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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鹰隼 ...

  •   天光大亮。
      辽阔的疆土一片荒芜,寒风萧条,吹动残破的旌旗。积雪掩盖了黄土,插立在尸体上的箭矢好像枯败的莲茎,而流淌的血水就是提供养分的河。

      岳旌鹤感觉自己脸颊阵阵冰凉,猛地,他睁开了眼。入目是刺眼的冬日晨光,战甲千斤重地压在他身躯上,浑身僵硬无法动弹,直到看着天空许久,他才挪动四肢企图站起来。

      手一撑,摸到湿润的血;他蜷了蜷手指,触摸到那颗具有重量的头颅。

      阿塔那的首级已在这寒冰的温度下冻得面无全非,岳旌鹤眨眨眼,环顾四周,心中骇然。
      他躺在万千尸体里。

      岳旌鹤强撑一口气,借着长枪的支撑颤颤巍巍地起身,手指一松,阿塔那的头颅砸在尸体的盔甲上,发出“咚”的声响。他难以呼吸地喘息,散落在脸庞的发丝随寒风扬动,刮在他结痂的伤口,刺挠痛痒,他一步一步走着,战靴在被血浸染的雪地里烙出不浅不深的脚印。

      精细的针线绣着“岳”的旌旗仅剩布条挂在旗杆,斜倒在尸堆中,岳旌鹤来到那面旌旗前,欲将其扶正,倏尔,穿破雪花的箭矢贯穿他的胸膛。

      岳旌鹤受不住的单膝跪在十万将士尸体覆盖的漠北土地中。

      远方,似乎有千军万马地动山摇般的气势朝他袭来,可他无暇顾及了,布满裂口伤痕的手紧攥住那面岳家帅旗的旗杆,使出全身力气重重将它直立在大漠辽原。

      旗帜唰唰的声响传进岳旌鹤的耳朵里,少年将军从口间涌出鲜血,笑着看旌旗,脱力地仰躺在雪地里,听那匈奴援军赶来的马啸。

      输了、败了。
      恨啊!

      狼嚎撕破长空,展翅的金雕盘旋于天地之间。

      岳旌鹤意识逐渐朦胧,心想短短十八载,竟会落得如此结局。
      带着野狼独特的血腥味围绕在他的身边。
      怎么回事啊,连完整的尸身也不给他留一个吗?几十万的肉糜,这畜生也不怕被噎死。

      岳旌鹤对上体型庞大野性还未完全退化的灰狼狼眸,随后,接二连三的狼匹踱步在他身旁。其中一匹灰狼硬茬的毛发拱在他颈间,下一刻,他竟被灰狼叼着手臂甩在了狼背上!

      “是楼兰的鹰隼骑!撤退!撤退!”匈奴语别扭而拗口,充斥着浓厚的口音,岳旌鹤在边疆多年,听出赶来的援军所说的言语是什么意思。

      他在狼背的颠簸中看到了不远处的兵马。

      原来震天的地动山摇不止匈奴援军,乌泱泱的楼氏鹰隼骑横跨一条线,几乎霸占那片土地,形成了无法打破的铁墙。猛禽金雕盘旋后降落在高大首领的肩上,岳旌鹤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觉被风雪染上的双眼沉重,累得要睡过去了。

      “十八路组成的匈奴大军除却义渠可以说是全军覆没,这将军率领的十万铁骑居然将河西一带杀穿一条路来,可惜,”楼却牵动缰绳安抚胯下战马,望着灰狼背上驮的人对身边首领感慨,“终究不敌天命。”

      楼玄弋身披貂裘,那双和狼瞳一样的浅棕色眸子透露出王者的威严,肩上的金雕竟被他狂野的气质压了下来。他整个人呈现出与鹰隼骑兵不同的高大勇猛,一眼就能认出来是楼氏部落的贵族以及和楼兰王流淌同一脉血的亲室。

      他垂眸,落在灰狼背上的人儿上。贯穿岳旌鹤肩胛的那枚箭还存留着,少年将军看起来毫无生气,不知是死是活。

      “赛罕,前方已撤兵,我们还要不要打?”楼却笑着问。

      “走。”楼玄弋调转马头,淡然应道。

      这么多年他路匈奴无法一举并吞楼兰、汉室不与其收复楼兰疆土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楼氏部落的鹰隼骑闻风丧胆,冷兵器的锋刃与野兽猛禽相辅相成,楼兰人将“野”和“恶”发挥到极致。
      就连定西铁骑对上鹰隼骑都不能掉以轻心。

      现下手握鹰隼骑兵权的,正是楼氏部落王上楼钊的长子楼玄弋。此人生性好战、野心傲傲,比历届任何一位鹰隼骑兵权掌握人还要优秀出众,他率领的鹰隼骑从无败仗,楼兰边界无人敢进犯。可物极必反,这也令族群里的长老一再担心楼玄弋会做出无法弥补的事儿来,但多次劝说无意,楼钊无力管教自己的亲儿子,鹰隼骑既然落到了楼玄弋手中,怕是再也收不回来了。

      鹰隼骑战马蹄声混合着金雕的鹰鸣,楼兰城门大开,在扬起的黄沙尘土中迎接战士们的归来。

      “出去一趟有何收获啊?”楼钊站在水池前洒着鱼粮喂食,头也没抬地问。

      楼玄弋行了个礼,答道,“掳回来一个将军。”

      楼钊手一顿,将鱼粮搁在理石台上,这才瞄了他儿子一眼。他走了几步到茶亭,坐下身抿茶,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运气不错,比你十九年所打的全部猎物加起来远不止。”

      “父亲怎知?”楼玄弋微微扬起唇角。

      “你不要带着你的骄傲来给我说事儿,”楼钊看见楼玄弋那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又洋洋自得上了,“我问你,为什么不经商议就私自出兵?”

