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鹤火

49、第 49 章

　　顾氏回头望一望襁褓中的婴孩，见仪芝趴在旁边，手里的册子翻开那一页描着一朵白莲，底下的根茎还扎在淤泥里，随口就叫了个“莲”字。

　　仪芝私下里悄悄问过鸢儿昨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知鸢儿摇一摇头，只说翠姨娘是难产，她到的时候里头正叫得厉害，太太似乎生了很大的气，一串念珠攥得死紧。后来又教支使着递水递帕子，多的就再不清楚了。

　　仪莲小妹妹嗓门大，吃得也多，顾氏请了两个奶娘才将将够她吃。仪芝有一回逗她，不小心教小人儿踢了一脚，龇牙咧嘴地叫疼。

　　很快就到了洗三的日子，柳士沅衙门里有公务不曾回来，仍是蔡大娘上门料理。顾氏着人将仪芝当初使过的缠枝花样的银盆取了来，仪莲在里边坐了，一蹬腿水花四溅，荔枝、桂圆、红枣洒得满地都是，蔡大娘乐得牙不见眼，一连说了十好几句喜庆话，走的时候又得了两疋顾氏赏的缎子。

　　吩咐底下人送了碗洗三面去西院，回来的人说翠姨娘看也不要看，拿帕子蒙着脸哭了一场又骂一场，口中只道，“她是长命百岁了，折的却是我的寿，前世造孽才教我生了这么个索命的鬼！”

　　顾氏听了不像话，前事因果自有自个儿得报偿，自己给自己造出的祸事，如今往个无知小儿头上推，着绿罗去训一场，又减了翠姨娘的月例银子，“姨娘嘴里说的是甚个话，莲姐儿是主子小姐，我们都是奴婢，东西可以乱吃，浑话却不好乱说。”

　　翠姨娘这才知道厉害，汉子不来她屋里，又不得主母的意，月例银子再一减，也不知还有甚个盼头。原先她嘴上不好说出来，心里却将满天神佛求了个遍，实指着要生个哥儿，没想到不但蹦出的是个姐儿，还带累坏了她的身子。

　　蔡大娘上手将仪莲从她身下硬掏出来时就说了，她是个再不能生育的，迷迷糊糊中又听见人说“恭喜姨娘了，是个姐儿”，立时就晕了过去，定心汤还是教蔡大娘捏了鼻子灌下去的。悠悠醒转后哭天抢地地求着顾氏再寻个好大夫来，顾氏念着她是给家里添了个姐儿的，到底将冒老大夫请上了门，可大夫来了还是一样的话。

　　翠姨娘犹不死心，当初最坏的想头也就是生了个姐儿罢了，想着自己到底还年轻，以后也不是不能生，这时节就知道满口里求着太太再寻人来治，顾氏哪里有那个闲心陪着她胡闹。

　　她在这头养身子，送洗三面来的丫头却说，“莲姐儿胳膊腿儿可壮实了，太太和大姐儿都乐呢！”话是好话，听在她耳里却刺得很。

　　仪莲一生下就教顾氏抱走了，她一眼都没来得及看，却是问也不问一句，长命百岁的洗三面送来了，当场就要咒一回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女孩儿。孩子落了地就是主人家的，哪里能由着她的兴头咒骂？

　　莲姐儿做弥月的时候柳士沅倒是在家，为的还是借个由头同县里的士绅以及同僚上峰联络感情。因着路远，吴慧真和周氏早两日就到了，本来上头的官儿礼数到了就成的，可布政使夫人都到了，其他的官太太哪有不来的道理，又给足了柳家和吴家的面子，还能得空儿往布政使夫人跟前凑趣几句拉近关系。

　　吴慧真去东厢瞧了瞧仪莲，才生下来那样壮实的一个女孩儿，这几日却恹头耷脑起来，看过一回就对顾氏摇头，“这孩子瞧着倒弱。”

　　顾氏也叹气，“才落地的时候也不这样，两个奶娘供着才够吃，现下却闹起漾奶来。”

　　吴慧真掏出个金锁压在襁褓上，转头对顾氏道，“我家的宏哥儿当初也闹过，吃了他姨娘的奶就好了。”

　　翠姨娘自个儿整天忙着灌汤灌药，哪里还有奶给仪莲吃，就是有顾氏也不敢让那些个入了仪莲的口，虽说是个庶出的姐儿，到底是一条性命，一份嫁妆她还是陪得起的。他们这样的人家，庶子庶女只要教养好了，也都是助益，没有非要死命磋磨人的道理。

　　自古有人升官就有人抄家，再煊赫的人家也不定没有那一日，真到了那一日，多一份人情也能多一根救命的稻草，女儿家的姻缘哪有个定准。做主母的要是专挑了绝路走，一个家的运数也就到头了。

　　吴慧真是知道些翠姨娘的根底的，挑了眉看着顾氏，“妹妹也太好性儿了些，柴米脂粉地供着她，是请了她来做小姐的不成？这都多少时候了，姐儿放着不奶，自己倒先吃起药来？”

