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密日记》漆皮火车

14、 打破一次计划

　　两人在球场消磨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中午，日头渐高，叶明究率先喊停。

　　“不打了，再打下去会很热，而且也到了吃饭的时间。”

　　薄钦还有些意犹未尽，运动果然是驱散坏情绪的良药。
　　他头发长，汗出得比叶明究更多，索性将湿透的额发一股脑全撩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锋锐的眉眼。

　　“行，走吧，去哪吃？”

　　叶明究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薄钦的脸颊，几缕被汗水浸透的头发粘黏在他的脸颊、鬓角和后颈，方才撩发的动作甩出细小的水雾，那些发丝却很快又贴了回去，带着运动后蒸腾的热意和微微的咸涩气息。

　　“学校旁边的小店可以吗？我也很久没回来吃过了。”

　　大概是心情回升，薄钦意外地好说话，将选择权交给了叶明究。
　　两人悄悄还了球，溜出校园，走进旁边一家学生常光顾的小面馆，各自点了一碗面。
　　薄钦对吃饭本就不热衷，但运动过后胃口难得开了些，他一心等面，就没在意叶明究等餐时忽然起身出去了一趟。

　　等人回来，一条崭新的吸汗发带递到了他眼前。

　　“就在旁边的小店买的，质量不是很好。”叶明究带着点歉意，又从身后拿出一个纸包，“酥油饼，刚出炉的，正好遇到了。”
　　薄钦抬眼看他，不得不说这两样东西都很合他心意，便干脆地接了过来。

　　发带质量还不错，至少摸着很舒服，至于酥油饼......没想到摆摊的大叔放假也在，他高中时可爱吃这一口了，尤其是刚出炉的。

　　用发带箍住前额发际线，将湿发与皮肤隔开，薄钦顿觉清爽不少。
　　他迫不及待地拿起酥油饼，咬之前犹豫了一下：“你只买了一个？要分着吃吗？”
　　“不必了。”叶明究摇摇头，“我不爱吃。”
　　“真没品味。”薄钦哼一声，不再客气，一个人解决了热腾腾的酥油饼，接着又干掉了那碗几乎没肉的“牛肉面”。

　　相比起来，叶明究吃的就斯文多了，也不知道怎么长那么高的。

　　薄钦先吃完，拿起菜单给自己扇了扇风，目光落在对面慢条斯理进食的人身上。
　　叶明究看着不怎么饿，也难怪，他刚刚打球时根本没怎么跑动，每次进球都是投篮，反观他，不晃人不上篮那一球就好像没打似的，所以出汗比叶明究多那么多。
　　薄钦有些嫉妒地瞥了眼叶明究清爽的额头和颈侧，吃饱了，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格外黏腻难受。

　　正想着等叶明究吃完，他说一声两个人就可以分道扬镳了，却不等薄钦开口，叶明究吃完后先行提议。
　　“要不要去我家洗澡？我的新衣服可以借你穿，你自己挑的那两件。”

　　薄钦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叶明究两眼，终于挑明道：“你套路我啊？”

　　其实这种被套路的感觉从早上遇见叶明究时就隐隐存在，这一整天，他似乎一直在被叶明究牵着鼻子走。
　　一开始薄钦还因为这种感觉有些不爽，偶尔会刺叶明究几句，但后来他的安排越来越合薄钦心意，他也就顺水推舟了。
　　就像现在......薄钦有些心动，他还不怎么想回家，也不排斥和叶明究多相处一会儿，只是去借个地方洗澡而已嘛，叶明究连衣服都安排好了，薄钦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行，走吧。”薄钦答应得爽快。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又骑着那辆双人自行车回到了一开始的位置。
　　这次薄钦如愿占据了前座，可他很快就后悔了，去的时候他们找了小路，下坡很多，风吹的也很舒服，可回来时就艰难得多。
　　也就是叶明究没像薄钦一样光踩着脚踏不出力，不然薄钦早罢工了。

　　“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是故意在整我。”车一停稳，薄钦就愤愤瞪叶明究一眼，“也没看你吃多少，怎么这么沉？”
　　叶明究没忍住笑了一下，很快用咳嗽盖了过去，“......你稍微休息一会，我去还自行车。”

　　于是薄钦就这么一身狼狈地碰见了光鲜亮丽开车出门的薄高峻。
　　车窗降下，他大哥一脸诧异，“你去干什么了？就这么几小时的功夫成了现在这样？”

　　“要你管。”薄钦没好气，“滚吧。”

　　薄高峻更惊讶了——他本以为早上那档子事之后，薄钦半年都不会理他，待看到叶明究走近，这份惊讶又添了一层：他这个脾气古怪的弟弟不仅会等人，还能交上这种级别的朋友。
　　他本来是坐驾驶座上放下车窗和薄钦说的话，等看见叶明究后，他赶紧下了车，伸手问候叶明究。

