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后A和她的白月光》孤白木

3、为什么啊？

　　周五的晚自习只有三节课。

　　放学的铃声刚响，内心煎熬了大半天的顾沉星谁也顾不上，连书包都没拿，把好友的呼喊抛在脑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在南石读了三年初中，一年半高中，她还是头一回成为冲出校门的第一人。

　　正是夜间放学的高峰期，门口等着七八俩候客的出租车。她随便选了一辆钻了进去，飞快地报出地址，嘴里还不忘催促：“麻烦师傅开快点！”

　　她其实不相信那个自称林晚椿的女人说的话，她的父母一直都是亲戚朋友羡慕的恩爱夫妻，怎么可能会闹到离婚的地步呢？

　　可大脑却不受自我意识地控制，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浮现出林晚椿的模样。

　　她的神情、语气都不太像是骗人的样子。

　　顾沉星猛地摇摇头，把胡思乱想丢出脑外，那难道爸妈就像不合到要离婚的样子吗？

　　她才没有相信这样荒谬的胡说八道，她只是……

　　顾沉星望着车窗外飞快闪过的霓虹灯，想到，她只是想早点回家而已。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坐上出租车后，停在校门口不远处的银灰色汽车也跟着启动，不远不近地跟在出租车后面。

　　……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顾沉星摸了摸校服口袋，只摸到了一张五十元的纸币，她等不及司机找零，推开车门，边跑边喊：“不用找啦！”

　　顾沉星一路小跑到自己楼下，冬天的冷风刮得小脸生疼，呼入口鼻的空气也跟小刀似地刮得鼻腔发酸，喉咙痒痛。

　　跑了一截路后，她的步伐逐渐慢了下来，运动过后的热气慢半拍地裹住身体，额头后背都开始慢慢分泌汗珠。

　　她抬头往楼上望，大概十二三楼的位置一片漆黑，没有一户亮着灯。

　　顾沉星稍稍放心了些，哈出一大口气，化作一团白雾，散在空中。

　　家里根本没人嘛，她果然是被骗了。

　　这么想着，焦躁不安的心情也平静了不少，她在等电梯的间隙不免又想起了林晚椿。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是林晚椿的模样和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或者……

　　“叮——”

　　电梯门开了，顾沉星走了进去。

　　或者其实林晚椿是个骗子？

　　这样好像更说得通，骗子肯定会提前做好功课，知道她的一些基本信息也并不奇怪。

　　至于“来自未来”的说法，说不定是诈骗集团搞出来的新套路呢？

　　不过她一个高中生有什么好骗的？

　　总不能是骗色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顾沉星正好和电梯里的影子对上视线，铁皮折射出来的画面跟哈哈镜一样，带着些许的扭曲。

　　顾沉星捏了捏自己的脸，她承认自己的确有几分姿色，但就为了这几分姿色，林晚椿应该犯不着去试探法律吧？

　　顾沉星走出电梯，摸出钥匙打开了门，不出所料，屋子里一片漆黑。

　　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爸爸妈妈了。

　　他们好像总是很忙碌，虽然她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

　　顾沉星摸黑脱了鞋，手指摸到墙上的开关，还没摁下去，就听见——

　　“啪！”

　　“顾正桦！你以为我想和你过下去吗？当初你这个废物——”

　　顾沉星僵在原地，脑海中响起林晚椿的声音：

　　【12月7日，上完晚自习的你回到家中，正好撞见父母在闹离婚。】

　　摸到开关边缘的手无力地垂下，内心却仍挣扎着不敢相信。

　　不可能的。

　　爸爸妈妈不是一直都很恩爱吗？

　　她记得小学的时候小姑姑还跟她吐槽，说爸妈都结婚这么多年了，竟然比她和刚谈的男朋友在一起时还要腻歪。

　　“哈，说的我好像多想和你过下去似的，正好撞上了，明天就去离婚！你带着你女儿滚得远远！”

　　尖利的女声响起：“我的女儿？她不是你的女儿吗？你在外面和小三其乐融融，养着个七八岁私生子，离了婚还要我养着你的种？！”

　　【他们因为谁抚养你的事情吵起来……】

　　顾沉星停在亮着灯的书房门口，艰难地喘息。

　　竟然……竟然不是为了争夺她的抚养权而吵架，而是为了不要她吗？

　　男人嗤笑一声：“少来了谢琳，我好歹养的是自己的孩子，你把个野种当宝贝，还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我听说为了把你情夫的儿子送到私立贵族幼儿园去，你可花了大几百万啊？有钱没地方花吗？怎么也不见你把顾沉星送到城里去读书？”

　　顾沉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浑身血液倒流，又好像赤身裸体的站在冰天雪地里，冷的瑟瑟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难怪……

　　难怪她现在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他们机会，他们总说忙，忙，忙，原来是忙着陪在外头的另外一个家和别的孩子吗？

　　他们早已在大城市里立稳脚跟，却谁也不愿意把她带到身边去。

　　“笑死我了，我花钱怎么了？那是我应得的，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离婚可以，我要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否则你的宝贝儿子和小情人永远都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和小三！”

　　“你想得美！”

　　紧接着是不堪入耳的咒骂声，不知道两人在里头做了什么，咒骂声里夹杂这各种东西被摔在地上的响动。

　　“顾正桦，你——啊！！”