      “没有私自,我是首领,无论我做什么都有理由和权力。”楼玄弋说。

      楼钊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天下大乱,汉室内朝动荡不堪,赛罕,警惕你的冲动带领楼兰走向风口浪尖之中,你今日所掳之人是汉朝定西侯之子岳旌鹤,你知道岳家被判了什么罪吗?”

      “我当然知道,”楼玄弋侧身,貂裘随着的他的动作划出一道弧度,“父亲,假如汉室不复存在,您认为楼兰还能坚持多久?”

      巫医一个接着一个地叹气,收起银针,打算起身煎药时却被守在一旁的楼却握住手臂,“巴老,人是什么情况?”

      “你们才送来人的确是已经断了气的,不过凭借我这五代流传下来的医术再怎么——”

      “说重点。”楼玄弋大步流星地进门来,嗓音低沉,目光锁定床榻脸色惨白的岳旌鹤。

      巴渡汗颜地行礼,清嗓回,“禀告王子,这位将军浑身都是在战场上受过的伤,不过最致命的是贯穿左肩的毒箭矢,不幸与幸运两者皆有。箭矢要只差毫厘射中心口,必亡,而所中之毒乃突厥火蛇草,现下毒素蔓延这将军的全身直往心脉里窜,但火蛇草的解药难调,我只能暂时封住他的穴位,至于在解药调出来之前,他挺不挺得了,就看天意了。”

      “巴渡,必须救活他,”楼玄弋那双狼眸直直看着巴渡,沉缓道,“用尽一切办法。”

      “啊这......”巴渡生于医学世家,侍奉楼兰皇室已五代有余,他这一代传宗下来就是第六代。虽说医术再精湛,但要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他难为地捋了捋山羊须,面对楼玄弋的压迫,只能微躬行礼,应道,“王子,我尽力。”

      “赛罕,他是大汉的将军,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楼却有些不解。此次楼玄弋不顾王室宗亲反对,毅然出动鹰隼骑前往白狼山,似乎料到岳旌鹤没有战亡,就将人带回来了,他全程一头雾水,不知道楼玄弋发的什么疯。

      不过有些事楼玄弋不说,他也不好问。其实根本就没有概率能问出来。

      “因为——”楼玄弋视线转向床榻上的岳旌鹤,压低高挺的身躯凑近,高高扎着马尾的小辫顺着后颈垂在胸前,镶嵌着圆润玉石的红绳抹额掩盖了他阴桀的眉宇,“很有意思。”

      铁马冰河入梦来,前方有战鼓敲响前进的号角,向他指引方向。十三岁打的第一场仗就是收复河南,十五岁挂帅迎战河西,一路杀穿敦煌、张掖,跨过祁连山脉,将匈奴打得节节败退,建立大汉兴国的里程碑。

      梦里,岳旌鹤骑着战马勇往直前,长枪挥动,身后是定西铁骑嘶吼地咆哮——旌旗不倒,定西军战无不胜!

      而后画面一转,十万将士魂断漠北,无数尸山尸海被大雪掩盖,像是挂起了丧幡。前朝,岳旌鹤看见他父亲、母亲、姐姐、岳家所有族亲被满门抄斩;边疆,他的兵马死在匈奴刀下,无法归家。

      狗屁的战无不胜!

      岳旌鹤绝望地跪在大漠的黄沙里,十八年的一腔热血与迷惘化成滔天恨意,而后他起身,拔出惊蛰剑问天,却在眼角的余光里瞟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肩上傲立着雄鹰而来。
      那人的身后太阳光芒刺眼,让他看不清。

      “阿婵?”
      “阿婵!”
      “阿婵。”
      “岳蟾宫——”

      “卫......卫.....”

      “醒了,王子,这小将军醒了!”巴渡手中动作不停,骤然将头顶封穴的银针松动,只见岳旌鹤睁眼,侧身手指扣住床弦,从口中吐出大滩淤血。
      他脖颈修长,呕吐的动作牵动颈侧血管线条,苍白泛青,整个人看上去如同折翼的仙鹤,脆弱不堪。

      这一吐耗费了他全部力气,脱力地仰躺在床,茫然地眨了眨长睫,映入眼帘是色彩绚烂的壁画屋顶,不是中原人的风格。

      “命不该绝啊,”含笑的低磁声音隐约还带着异域口音,听起来年龄不大,应同他差不多年纪,“将军。”

      岳旌鹤转过头,看清楚了楼玄弋的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鹰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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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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