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凝眸》轩泽

21、第二十章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那个幕后主使始终没有出现。

　　不过宁妃曾经的恋人倒是找来了。无尘派侍卫带他过去见宁妃。据说两人执手相看，无语凝噎。宁妃对他说了一句话：“对不起！”未料这也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宁妃悬三尺白绫自尽。

　　我心下凄然。依稀却觉得也许这是她的解脱。这一日的心情便大是不好。

　　无尘不知去哪儿弄了个头尖尖，腹圆圆的木偶。他告诉我那叫“不倒翁”，他拍一下，那个不倒翁就笑嘻嘻地自己站起来，总也不会倒下去。我看着有趣，便也去拍它，果然无论你拍它多少次，怎么拍它，它还是一脸笑嘻嘻地站在那儿。

　　无尘自身后环住我：“开心了吗？你也要象它一样才好！”他呼出的热气吹在我的脖子上，我心头乱撞，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原来以为他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原来也是个登徒子，披着羊皮的狼！

　　无尘见我瞪他，倒是笑了，接着又露出担心的神色：“看来你还是没有开心，要是老是闷闷不乐，只怕以后就气胀地象那个不倒翁一样了，那我抱起来可就困难了！”做出一副愁眉苦脸样。

　　看他耍宝，我不由乐了。为了配合他，我也做出为难状：“你一会儿说希望我象它，一会儿又怕我象它，真让我为难啊！”

　　无尘终于露出放心的笑容：“你知道的，我希望你象哪一种！”

　　我主动送上红唇。幸好，我有无尘。

　　无尘笑得象偷腥的猫，大大地吻了个过瘾。唉，又被他算计了去。

　　所有的事基本都步上了正轨，除了宁妃身后的人还没有浮出水面。

　　这一日，是皇室中人约了百官与其他一些被送入京城或是学习或是作为质子的异国贵胄赏雪景的日子。

　　我近来的性子也跳脱了好多，好像回到了从前的时候，所以不顾众人的反对，硬是要来了一套太监服换上，去看看那些百官，最主要当然是看看异国的人士会有什么特别的。

　　雪景果然美丽。六花翦就，不知何处施设。待出和羹金鼎手，为把玉盐飘撒。

　　寒梅，冬竹，冷松。玉花飞堕地，沟壑皆平，乾坤如画，更吐冰轮洁，让人恍若身处广寒宫阙。

　　我看着宫女如穿花蝴蝶般的进出，火盆在银装素裹的雪地上一个个生起，比之其他的宴会别有一番情趣。最有趣的是那些异国番邦的世子贵胄，穿着与众不同，平空多出了些异国风情，连他们行礼的姿势也是不同，我看着极是有趣。

　　是那些所谓的质子行为也各有不同。有些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早挨着朝廷重臣说说笑笑去了，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虽说身份尊贵，其实连个平民百姓都不如，如果不巴结好那些官员，只怕日子过得很惨。有些不善言辞的，或者还自恃身份的，则围坐在一处，聊些无关紧要的话，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说起话来倒也投机几分。

　　我悄悄走到那群人身后待着。没多时，他们就酒酣耳热起来。

　　一个头上带着褐色绒帽中嵌一颗玉石的男子叹道：“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独在异乡为异客啊！”

　　另一个腰间围着白狐皮褂的年轻男子道：“赫尔塔！你们辽合国还好，过一阵子就会来交换一下世子，你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哪向我和古异，不知道要待到何年何月！没准就老死在这里了！”

　　被他点到名的据说叫古异的男子，额间绑着七彩的如丝如绢的带子，气质十分沉静，闻言笑道：“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整日吃吃喝喝，不用操心啊！”

　　身披白狐皮褂的男子大声道：“呸！好听点叫世子，其实不过是人质而已！古异你是月宛族族长之子，我哈木是多名族族长之子！你看看他们，谁把我们放在眼里！”说得怒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还好地处偏远又很热闹，所以大家都没听到。身边的人赶紧拉着他坐下。

　　古异挂着息事宁人的笑容安抚道：“哈木，你喝醉了！”而他扶着的那个人还在不断挣扎。

　　古异朝周围一看，看见了四周唯一站的离他们比较近的我，我的帽檐压得很低，领子则拉得很高，基本上没人能看得清楚我的脸，但是看得清楚我穿着太监的服饰。他对我说：“麻烦公公端碗醒酒汤来！”

　　我愣住了，从来没有人让我去端碗醒酒汤，我要什么都是直接送到了手上。第一次有人对我提出这个要求，我有点迷惑了。这个时候，我应该怎么应答呢？——“是，世子！”吗？那么我又该如何行礼呢——躬身还是需要跪下呢？而拿过来后又该如何递上呢？我努力回想以前身边伺候的太监的样子。

　　正当我还处在这种新鲜的感觉中时，哈木已经红了眼睛：“一个小小的太监居然也不把我们放在眼中了！”看他的样子似乎想扑过来打我一顿，我后退了一步。

　　古异拦住他，又回头彬彬有礼地对我说道：“麻烦公公了！”