　　顾氏也不好到处宣扬自己家的姨娘生了个姐儿亏了身子，闻言不过笑一笑，引着人前头去吃茶说话。见了仪芝惯例是喜欢得紧的，来的时候就送了礼，这时候又从手上撸下一串儿珍珠来，颗颗滚圆生晕。

　　到了厅里就见一群太太围着周氏说话，仪芝已经被太太们摸得满心烦闷了，听她们走到一起夸起自家的儿子来才稍稍吐了口气。

　　黄岩县的县官太太恼恨自家儿子不成器，湖州府的知府太太儿子刚娶了亲，是一个布政参政家的小姐，听说周氏的儿子徐之卿来年就要县试，无论是含酸的还是欣羡的，都是要备好场面话夸一夸的。

　　顾氏是主家，带头拉着周氏的手拍一拍，“姐姐家里就要出个秀才了。”做了秀才就是正式的生员，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科场。

　　徐之卿明年也不过九岁，周氏听见这样的漂亮话喜得什么似的，她自己不好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夸儿子，别人说出来就合了她的心，嘴上却要惯例谦虚一番，“他小孩家有甚个能耐，我家老爷也说了，他这回能成个童生就很好了。”

　　二月里一场县试，四月里一场府试，要连过两场才能成个童生，这话的气象已然不小了，在她说来却是谦虚，脸上的神情分明不是那么一回事，这是把顾氏的话作了准了。

　　仪芝仰着脑袋扫过一圈各家太太的脸色，谁也没有心思再来将她从头发包包摸到小衣裳连着番地夸可爱了，心里暗暗地感谢周氏拯救她于水火，见面礼真的不是那么好收的。

　　散了席就去看仪莲，见她还是恹恹的，顾氏皱一皱眉，“还该请个小儿大夫来才是。”

　　那姓黄的奶娘对着顾氏殷勤地笑笑，“小孩家的恋娘，太太抱一抱兴许就好了。”惹得薛妈妈拿眼刮了她一回，黄奶娘这才讪讪住了嘴，她是外头来的，见仪莲只得了老妈妈和丫头子守着，偶尔抱着去见一回顾氏，便以为这一个是顾氏肚子里来的。

　　顾氏倒觉得她的话有理，沉吟半晌，偏头问绿绮，“翠姨娘可大好了？”

　　绿绮点一点头，“半个月前就大好了，如今不过是慢慢儿调理身子。”

　　顾氏就有了决断，“以后莲姐儿进食的时候就唤了她来抱着，奶娘在一旁喂奶。”

　　绿绮垂头应了声，顾氏就带着一行人出去了。仪芝故意落在后头，又多看了仪莲几眼，心里叹息一回，这么小的娃娃，爹不亲娘不爱，才落地的时候又壮又结实，一腿蹬得人怪疼的，现下连胳膊都不大抬了，有人为了自己的前程将她带到这个世上来，不满意就丢在脑后，然而稚子何辜？

　　翠苗见仪芝望着摇床里的莲姐儿，近前轻轻抬起莲姐儿的手，一双眼睛看着仪芝，笑着道，“大姐儿要牵妹妹的手顽麽？”

　　仪芝望着翠苗，半晌咧嘴一笑，走过去牵起仪莲的小手晃一回，垂下的一双眼盯着翠苗滚了绣球的鞋子，暗道她倒是一个好的。

　　门外顾氏回过头来唤仪芝，仪芝抬眼冲顾氏弯一弯眼角，小心将仪莲的手放下，飞也似地往顾氏身上扑过去。

　　掌灯时分，顾氏和绿罗两个坐在暖阁里对账，教仪芝捧了账本拖着调子给她念着顽，绿松端了碟金团上来，荤馅儿素馅儿的团子各样只做一个，满碟桃杏缀成个梅花样儿，仪芝见了就挪不开眼。

　　也不是当真就要她念的，不过是教她多看一些字，顾氏捡了她手里的账本子就道，“吃去罢！馋嘴的猴儿。”

　　绿枚早端了银盆来给她盥手，仪芝就欢欢喜喜地凑上去，莺子也欢欢喜喜地凑上去，教绿松敲了下脑袋，指了指隔间。

　　拈起一个桃子状的金团咬得一口，这一个却是素的，仪芝趴在案子上将头歪着，一心再要挑一个荤的来，外头却看不出荤素，把眼望着绿松，绿松却只笑一笑，一心要看她自己挑。

　　正要一个一个捡起来，挨个啃上去，东厢的一个小丫头冒冒失失闯了进来，仪芝手里这一个只啃得一口团子就教惊掉了，骨碌碌一路滚到小丫头的脚边去。

　　绿罗正在打算盘，也教她扰乱了，一双柳眉倒竖着就是一声呵斥，“慌甚！”

　　小丫头唬了一跳，更是满面惊惶，语无伦次道，“太太不好了！莲姐儿摔了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