过来,到了冬至前一日,还说正日子要出来主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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