　　我一点头，赶紧走开了。倒不是怕了那个喝醉酒的多名族族长之子，而是看到了父亲走了过来。不过他倒也不是发现了我，而是为了一尽他礼部尚书的职责，面面俱到而已。

　　我跑到远处，吩咐流月弄一碗醒酒汤给他们送去，就又站在那里观赏雪景了，顺便欣赏一下父亲久被人称道的待人接物之法。

　　他坐到礼部尚书这个位置，老实说其实并不关我多少事。你看他对人的时候笑的样子，如若不是多年的相交好友是绝对笑不到那么真诚的；你再看他与人喝酒的神态，不是把酒言欢，推心置腹还能是什么！我爹真的是个人才！

　　然而依我与他生活了十几年的经验，他在和世子们亲密无间的交流的时候，眼中居然一瞬间有些许的怔忡，虽然一逝而过，仍破坏了少许刚才缔造出来的完美。真奇怪，我爹这样千锤百炼出来的老江湖了，居然也会闪神！

　　一会儿相谈甚欢后，父亲功成身退，但是他离去的脚步竟似有些匆忙。

　　父亲走后，那个哈木即使喝了醒酒汤也醉的一塌糊涂，而始终温文尔雅的古异终于决定送他先走。

　　两位世子一动，就听到父亲在身后高喊：“请留步！”

　　古异回头：“李大人，还有何事见教？”

　　父亲笑得十分坦然：“只不过定宣王久闻世子的风采，亟欲一见而已！”

　　古异为难地看向扶着的哈木，一个清雅悠扬犹如飞雪飘舞的声音响起：“哈木世子可以先在宫中歇息！”话音刚落，马上有人接手哈木。

　　无尘穿着紫色锦袍，带着清朗的笑意，踏雪而来。白雪皑皑，紫衣耀映，愈发衬得清贵无比。

　　古异的脸色不知为何竟有些难看起来，然而仍维持着应有的气度：“不知王爷召见，有何吩咐呢？”

　　“世子真的不知？”无尘的笑意挂在脸上，然而我却看到他眼中的冰雪。

　　古异摇头，脸愈发的肃静：“还请王爷示下！”

　　无尘脸上的笑意犹在，声音却更加清冷：“李大人，你来说！”

　　父亲恭敬地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又露出那种诚恳和气的笑容：“不知世子可认识先皇的宁妃娘娘？”

　　古异的眼中掠过一丝僵硬，神色却如常地回道：“不识！”

　　父亲还是笑着：“那么敢问世子可曾听过迷罗草呢？”

　　古异仍旧回道：“不曾！”

　　父亲终于皱起了眉头：“这样啊！我曾送过一些给你父亲和其他几位族长们呢！想不到他竟没有提过！”

　　古异道：“很重要吗？”

　　父亲摇摇头道：“我以为你父亲把它给了你呢！”

　　古异奇道：“李大人何出此言？”

　　“因为世子身上有迷罗草的味道！”父亲笑得如同得道的狐狸。

　　古异一怔，随后笑道：“李大人真爱开玩笑！”

　　“怎么会是开玩笑呢？世子这么笃定身上没有任何的味道吗？”

　　古异果然静下心来闻了一下，当下脸色惨白，却还是冷静地看着无尘道：“怎么会这样？”

　　回答的还是父亲：“因为沾过迷罗草之人，只要喝了雪梅所酿的酒，就会散发出特别的气味。这种气味虽然很轻，但是我却还是可以闻得出来！而今日招待大家喝的正是雪梅所酿之酒！”

　　“好！好！”古异大笑，然后问道：“那又如何想到是这些人当中的呢？”

　　无尘答道：“也没有特定是你们中的，只不过宫中之人都已经查过了。而能够知道李府有迷罗草，又知道迷罗草的功用，且能在宫中出入又还有些能力的，只怕就只有你们了吧！”

　　我垂头一想，果然不错。朝廷为了防止质子潜逃，又为了显示待之以上宾，经常召这些人进宫赏花赏月赏戏。

　　古异点头赞道：“不愧是闻名天下的定宣王！既被识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蛰伏多年，为何突然沉不住气了呢？”

　　“父亲病重，我若此时不想办法回去，只怕日后别人继承了族长一位，我便再也休想回去了！”到了此时，古异也不讳言了。

　　“那你为何要选凝儿下手？”无尘带着怒气问。

　　古异莫名其妙答道：“我与宁妃制定的目标是你啊！只要你有事，朝中定会大乱，倒时即使我悄悄返回月宛，也没人会注意！”

　　无尘和我都恍然，原来一切不过阴差阳错而已，或者是宁妃的一意孤行。

　　古异黯然的低头：“可惜功败垂成！”

　　无尘的目光穿过重重的人群，落到站在梅花树下的我身上：“无论如何，这件事我不容有失！”然后漾起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我一向自知貌美，然而这一刻我不得不承认他的风采让我心醉。我眼中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听到古异的判决，老实说，我也不在意。

　　这一日，雪压庭春，香浮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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