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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北都依旧是那个北都。依旧笙歌燕舞。李二却似乎变了个李二,李重时远远地望着他,喃喃道:“是不是,该给他说门亲了?”
      李重时把这个想法给李重晚一说,李重晚双手一摆:阿兄可打住吧!就冲你阿弟这名声,放眼北都,哪家勋贵高门愿意把自家女郎嫁进咱家呀!
      李重时倒也脑子不浑,道:“也没说一定要高门呀!咱就说寻个门第低的小门小户,那配你,是她们修来的福气!”
      “那人家也是冲着咱家门第,冲你来的不是冲我来的,不若你自己娶了,反正阿兄也还未娶妻。”李重晚边说边逃,李重时在后面骂骂咧咧地撵他。
      *********
      正泰二年的第一场落雪,新朝的第一次开科取士张榜了。
      还是那一条被彻底堵死的铜驼街,还是那位奉命维持秩序的府军校尉,还是那批围观的男女老少,还是那些等待着榜下捉婿的或高门或低户。
      只是,上回的榜首,是董十一郎,这回的榜首,是一个叫‘徐茂’的名不见经传的人。
      “徐茂?不就是那日国子学论《郑伯克段于鄢》的寒门学子?”瑾穑正盖着猞猁毯,笼着手炉卧在窗前的暖榻上看雪,如今月份渐渐大了,慕容衍一步也不许她走动。
      “正是!”春和给她拉了拉毯子,一边点算着南朝送来的贺喜礼单,一边点头。
      自从她被册封左昭仪又怀了身孕,南朝新帝便送来国礼,敬贺皇姐。她只是一笑,叫春和过目一下礼单,便封存入库。
      “少年得志,寒门贵子,倒是难得。”她望着簌簌落雪,喃喃自语了一句。
      新科状元跨马游街那日,她给嘉诚开了便门,许她便装游京一日,小丫头那一脸向往又娇怯的模样,她看得心里也莫名欢喜上几分又感慨上几分。今年,嘉诚已十四了,她十五岁那年,自南朝和亲而来,孤身踏上了这片土地。
      陈氏如今在嘉诚身边,是一等管事女官。她今日,是头一回跟着嘉诚到她宫中来,头回跟她行礼,头回与她说话:“娘娘待公主的这份心意……天可怜见!”她大概是顺口想提怀都,又知不妥,便换了后面这四个字。
      瑾穑回宫后,就遣春和给陈氏送过一回东西,给她带了句话:“若有难处,可随时来找她。若不想呆在宫中,她送她出宫,为她养老送终。”
      陈氏只让春和带回了两个字——多谢。
      大雪下得纷纷扬扬,白了人间。
      半月后,邬荪使团抵达北都,递交了国书,请求两国和亲,化干戈为玉帛。
      同一日,左昭仪的宫中接连来了两位公主求见。
      这宫中上下,正经的公主可就两位,一位是宁国长公主,一位是嘉诚公主。论年纪嘛,也才差了几岁,一个是皇帝的妹妹,一个是皇帝的侄女,二选一,如何选,皇帝一个头,两个大。
      夜色沉沉,院中的石灯被雪盖了厚厚的一个顶,灯烛的火焰被北风吹得一跳一跳。进了门,慕容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名宫婢无声上前,为他除了大氅和风帽,静静退了下去。
      “可用过晚膳了?”中层厚重的锦帐勾起,只放下了外层一层轻纱帐,榻上的人影咕哝着翻了个身,似醒非醒。
      “用过了,可是把你吵醒了?”一只带着寒气的手轻轻撩起了纱帐,探进来半个身子,看她睡得一脸粉嫩惺忪,双颊生嫣,那脸侧还印了浅浅的枕头印子,玉雪可爱地惹人伸手去捏上一捏。
      指尖才触到肌肤,她便娇喃了一声:“凉!”
