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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太子 ...


  •   一场宫宴因仁宣帝突然晕厥生死未知而乍然终止。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受邀前来的外邦使臣,众人同羽林卫僵持了一宿,待排查完毕后,所有宾客皆已疲惫不堪。

      斜月瞄着殿外的天色,终究月也西沉,熹微将染之时,他终于有机会离开,于是直奔太极殿,一边跑一边腿软,可算是见到了太上皇。

      太上皇年纪大,未免节外生枝,随侍太监甚至未将皇上中毒的消息说与太上皇听,更不要说易欢进了天牢的事。

      待斜月气喘吁吁独自前来,讲明承嘉郡王已被带走多时,再不救人就来不及了,此时确实生死攸关!

      兹事体大,太监这才引着斜月面见了太上皇,斜月急忙三言两语把事情讲了。

      太上皇听闻,眉梢吊起,肩背登时僵直,他猛咳一阵,对着老太监责备道:“你啊……等回头再教训你。”

      便被斜月搀着急急忙忙往外走。

      老太监自知再这件事上,实乃自作主张,但他确实也有自己的担忧。毕竟昨日太上皇写过几篇祭文后,已然神色憔悴,晚上更是悲伤寥落,甚至还背过身去独自流泪甚久,为其贵体考虑,这才将来人悉数挡了回去。

      他是真的担心太上皇身体,但他忘了,太上皇更加疼爱承嘉郡王。

      正往外走着,却见东宫的宝林公公莽莽然跑来了,他对太上皇道:“太上皇陛下,太子让奴来传话,承嘉郡王无恙,太子会照看好他,请您稍安。”

      太上皇听闻,满意地点点头,僵直紧绷的身子便如上了岸的船帆,松弛下来。斜月也舒了一口气,明了此事已有人管,他家王爷应是无虞了。

      当下就扶着太上皇往里走,太上皇被扯着胳膊实在跟不上,直叫唤:“轻点,慢点……”

      ·

      初日铜铮一般挂上树梢,朝露稀稀落落掉在地上,惊醒了枝叶根茎,一切都醒来了。

      而邢梨还未醒来。

      邢小公爷担忧,彻夜未免,心头绞痛之余,又省悟了些新的滋味。似潮汐席卷弥漫而来,他无力地陷没且自甘堕落。

      昨夜,他数次对着明月想,只要换邢梨醒来,他折寿二十年三十年更多年都无所谓,只要眼前的人醒来。他才明白,邢梨躺在床榻上无声沉睡的脸,才是他寻寻觅觅不知所踪,却终于被他寻见的归所。

      “公子……公……”

      邢梨睁开眼,邢枫伸出手指覆在他的唇上,“不要说话。”

      两片柔软的触感覆在邢梨干渴了一夜的唇瓣上,生命濒临干涸之时突至的甘霖,邢梨将铭记一生。

      他将永生记得公子一边流着泪一边笨拙地亲吻他的样子,落魄半生,原来公子才是他唯一的救赎。

      或许,如若希望不灭,即便是破灭前夕也会迎来曙光。

      易欢被一声锁链落下的声音惊醒。

      他所在的牢狱本没有光源,为了睡得沉,他连那石桌上那一灯如豆都无情掐灭。

      一夜之间的风云诡谲,让易欢更加笃定,他要远离这堵堵高墙垒成的皇城,如果他平安出去,等时机到了,他一定要走。

      背对着牢门,易欢还穿着昨夜月白的锦袍,映在来人举着的火把之下,泛着粼粼的光。

      他活动完僵硬酸疼的肩臂,转过头,有人如白鹤一般带着一身皎洁走了进来,易欢感觉到一阵微寒过后,周身清白。

      易欢就知道,太子应该是这样的,但他不知为何他就如此知道。

      承嘉郡王整理好衣冠,行了个臣子礼,“多谢殿下昨夜及时搭救,也有劳今日亲临。”

