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之幸》羞盘子

2、第二章

　　“嘘，傻子，你怎么了？莫不是被鬼上身啦？”她警觉地打量四周，见无人路过，抬手戳戳黄莹的额头，“这可不是咱们那儿，别乱说话。”
　　“奴婢没乱说话，方才在打水的路上，奴婢听到几个洒扫的人说，皇后娘娘给你挑的驸马表面上是张太师的宝贝孙子，其实是个二尾子。皇后让你和他结成夫妻，无疑是让你跳火坑啊。”
　　汝皓神色凝重道：“二尾子是什么？”
　　黄莹趴到她耳边，为难道：“二尾子就是不男不女的阴阳人。听那些人说，他文武不通，就爱绣花。”
　　汝皓一脸错愕地望着她，下一瞬，脸上勉强绽放出一丝笑意，“你啊，莫不是忘了宫墙内什么离谱的话都能传出来。张公子的为人如何，岂是一群井底之蛙能知晓的？”
　　“公主，无风不起浪呀，张公子若真不是这种人，宫人们又怎会这样说？”
　　汝皓此时心里已经失了神，但她仍旧抱有一丝期待。为了不失体面，她果断终止这个话题，安心等待燕画师归来。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长廊尽头出现一个面容英俊的高挑男子，他身着画师专属的青衫，温黄的夕阳伴着他越走越近。汝皓被他满面春风的模样打动，鲜有地慌了神，完全不敢直视过去。倒是那人径直走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的身份。因她的衣着与其他公主比起来过分寒酸，身边只有一个婢女，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她的身份。不过宫墙之内，卧虎藏龙是常有的事，他不敢怠慢，便微微颔首拱手行了一礼。
　　她连忙低下头，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她有预感，此人正是燕巢木。
　　这时，明溪宫里走出两个人，兴冲冲地朝这边奔来。“燕兄，你可算回来了。”
　　画师闻声，咧开嘴加快步伐。他们聚在宫门外的石狮子旁，似乎在欣赏一幅柔软的画。
　　汝皓给黄莹使了一个眼色，黄莹会意，悄悄靠过去，支起灵敏的耳朵倾听两人的对话。
　　黄莹越听脸色越难看，汝皓按捺不住好奇心，果断凑到她身边一起偷听。
　　“燕兄快别卖关子了，快说公主为何赠你锦帕？”其中一人道。
　　“逸唐公主真是天资聪颖，她一眼便看出在下自视过高，且过于追求真实，致使画中人物神韵尽失。她将这张巧夺天工的绣帕赐予我，是希望我能从中受益，知道人外有人，并从这精巧心思中获取进益。”
　　“燕巢木啊燕巢木，你竟能得公主指点，真是好造化。”又一人不禁感叹。
　　“唉，可惜公主为琐事缠身，不然在下定要问问这锦帕是何人所绣？而后虚心拜谒，以求增长见识。”燕巢木笑着摇摇头，一副颇为惋惜的模样。
　　一人仔细看了看锦帕，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燕兄想见此人不难，往太师府送一拜帖即可。”
　　“何意？”燕巢木费解道。
　　汝皓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寒意，背后冒出阵阵冷汗，紧接着，她听到了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话。
　　“能在尺寸丝帕上绣出烟雨山河的人不少，可除了张太师的孙子张丹茂，谁也绣不出如此酣畅淋漓的气魄。”
　　“你是说……”
　　三人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有人，默契地收声走进明溪宫。
　　汝皓过了很久都没能从未来夫君爱女工的传闻里走出来，皇后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听到有关张丹茂的风言风语，所以把他们的婚期安排得很急促，根本不给汝皓理清思路做出反抗的机会。
　　端午过后，她离开皇宫，步入一个陌生的家族。
　　那日大婚，南方战事未停，一切本应从简，可新郎竟比她打扮得还要花枝招展，她只瞥一眼就看到那衣袖上的花纹繁复华美，就算是皇家也不一定有几件华服可与之媲美。她由此笃定，这个所谓的丈夫是她未来的魔障。
　　婚礼结束，夜色深沉，汝皓坐在梳妆台前兀自发呆。镜子里的她妆容浓厚，脸色煞白，朱唇娇艳，双眸里全无新婚的喜悦之色。回想今日种种，她只觉得如梦如幻。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迷茫的思绪，驸马来了。她命人看好门，不许张丹茂踏进半步。还好他只是敲敲门，见里面迟迟未有回应，便知趣地离开了。
　　汝皓以为自己躲过一劫，次日醒来，盘算着如何与张丹茂约法三章。她可以给他皇家荣耀，他则得给她一世安宁。除了必需两人共同参加的宴席，其余时间他们最好连个照面都不打。
　　她的算盘还没打响，大门就被拍响了。
　　她的婆婆田氏听说新婚之夜，儿子连公主的门都没进，气冲冲地赶来讨要说法。她丝毫不顾及皇家颜面，张口闭口就是纲常伦理。
　　“公主进了我张家的门就是张家的媳妇，夫为妻纲，哪有为妻的不让夫君进门的道理？还是皇家有新婚之夜不行夫妻之礼的规矩？”
　　汝皓才十几岁，面对咄咄逼人的婆婆，她忘记了身为皇帝的女儿不该被如此轻慢，一时间毫无招架之力。她手下的宫人噤若寒蝉，谁也不肯站出来斥责田氏的无理行径。
　　田氏早就知道汝皓背后没有可倚仗的势力，这才敢如此放肆。见她吓得不轻，田氏自以为奸计得逞，便悠哉游哉地回去等好消息。
　　田氏走了好一会儿，汝皓终于缓过神来。公主尚主可不是为奴为仆的意思，她要让这一家子明白，“夫为妻纲”这四个字于她而言毫无用处，就算拼个鱼死网破又如何？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她等不及传召张丹茂，风风火火地去找他，下人们领着她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她站在门前，瞥了一眼门匾，上面赫然写着“彩菊苑”三个丑陋别扭的大字，心里愈发鄙视这粗野怪异的一家人。
　　过来开门的人是个年轻的男子，他看上去丰神俊朗，风采翩翩，颇有男子气概。
　　汝皓不由得看呆了，她猜想眼前的男人八成是她的夫君。没想到他长得如此出挑，心里的火气已然灭了大半。
　　男子一眼就认出汝皓的身份，立刻屈身行礼，自报家门。
　　汝皓一听他叫小载，是张丹茂的书童，心里顿时燃起无名之火。“张丹茂在哪儿？”
　　不等小载回答，她已经冲到院子里。院子里种满了菊花，花朵千姿百态，争相斗妍。花丛深处，一个人正在一丝不苟地穿针引线。他听到脚步声，慌忙放下针线。
　　汝皓一眼就看到花丛中瘦弱的背影和针线盒，霎时间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