      慕容衍忙缩回了手,倾身俯下,在她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听说,今日你这热闹得很。”他撩了袍角,坐在榻边,接过了春和递来的手炉。
      榻上的人幽幽醒转,睁开了眼,眨了眨,不说话,望着他。
      “听了郁审言和董垩那两只老狐狸聒噪了半日,现在耳朵都嗡嗡鸣个不停。”
      宁国如今跟董太妃走得近,必然是通过董太妃请托了董家。郁审言嘛,董垩向东,他也只能向西。
      “你觉得,谁去合适?”慕容衍笑着看她。
      瑾穑不言,恰好胎动,不禁‘哎哟’叫了一声。
      “怎的?儿子又踢你了?”慕容衍拿手去抚她的肚子,正好胎儿又动了一下,高兴地他咧开了嘴笑。
      “就一定是儿子吗?若是女儿怎么办?”她神色淡淡,冷看了他一眼。
      “这不是顺嘴嘛!女儿也一样欢喜。”慕容衍讪讪地笑着。
      “然后,养大了,也送出去和亲……”他脸上的笑意缓缓凝固,僵在那里。
      她从被中伸出手,将他抚在她肚子上的手轻轻拨开:“既然早有成算,何必要问我?是想试探什么?又是想从我嘴里听见什么?”
      她双目炯炯,盯着他,看得他有些发怵。瑾穑慢慢地坐起了身,由着慕容衍给她披上一件罩衣,披歪了也并不去管,继续道:“她们要来,我不好关起门不让她们进。我理解她们,没有谁,会想被送出去和亲。可,两国缔盟,这是国事,不是家事。一国帝姬,受万民奉养,这是她们该受的修行……你,也不必心中难受……与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比起来,又何足轻重……”
      听着前面一番话时,他心中是渐渐发冷的。听到最后这一句话时,他的心,莫名一暖。
      今日一天,朝上听群臣吵,下了朝,听宁国和皇后连番吵闹。宁国跪在他面前哭着自请削去封邑,褫夺封号,只求不要去和亲。皇后跪在他面前哭着嘉诚是老二唯一的骨血,怎么都要留下,不然背后定要被骂薄情。反而,平日里与宁国和嘉诚最为亲近的她倒是安安静静,吃喝如常。白日里他还问过纥古里,她这头有没有什么动静,纥古里摇了摇头。
      一场和亲人选的争议,一个个的只知道党争,只管着自己个儿的利益,人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要送女眷出去和亲,没人问过他心里窝不窝囊,没人关心过他心里难不难受。他是扛过帅旗,与邬荪大军正面交锋过的人,黄沙穿甲,马革裹尸,累累白骨堆里爬过的人,没人比他更知道止戈休战对百姓意味着什么。
      有时候,他坐在太极殿上,会忽然恍惚,觉着这把龙椅,坐着真没意思!
      他将她搂在怀里,搂得紧紧的,忽然有许多许多话想说,却到了嘴边,一句话也找不出来,半晌,贴着她的鬓发温柔地道了一句:“王自珍老儿虽然总臭着一张脸,不好看,但还算忠心,务必好好听他的话,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嗯?”
      最终,玉玺盖过的诏书昭告天下,长幼有序,宁国长公主和亲邬荪,永结盟好。
      谕旨下的第二日,慕容溪站在国子学门前,等了整整一日。白雪落满了她的鲜红色昭君套,将她堆做了一个雪人。
      后来一次,瑾穑问他,为何不见上一见,也算给她留一个念想。
      董壑将一个琉璃盏埋进雪里,一手持着一把琉璃壶,一手拢着宽大的袍袖,一杯梨花酒斟满,眉目似落着夜雪,孤寒落落:“世间万事,不是件件都能求一个结果。既没有结果,便不要留念想。”
      她那时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句:当真冷酷无情啊!
      **********
      正泰二年的除夕,宫宴依旧,只是,去岁还艳压群芳的宁国长公主已远嫁邬荪,而晋阳长公主,已成了左昭仪。
      北宫旧制,皇后之下,设左右二昭仪。而昔年董氏入宫,左右昭仪位份皆已有人,北帝便循前朝旧制,添了一个贵妃位份,以示尊宠。原先,慕容衍也是想给予贵妃之位,但是,瑾穑不想太招人恨,便自请退一步。虽则退一步,但贵妃位空,左昭仪实则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正如楼婉所说:那龚氏是先太后身边的人,十载小心侍奉,又生了庶长子,也只不过封了个嫔位,她何德何能,甫一入宫,便腆居左昭仪之位。
      幸而她身边的奚真是个脑子清楚的,劝道:“既人都入宫了,嬢嬢又何苦计较个位份,当知这位份您不是同她在争,而是同陛下在争,她刚怀了孕,圣眷正隆,这个节骨眼上,何必为难,徒惹了圣上不悦,生分里夫妻情分。”
      楼婉哀怨地苦笑了一声:“夫妻情分?我与他之间,还有夫妻情分?!”