      搭救?太子思忖着这二字。

      黄昏后,他便沉睡过去,之后所有情景对于他而言,便一如在无声之海中沉浮,醒来后半寸记忆都不曾留住,太子知晓,这是赫凛雪接替了他。

      昨夜,若不是他及时出手阻止,今日什么景况犹未可知。这是那件事后,赫凛雪第一次对他表示善意。

      太子承了这个情,但不理解,赫凛雪动机在哪里?难道单纯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李灏微笑,细长的眸子静静地看向易欢,轻描淡写地打量了下,悄然笑意加深。

      “孤久居不出,却早听闻无忧盛名,没想到初见却是在天牢,还真是浓墨重彩。”

      太子戏谑易欢,让易欢对这位深居东宫的人物有了新的认识,原来从前听闻到的竟有些不准,什么太子温文尔雅,芝兰玉树?明明是个促狭的。

      他眼角一勾,声线却软下三分,卖下可怜,“臣弟打小身子不好,昨夜更是一夜未眠,若兄长不是来捞臣弟出去的,就放着臣弟在这阴暗湿冷之地睡一会吧。”

      “若孤不是来捞你的,陪陪你又有何不好?”李灏反问,抬手屏退了几人,光线暗了几分,总算没那么刺眼了,而他看见沐雨正以一副心虚的样子盯着他,太子便无情地让人退了下去。

      “殿下还真有闲心。”易欢微笑,懒懒坐在石凳上,茶是冷的,可还是给太子倒了一碗,碗是他用过的缺了个口的小破碗。

      李灏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茶碗,饮了一口,“狱中茶,原是这种滋味。”

      “天也不晚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两位大人也该到了吧,殿下,臣弟这一遭,可全仰仗你了。”易欢疲惫,打不动弯子了,字字句句直奔主题。

      太子不言,敛目看着碗中的茶,啜了一口,大有要细细品完的架势。

      易欢突然觉得这一碗茶应当是极好喝的,便抢了过来,看也没看饮了下去,直接喝空了碗底,可也没觉得与昨夜的茶有何不同。

      “尚书和太守不会来了,孤给你作保,已让刑部从别的地方查起,此事与你无关。”太子好笑地看着他,却压着笑意,慢慢与他说道。

      易欢没听错,是“此事与你无关”,所有确信中最笃定的一种。

      易欢想不明白这初次见面的堂兄为何这般相信他,难道不怕他背刺过去吗?还是说承嘉郡王这个花架子被他当的太彻底,让太子完全没放在心上?

      “多谢殿下信任,不过殿下真的不打算再审审了?”不然岂不是白来一遭,仲秋大早晨怪冷的。

      “嗯。”太子不再言语。

      静默瞬息蔓延,像初冬的细雪包裹永宁城一样包裹住了易欢和李灏之间的方寸之地。

      自打易欢失去父王后,自己把自己拉扯到这么大,早已学会看清局面,他愿意选择哪怕丢点脸,去保住更重要的东西。

      于是“审时度势”、“注意分寸”,他时刻如此提醒自己,直到变成行止之间的不由自主,易欢终于变得游刃有余。

      眼下,易欢便不得不主动打破沉默道:“那么殿下,臣弟是否能离开了。”

      李灏却道:“这茶确实不大好喝,况且又隔夜了。”

      易欢凑上去:“殿下,臣弟府上有好茶,一起喝点去?”

      “孤亦一夜未眠,确需饮茶,无忧便送些来吧。”

      易欢听闻大喜过望,起身潇洒迈步,却被一只皎白素手挡了回来,易欢低头看,明明什么也没有握,却恍然觉得有一枝梅花的虚影闪过,一缕香钻入鼻中又散去了。

      李灏道:“想离开,也简单,无忧需与孤做个交换。”

      易欢算半个生意人,他就知道,没那么简单,有心人做局,不小心被他踏了进来,如今看来,想要抽身殊为不易,若是让他捉住那人,先好生折磨一番再说,保底刑部大牢那几套家伙,定教他生不如死。