　　“叶同学，好久不见，不知道叶教授何教授最近身体怎么样？”
　　“都很好。”叶明究语气礼貌，却并未伸手“抱歉，我们出了很多汗......”
　　“噢，你们是约着一起打球去了吧。”薄高峻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真没想到你和舍弟这么投缘，也是，毕竟同校……”大约是怕薄钦拆台，他匆匆客套两句便驱车离开了。

　　薄钦始终冷着脸站在一旁，直到车影消失，他才瞥了叶明究一眼：“我回家了。”

　　他隐隐感觉，叶明究明白他为什么会不愿意回家，也可能正是因为他，叶明究对待薄高峻的态度才这么不冷不热。
　　但即使这样，薄钦也不愿意说破什么，尤其是现在。
　　反正薄高峻这会出了门，家里也没有其他人了，他回自己地盘更舒服。

　　脚步刚动，手腕却被叶明究轻轻攥住。
　　“之前没告诉你，”叶明究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我父亲母亲……都是学术界有名的科研工作者。”

　　“和我说这个干什么。”薄钦没什么表情，“那是你的事，我们也还没了解到那个份上。”

　　“我本来就预备今天告诉你的。”叶明究急切道。

　　他清楚薄钦的掌控欲有多么强，虽然此刻薄钦不动声色，但叶明究确信，薄钦绝对非常介意薄家大哥认识他、还了解他父母的情况。

　　“我本来......准备了很多话想告诉你。”叶明究低着头，像只做错事的大型犬，声音低低地带着祈求。

　　“我想告诉你......我的父母并非因为爱情结合，而是基于有限的志同道合、对繁衍家庭的责任、以及对一个能继承他们科研基因的生命的期待，才结婚生下了我。”

　　“我想告诉你，我并不擅长科研，我曾经为自己的愚钝和父母的失望无比痛苦，我从来不是天才，是你拯救了我。”

　　叶明究准备了许久，想倾诉的远不止这些，却被计划中未曾料到的疏漏彻底打乱。
　　他原本是想把薄钦带到他的房间，让他看见他房间里有很多的书，在两个人都洗完澡后，循序渐进地谈论一些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个人僵在路边，满身都是汗，他像个傻瓜笨蛋一样，一股脑吐出这些话。

　　就像叶明究没想到今天会偶尔遇见情绪不好的薄钦，在计划制定的几个小时之后就遇见最好的执行时机，他也想不到让薄钦情绪不好的那个人会突然冒出来，差点毁灭了他的计划。

　　叶明究的手越握越紧，他终于显露固执的一面，紧紧拽着薄钦，不让他离开。

　　薄钦沉默了很长时间，“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根据恋爱基本理论，在发展和深化阶段，我们需要分享和袒露，关于我们各自的秘密、情感、创伤。”这方面叶明究回答的倒是坦然。

　　“我知道你太有界限感，很难敞开心扉，也很难在那么短的时间就相信我，所以这一步由我来就好。”
　　“我想告诉你，我已经完全做好了准备，想要争取你，包括你的爱——你的一切。”

　　叶明究考虑了很久，数个晚上未能入眠，薄钦说让他当男朋友，虽然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但他不想放过几乎是唯一一次的机会。
　　他的计划写了又删，删了又写，他想告诉薄钦，贪心也没关系，他会把自己剖开得干干净净，完全展露在薄钦面前。
　　不想改变薄钦，他只能利用薄钦本身的性格，本身的喜好，他想把自己——完全交给薄钦掌控。
　　这是他唯一想到的，能得到薄钦的办法。

　　这下薄钦沉默了更长时间，他有些猝不及防。

　　叶明究太坦白——也太认真了，直到这时，他终于理解了叶明究之前的逃避。
　　他此前并不太认真，对叶明究更多是好感与新奇，顶多算是对“恋爱”这件事本身产生了兴趣。
　　而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原来真的动心，第一反应其实是逃避。

　　薄钦有些愧疚，其实他从不会愧疚，但这次难得不忍，因为他和叶明究的感情并不对等。
　　他只认识了叶明究半个月，可叶明究注视他呢？有多少年了？
　　他甚至连那本日记也只断断续续看了几篇，说什么不想剥夺探索的乐趣，其实只是他在轻视那份感情。

　　他认识叶明究吗？认识，但也只认识概念层面的叶明究，可这条概念究竟是什么意思，又在说明什么？他一无所知。
　　叶明究逃跑是对的，那是他在自救，可那时他却一次又一次挑逗叶明究，不允许他抽身......
　　他第一次觉得，薄晴一直觉得他谈恋爱会是渣男是有道理的。

　　想了很长时间，薄钦最终还是抽出了手。
　　“多追我几天吧，叶明究。”
　　薄钦最后说。
　　至少，要追到让他，真正喜欢上叶明究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