      “结发夫妻,情分岂是旁人可比?娘娘不妨心宽一些,只要您不出错,她便是宠冠后宫,又能越过您去?得宠这个事儿,既是好事,亦是坏事。后宫这么多双眼睛,日日盼着圣上,可圣上的心只在一人身上,那,这人,怎能不遭嫉恨?”
      奚真所言,瑾穑怎能不知。所以,她在入宫之初,便与慕容衍约法三章。事事不可逾越宫规,若落个魅宠惑主的名声,御史台都要把她骂死。
      慕容衍笑着掐了一把她的脸:“你倒是猴精猴精的!”
      宫中的妃嫔都是从王府的时候就跟着他的老人,知道他那时候就是自己独寝更多,召幸后院妻妾并不频繁,更遑论,那些年,他出征在外的时间多,呆在府里的时间屈指可数。所以,那名声在外的左昭仪入宫后,并没有如众人料想的那般六宫粉黛顿失色,三千宠爱在一身,皇帝依旧初一、十五宿在皇后宫中,其余时候大多宿在自己宫中。表面看去,似乎无甚变化。但是只有纥古里知道,皇帝陛下为了维持这平波无澜的局面,成全爱妃不被妒恨,夜夜都要巡逻心腹侍卫的掩护,乔装易服,翻墙爬院,委实有些……卑微啊!
      楼婉一直很想拿捏瑾穑的错处,以为她这回风光入宫,定然恃宠而骄,总归能捏住些把柄。却谁知,她进宫后比之以前,更加小心谨慎,事事滴水不漏,连慕容衍都亲自发话说,左昭仪身子渐重,天寒地冻地,就不必日日来给皇后请安了。
      瑾穑当着众嫔妃的面笑得温文尔雅:“陛下体恤,臣妾铭感五内,只是,尊别有别,礼不可废。”
      楼皇后心中不禁翻了个白眼:最好你也不要来,看得人头疼!
      楼婉扫了众人一眼,絮絮叨叨了一些除夕宫宴的琐事。都是伶俐人,纷纷慨叹着皇后操劳,不易,和用心。
      瑾穑听得发困,本来孕中就嗜睡,听着一屋子女人叽叽喳喳,更如催眠一般,她悄悄拿指甲在掌心里掐了一掐,才勉强醒了醒神。恰逢此时,楼后话锋一转:“内府递上来章程,请奏明年开春采选,年年都是咱们这几张老脸,该给后宫添几朵新花了!”
      众妃嫔先是一愣,毕竟,充实后宫,那就是摊薄了在座之人本就微薄的那一点雨露甘霖。可是,采选嫔妃,又是既定的宫规,谁又能说个不字?
      缓过神来,纷纷捧上几句:娘娘贤德!
      楼皇后特意转过头去问了一句:“左昭仪以为呢?”
      “妾以为,这着实是一件大喜事,后宫,是该热闹热闹了!”
      见她笑得毫无芥蒂,皇后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反应,心中暗暗生恨。
      她本想让左昭仪协理采选事宜,没想到她一句月份大了,届时临盆,恐误了大事,直接推了。楼皇后也没想真的交予她,采选之机,她自然是要擢选她的人充入后宫。于是,便将一应杂事交予了资历最老的龚嫔。
      龚氏是当年先太后宫中的人,因为举止稳重,长相端正,出身良家,便被赐给了还是七皇子的慕容衍为妾。她倒也争气,第二年,便拔得头筹,生下了庶长子。如今,龚氏生的皇长子已经十岁了,再过个几年,便眼看就到了赐婚分府,出宫的年纪了。
      楼夫人进宫时,便对女儿说过多次,该考虑收养事宜。当年楼太后长子战死,幼子孱弱,便早早选了慕容衍收作养子,如今,她多年不孕,是该考虑挑选一位皇子养在膝下,若实在无所出,便充作嫡子,也好早早培养起母子情分。
      本来,她倒也不急。只是如今,瑾穑进宫为左昭仪,又怀有身孕,一旦诞下皇子,那局面危矣!所以楼婉也不得不考虑起收养的事来。
      目下宫中,共有三位皇子,皇长子慕容煜,龚嫔所出,另外两个不过五六岁,生母都是臣僚所赠的歌姬,出身低微。
      本来,慕容煜居长,怎么都占着皇长子的名头。楼婉第一选择的是他。可是,这小子性子淡漠得很,她几番示好,这母子二人都表现地平平无奇,并不热络,让她不禁怀疑,这是傻,没领悟透呢?还是心大了,不想入她的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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