      “臣弟家贫,况且金银为俗物,可臣弟又无什么能力,不知能以何为交换啊?”易欢说到金银的时候,双眸蹭地亮了一下,被李灏看在眼里,易欢只听到对方说,“孤要你亲自去查,是何人给父皇下毒。”

      易欢刚想要拒绝,未及他开口,便听太子道:“若无忧拒绝,便也只能委屈你在此等刑部慢慢查明,还你清白。”

      易欢侧头看向李灏,面上无言,心里已将李灏此人放进小黑屋中,真是一只黑心的鹤啊。

      无视易欢的千般不甘,万般不愿,太子已转身走出牢门,门口空空荡荡地,一直往他心头灌风,易欢又冷又恨。

      太子轻咳两声,旧日病态复现一瞬,他便挺直了腰背,方才回避的羽林卫此时从两侧集合,魏沐雨低首道:“太子殿下,陛下脱离危险了。”

      “走吧。”太子道。

      魏沐雨欲跟上,太子道:“孤独自回去,你送无忧出去。”

      易欢走出牢门,才发觉,太子一直叫他的表字,他在后面望着那如竹的脊背,谁让这人叫的
      这般亲厚的,他俩很熟吗?

      那背影先一步走远,魏沐雨倒是一直低头拱手,似乎犯了什么错,甘愿自罚一般。

      易欢是一刻也不愿多待了,两人穿过层层叠叠的牢狱,见魏沐雨不作声,他便也不想说什么。

      待出了天牢,斜月一把子扑上来,“王爷,你平安出来了,真好!”

      易欢平日不让人近身,喜欢清净是一则,平日里少经风波,自然觉得诸如拥抱这类表达人类激动情绪的行止着实不甚必要。

      可当他看着自己和斜月两人青黑的眼底,灰扑扑的衣袍,便坦然接受了对方的担心。

      “走,回府。”易欢打算不管明日如何,今日先回府睡个昏天黑地再说。

      主仆二人正要离去,却被羽林卫统领叫住,易欢转回身,“本王困了,余下的事以后再说。”

      魏沐雨却弯腰行了个大礼,“之前对不住郡王爷,请海涵。”

      易欢道:“大统领既已道歉,此事便揭过了,本王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沐雨日后被郡王爷差遣一次,不论缘由,赴汤蹈火。”

      “可以。”易欢摆了摆手,打着呵欠转过身,他知道羽林卫统领一诺重千金,这一次的差遣他便默默记了,以后用在刀刃上便是。

      送走了易欢,魏沐雨回去向太子复命,一进门便半跪在地,“殿下,末将知错。”

      太子背着光,坐在满书房的墨香中,清冷的声音传来,“沐雨,你有何错?”

      沐雨不做声,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何错之有。只是他知道太子生气了,便主动认错。

      这世道之下,权柄为利刃,当他知晓飞白是由承嘉郡王害死,而机会正来到眼前时,他甚至觉得用这权利报一己私仇理所应当。

      世风如此,草菅人命者亦不在少数,他如此本就无错。

      所以,就算太子问他,他并不知自己何错之有,只知道真相并非自己所想,心中无比惭愧,只知道主子似乎十分愤怒,被自己触了逆鳞。所以,他无话可说。

      “当初孤准你杀伐自由,你还记得原话如何说?”

      “若臣所杀之人为奸佞,便可杀伐自由。”魏沐雨道。

      “可易无忧不是奸佞!”太子站起身,挥手打掉一叠折子,飞落的折子露出太子细心勾勒的朱批,他悉心批注,终究改变不了什么。

      魏沐雨反驳:“可他那样的名声,怎能不算恶人?”

      太子走近,直直逼视他,眼中透出的寒意让魏沐雨觉得陌生,他低头看向半跪的人,“若看事物只知表面,那你也不是孤能用之人了。”

      魏沐雨颓然跪倒,想到同胞哥哥魏枕风叛逃离开前对他说的一句话:“沐雨,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或许他真的错了。

      他长伏身在地,磕长头,痛悔道:“末将知错,请殿下给沐雨一个机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12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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