　　顾沉星被尖叫声从迷茫无措地状态种惊醒，她下意识地握住门把手，想要冲进去阻止里头的闹剧，可是林晚椿的声音像阴魂不散般，又一次响起——

　　【你想要劝架，却被飞溅的碎瓷片砸到，在这里留下了一道三公分左右的伤疤。】

　　她只踌躇了片刻，咬咬牙推门而入，还不等她看清眼前的状况，白色的陶瓷杯在眼前放大——

　　啪啦！

　　……

　　“啪嗒。”

　　打火机冒出纤细的火苗，在寒风中的威胁下，脆弱地摇曳，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林晚椿点燃了唇间的烟草，鲜明的红点子在昏暗的小区里一明一暗。

　　她在等待。

　　等待顾沉星验证她的话，在认清现实后流着泪扑进她的怀里。

　　林晚椿夹着细烟的两根手指微微用力，留下浅浅的痕迹。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顾沉星面对这一切。

　　只是外界的风霜，她可以替她搭建避风港，可来自父母家人的伤害，她却无能为力。

　　至少，林晚椿慢慢吐出袅绕的烟雾，至少现在她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这样的绝望。

　　那对感情破裂已久的夫妇，早在外头创业成功，跻身为富豪阶层，他们有了新的家庭，却因为公司股权利益迟迟没有离婚。

　　至于小镇上代表他们过去恩爱的结晶——顾沉星，早成了他们心目中的拖油瓶。

　　他们谁也不愿意管她，甚至害怕她知道他们真实的经济状况后赖上他们，所以不约而同地撒下忙碌、艰辛的谎言。

　　当谎言被戳破，恼羞成怒的夫妇更加不屑于伪装，直接放话说最多养她到成年，别的什么都不要妄想。

　　林晚椿抬头，她不知道顾沉星现在在几楼几户，只能看着光暗错落地窗户出神。

　　她已经警告过顾沉星了，顾沉星应该不会又傻乎乎地闯进去，受了伤，留下疤痕吧？

　　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小区里格外明显，林晚椿循声望去，看见了小跑出来的顾沉星。

　　昏暗的路灯让林晚椿无法确认顾沉星有没有受伤，她上前两步，又突然意识到什么，掐灭了嘴里的烟，丢进垃圾桶。

　　顾沉星也注意到了站在老树下的林晚椿，在对方宁静地注视中，她的步伐渐渐变缓，最终在林晚椿面前停下。

　　“你说的都是真的。”她一开口，哽咽的嗓音暴露无疑，强撑着的坚强在此刻分崩离析。

　　她捂住眼睛，想要阻止不争气的眼泪落下。可双手挡不住温热的泪珠，它们从指缝中滚落，一滴滴的砸在地上，没了踪迹。

　　林晚椿张了张嘴，却没法把预先准备好的台词说出口，在真切的悲伤中，言语显得太过苍白。

　　或许若干年后，顾沉星在回首看这段往事，只会觉得不过如此。可对于眼前这个十六岁的顾沉星来说，父母的貌合神离，对她不加掩饰的嫌弃厌恶，都让她感受到天塌了般的绝望。

　　林晚椿握住顾沉星的双手，强硬地将那双沾满水渍的手从脸上拉下来。

　　她凑得很近，借着昏黄的路灯仔细打量顾沉星的面颊。

　　除了密布的泪痕，并没有其他痕迹。

　　林晚椿如释重负，轻笑出声。

　　“你！”顾沉星没想到自己哭得伤心欲绝，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还笑得出来。

　　她喉头哽咽，混沌的大脑想不出指责的话语，只好狠狠地跺脚，带着哭腔冲林晚椿吼：“你不是说你是我未来最好的朋友吗？看到我哭成这样，你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我只是，”林晚椿轻轻抚摸顾沉星的眉弓，她知道在这样的氛围里，她不应该笑，却还是没有克制住，“我只是确定了，原来我真的能改变未来。”

　　系统口口声声说她回到了十七年前，不断诱惑她杀掉这个时间线里的自己，说这是改写过去的机会。

　　林晚椿信了，又无法完全的相信。

　　她已经三十三岁了，不是十来岁爱幻想的小女孩，见识过的越多，越无法轻易交付信任。

　　都说未来是既定的事实，那么过去真的能改变吗？

　　林晚椿想了很久，直到现在，她终于确定，她能够改变未来，改写顾沉星悲惨的命运。

　　她伸手将抖着肩膀抽噎的顾沉星揽如怀中。

　　刹那间，林晚椿仿佛听见时间洪流滚动拉扯的巨大声响。隔着十七年的时间，本不该在此时相汇的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如同鸵鸟般，顾沉星埋进林晚椿的胸膛，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捏住呢子大衣的衣领。

　　“哭吧。”林晚椿轻抚顾沉星的后背，柔声道，“我会陪着你的。”

　　宛如承诺般的话让顾沉星再也克制不住崩溃的情绪，抽抽嗒嗒的呜咽转变成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他们……”她犹如受伤的小兽，颤抖着身子哭诉，“他们都不要我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啊？

　　她抬起脑袋，露出红肿的眼睛：“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我不够优秀——”

　　“都不是。”林晚椿打断顾沉星的自我怀疑，她温柔地擦去顾沉星面颊上残留的泪水，说出来的话柔和却坚定的不容反驳，“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也已经足够优秀。”

　　“顾沉星，你要记住，糟糕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可能有错，但唯独受害者是无辜的。”

　　“你优不优秀，有没有做错什么，都不是父母抛弃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